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元子亦是有求必应,当即叫了两声:“汪汪。” 筝闻言就差拍手叫绝,她望着浮元子两眼放光,“天呐,真像。圆子,你跟措措叫的一模一样!” “那是,我厉害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措措可都是我在管呢~”浮元子这傻丫头还一脸得意。 “久而久之,自然就学会了。” 筝甚是满意,瞧她像是平日里对措措那般,摸了摸浮元子的脑袋,只道:“去吧圆子——” “嗯。”浮元子竟也满心欢喜地走出了小树林。 彼时,旁边观察半晌的“木头梯子”却一脸错愕地看着二人……所以,她们到底为什么不把措措牵来,站岗放哨?!非要自己学狗叫——这主仆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回顾院墙下,筝望着自己这带来的“梯子”,疑惑道:“崔植筠,你这是什么表情?” 崔植筠回过神,摇头说:“没什么。” 转头利落扎起马步,崔植筠叠着手掌与太史筝道:“来吧小筝,咱们得快些。” 筝这才赶忙办起正事,抬脚踩上了崔植筠的手心,可还没等崔植筠发力,筝又忽而絮叨,“等等等,你先别用力。二郎,我忽然发现个问题。” “什么问题?”崔植筠惑然。 筝答曰:“你待会把我扔进去了,那我办完事,怎么出来?你这梯子,岂不是只能用一次!” 崔植筠却笑了,“这事你莫要担心,你只管先进去。” 筝将信将疑,崔植筠便重新发力,将太史筝顶上了院墙。筝用双臂扒在院墙,探出脑袋,默默观察着院中的情况,夜深人静,院中轮值的女使早已在廊前困的东倒西歪,睡得正香。丝毫不曾察觉后院的动静。 扫视过屋后的几扇轩窗,筝终于费劲骑上了墙头,可看着与地面不高不低的距离。 筝深呼吸,她的眼睛开了又闭,却下不定决心跳下去。 猛然间,有人翻身而来,又比她先稳稳落了地。筝睁开双眼,崔植筠竟已悄无声息站在了崔渐春的后院,筝觉得不可思议,这人不是弱不禁风一书生,怎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可她不知,他原先做学生那会,亦是没少翻过院墙。 “下来…”崔植筠伸出手臂,低声提醒。 有了自家郎君的护佑,筝自是多了几分勇气。只瞧筝把心一横,回身扒着墙头,撅着腚,背朝崔植筠几次伸脚试探,却还是不敢直接跳下去…… 崔植筠瞧着太史筝那滑稽模样,实在想笑,却还是怕惊扰起院前的人,给强忍下去。 只是,这人如此在墙头撅腚,竟叫崔植筠一时无处下手。 可不出手,崔植筠又生怕眼前人摔个好歹,便默念了句冒犯,伸手一举托起了太史筝的腚。屁股被突如其来的手掌托住,不免叫太史筝一惊,她的小脸被屁股后传来的温度,烫得通红。 筝压低声音娇嗔道:“崔二郎,你干嘛!” “快下来。”崔植筠小声催促,不做解释。他二人该办的事,一件没落,摸个腚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筝也反应过来,赶忙顺着崔植筠的力量,稳稳落进了院中。 - 二人顾不上多想,筝赶忙顺着屋后的窗户一路蹑着手脚行进,崔植筠则停留在原地待命。等到找寻到靠近崔渐春床铺的轩窗,筝望着床铺上休息的人,轻轻叩动了窗棂。 悲伤与焦灼,紧绷着床上人的神经。 崔渐春自是难眠。 现在的她,睁着干涩的眼,静静望着漆黑的屋顶,心烦意乱着。 一日了,崔渐春就这样感受着,时间在她身旁流逝,带走她眼中的温润,心情也一点点麻木下去。她发觉自己找不到可以逢生的机会。褚芳华强悍,她该怎样逃出眼下的“囹圄”里?还有,最重要的是……宝念有没有被柳愈庚带到兴仁府去? 若是如此,一切都成了死局。她逃,或不逃,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筝只叩了一下轩窗,她便立刻敏感起身,随手抄起床边熄灭的烛台,警惕着向窗台走去。崔渐春举着烛台紧张不已,她厉声问:“谁在哪……” 直到,黑夜里一束月光骤然照进窗台,崔渐春缓缓垂下手臂,在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后,异常安心。 原来,她并没有被人忘记。 “春儿,是我。”筝低声作答。 崔渐春凝视着窗外的身影,放下戒备,轻念了声:“堂嫂……” 悄然推开轩窗,崔渐春望进太史筝那双充满关心的眼,开口追问:“堂嫂,这时候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这院外头有人守着,你是如何进来的?” 筝见到崔渐春平安无事,总算安下心来。 她回复说:“一切说来话长。可是春儿,能见到你真好。他们说你病了,不叫我来见你。我便只能想着这个法子,偷偷选在这个时候来找你,讲起来真是好笑。在自家院里,弄得跟做贼一样。” 筝莞尔一笑,似是有很多话要与崔渐春念叨,但现下并不合时宜,她便直言道:“对了春儿,时间紧迫,我今日来找你,是想与你说,今早上宝念来找我了……” 抛出一句话的试探,筝想瞧瞧崔渐春的反应。 谁料,崔渐春竟生出几分欣喜,她道:“宝念?她没去兴仁府?太好了……” 只此一言,筝便可确定,崔渐春与这事联系甚密,并且是与宝念站在同一边的人。筝赶忙顺着话头将宝念今早在金梁桥边与她说的那些话,全部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崔渐春听。 话音落去,筝亲眼看着崔渐春的神情,从疲惫无力转为愤愤不平。 她趁势问:“春儿,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无缘无故地被关起来了?还有为什么你会知道柳愈庚昨晚上归家?你又是如何知道柳愈庚会叫宝念回兴仁府去?你们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啊?你可愿将这其中的原由说给我听?你若信得过堂嫂,信得过堂兄,我们愿帮你脱困。” 筝的话戳动着崔渐春的心,起初崔渐春是坚定的,可那一切都建立在对母亲的奢望之中。当后来变得孤立无援,崔渐春竟有一瞬想过放弃挣扎。 只是,等她闻及宝念的遭遇,又叫她变了主意。 她明了不该放纵作恶的人继续下去,那样的话,她就成了他们的帮凶。那日问过老嬷的答案,浮现在心底。此番便是褚芳华错了。 于是乎,崔渐春无比坚定地望向太史筝的眼睛,她说:“堂嫂,我信你。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事都说与你听。母亲想让柳愈庚休掉宝念,转头娶我为妻……” 崔渐春的叙述中写满欲望与名利,情谊全然被冲散。 筝像是听着话本中的夜谈,她不明白同样都是最亲最爱的人,缘何能这样伤害算计? 无耻之尤,忘恩负义。 筝在崔渐春话音落后一言不发,她沉默了很久。直到雾散云开,树影被月光映在脚边,筝才垂眸问道:“春儿,我说我若有办法解决掉这事,让作恶之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你是否愿意与我们一道?” 崔渐春不知其解,“堂嫂有办法?” 筝却将王法二字掷地有声地抛下,她嫉恶于世间不平事,她自知唯有如此,才是对柳愈庚最公正的审判。 “我愿,无论怎样,我都愿。”崔渐春被筝感染,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的眼眸生出几分光亮,她干涩的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堂嫂,你需要我怎么做?” 筝明晰过褚芳华他们的意图,将计划大概罗列于心。莫看她平日没心没肺,吊儿郎当,但遇上正事的时