听到消息时,韩骅拿着手中的药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随着小太监过去了, 去的时间不长, 不过一个时辰,回来就背了个药箱走。 柳广白问他去哪儿。 韩骅的声音毫无情绪:“除了东宫,还能去哪儿?” 陆云檀吐得昏天暗地,这事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承恩殿换了一个新太医, 技术高明, 不知道用什么果子制成的香让她闻了闻, 竟压下了已到喉咙口的酸意。 饮食与以前无大差异,但多吃了一帖药。 这帖药厉害得很,前几日还有些想吐的迹象,几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用着膳还要吐一会儿再吃的情况,一直备在旁边的圆壶也没有再用过。 陆云檀肉眼可见地圆润了。 尤姑姑高兴得很,看着陆云檀喝下了一碗牛乳燕窝后笑道:“韩太医真是神了,不愧是老太医了,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这些日子殿下每日来都问娘娘吃了什么,都是笑着听完的。” “这位韩太医有真本事,而且说来奇怪,他的药虽然苦,但喝着却没有很为难,”陆云檀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尤姑姑道。 “是了,上回还是娘娘自个儿说到喝药的时间了,比奴婢记得还清楚,”尤姑姑把碗放在一侧的托盘内,又从床尾拿了一个金丝软枕垫下陆云檀的背后,“奴婢听高公公说,殿下赏了不少东西给韩太医,不过这韩太医一概拒绝了,态度还强硬得很。” “他到了这把年纪,也有点自己的脾气,”陆云檀被垫高了些,果然舒服了一点,接着道,“反正你们都让着他些,且都听他的,他来承恩殿,什么也得用好的,别怠慢了老人家。” 尤姑姑笑道:“奴婢知道的,已经都安排下去了。” 又过了数日,到了往年殿下去丹霞山青云观的日子,但今年特殊,陆云檀怀着胎不易远行,李明衍更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东宫,干脆去信请凌霄道长澹台允进宫讲道祈福。 陆云檀已经一年未看到道长了,就算有孕也去了明德殿会见澹台允。 澹台允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仙风道骨,且更添了几分逍遥之意,然而跟在他身后的玄虚小道长,个子长了不少,但看起来白白嫩嫩,接过宫人递的茶水点心时,不由得内敛害羞的样子。 澹台允看了一眼陆云檀的肚子,对一侧的李明衍道:“真是件大喜事,对你对圣上来说,都算是件大喜事。” 说着,又从道袍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陆云檀,道:“小小心意。” “这是……” 陆云檀好奇接过,在凌霄道长笑意的鼓励下打开了,发现里面是一个纯金手镯与一个红色小绸包,手掌大小,用红穗子串着,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 李明衍看着这东西,眼里露出一点诧异,继而淡声道:“你倒也舍得。” “东西要给有缘之人,这孩子虽还未出生,但心觉有缘。”澹台允回道。 陆云檀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后来才得知原来那红色绸包里放的是凌霄道长祖传的守护符,还放了两颗稀有白菩提与黑檀木制成的念珠。 金镯子是传统礼节,守护符与念珠才是真正心意。 之后几人一直在明德殿喝茶谈话,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尤姑姑提醒道:“娘娘,该喝药了。” 一提到这药,陆云檀口中就起了微微的津液,待尤姑姑把药端来,她有些急躁地把药一饮而尽,喝完后,面露惬意。 坐在一侧的澹台允将这一画面收尽眼中,他淡然捏了捏手中拂尘的长柄,似是随口问道:“娘娘喝药不怕苦,连眉头都不皱,倒也难得。” “道长说的是,我们娘娘喝药可乖了,以前喝药可能要停停等等,但现在喝药很快就喝完了,有时候喝药记得比奴婢还牢呢。” 听到尤姑姑这句话,澹台允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但视线移到了在陆云檀手畔的那只碗。 李明衍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直接道:“高德胜,把碗拿过去,再派人去今日的药渣与还未开封的药全部取来。” 澹台允将药碗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没有说什么话,等药渣与新药取来,他一一将药渣里的药材取出,再与新药中的每一种药材做对比。 最后捻出了一小些暗赭色的粉末。 他看到这些粉末,再细细闻了闻,再尝了一点,最后才道:“这药有问题。” 李明衍给了陆云檀一个安心的眼神,冷静道:“是里面掺了什么?” 澹台允用银针拨了拨粉末,慢声道:“魏国与鹤拓西南边境有两种蕈,这两种蕈伞状,呈赭色,看似无任何差别,但这其中一种蕈名棕茸菇,味鲜美,可入汤入药,价值颇高。” “而一种蕈名栖茸菇,致幻上瘾,长期食用之人根本无法摆脱这瘾症,如行尸走肉被其控制,且吸食不足,便会暴怒发幻,停用身子还会疼痛至极,但后期发作之时,再多的栖茸菇也压制不了瘾症,最后自杀身亡。” “神奇的是,栖茸菇只会依附着棕茸菇生长,样子相似,气味相似,不知情误食的人多如牛毛,但当地人怎么都不会碰。” 陆云檀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已经明白澹台允的意思了。 李明衍捏了捏陆云檀的手,声音极为沉静道:“师父是怀疑里面掺了这栖茸菇。” “是。”澹台允直接道,“棕茸菇可入药,两者相似,极难看出。但方才我看娘娘喝药之迫切,再听这位姑姑所言,恐怕是有点症状在身。” 李明衍沉默,继而慢慢道:“致幻、上瘾、狂躁、暴怒,自杀身亡。” 他重复了这几个词,最后面无表情道:“看来当年,母后的死因在这里。” 太医院的韩骅被带走了。 但韩骅此人,不只一个东宫在盯着他,很快景淑宫得了消息,沈姑姑进了侧殿,给正在上香的月昭说了此事,但说的也如同报告例事一般。 毕竟自从东宫找了韩骅调理陆云檀的胎,这样的消息便没有断过,韩骅去东宫也正常。 但这回月昭听了,眼睑下垂,再抬眼时已是冷厉无比:“请明怀朗来。” 用李明璟的名义请了明怀朗进宫,沈姑姑遣退了所有人,带着明怀朗进了月昭的书房,一进书房,月昭施施然放下了正在写信的笔,抬头对明怀朗道:“东宫把韩骅带走了。” “我有所听闻东宫换了太医,难道是韩骅吗?”明怀朗听到这名字,面色冷淡了下来。 “是他呀,”月昭起身,随手提了一侧的琉璃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朝明怀朗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要喝吗?” 明怀朗没说话,月昭自顾自地把自己手中的杯子塞进他的手里,明怀朗怔神了一下,喝了一口。 月昭继续道:“我之前给过韩骅一个药方,那个药方可是安胎的好方子。” ‘嘭’ 明怀朗把茶杯一下放在桌案上,里面的茶水都洒出了一片,他冷声道:“确实是安胎的好方子,可你自己清楚里面加了什么,你找我要的栖茸菇就是去害人的?” “可怀朗哥哥你还是给我了,就算怀疑我,也给我了这东西,”月昭手中茶杯向月怀朗一倾,以示友好,灿烂一笑道,“别再洒了,这可是好茶。不过为了这事,怀朗哥哥你数年都与我假装陌路,惩罚也够了吧。” 明怀朗清冷的薄唇微抿。 月昭抿了口茶,继而似是随口道:“韩骅去了东宫的第一日,我让沈姑姑给他带话了,我说,既然原方子好,那就用原方子吧。他若不想,我想圣上很愿意知道当年皇后娘娘是怎么去世的。” 明怀朗瞬间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与压抑的愤怒:“……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月昭!” “自然要姐姐唯一的血脉登位!”月昭本来灿烂平静的脸一下带了几丝扭曲,“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李成乾也好,李明衍也好,只要挡了路……都给我去死。” 明怀朗看眼前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月昭与他对视,直直地看着他道:“李明衍现在带走韩骅肯定是发现了,这件事我有理由脱身,但李明衍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其余的事他要查起来,我恐怕脱不了身,我只需要你帮我最后一件事。” 明怀朗没说话。 月昭笑着朝他跪了下来。 明怀朗闭上眼许久,最后慢声道:“你说。” 而这时,殿外混乱的声音传来,月昭笑意不减道:“他们是要来找我来了。怀朗哥哥,我要说的话,都在桌上的信封里。你拿回去吧,沈姑姑会带你出宫的。” 说罢,她起了身,腰背直挺,面容温和地开了门走了出去,就如平日那似观音一样的贤妃娘娘。
第77章 浮生一梦 ◎他这是要软禁她?!◎ 高德胜带着十率府的侍卫来了景淑宫, 沈姑姑与景淑宫的人挡在前面不让进。 月昭站在台阶上,温声道:“高公公,这么大阵仗来我景淑宫, 是要做什么?” “奉殿下的命, 请贤妃娘娘过去东宫坐坐。”高德胜冷漠回道。 “请我过去坐坐?恐怕不只是要坐坐吧,”月昭扫视了一遍全场,语气更为柔和,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今日我就应了这个请,去一趟东宫。” 说着一步一步下了台阶,高德胜侧身给月昭让了一条路:“请吧, 娘娘。” 到了东宫,月昭站在宏伟的殿门前, 上有‘明德惟馨’四字,下有肃然巍峨的两排侍卫, 她轻笑道:“数年来我都未来过东宫, 要是早来这一趟,或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了。” 高德胜不太明白这贤妃娘娘的意思,月昭也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径直进殿了。 进殿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明衍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可转过身的神情是月昭从未见到过的。 这位从出生起就齐聚了所有人期待的太子殿下,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都超乎所有人的预期,诗书佼佼、武艺出众, 品行也是无可挑剔。 最难得的是多年来的克己慎行, 从未有过行差踏错的时候, 包括那该到位的礼仪规矩。 以前, 对于她,他向来是客气周到的敬意,但这敬意中不乏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淡漠。 而眼下,疏离与淡漠依在,除此之外,尽是审视与凌厉。 若说月昭以前觉得这太子更像九重天上的仙人,哪有一点凡人气,但现在,确实像个真正手握权柄的上位者,宣判她的罪行。 可她有什么好怕的。 月昭无惧对上他的视线,温声开口道:“高德胜说太子殿下请我过来商量急事,这才一点也不耽搁地从景淑宫过来,现在一来,倒不像商量事的样子。” “坐下来说吧。”李明衍又淡声让高德胜上茶。 月昭喝着茶,只觉得李明衍这人实在太沉得住气,现在恐怕已经觉得在陆云檀药里做手脚的事是她吩咐韩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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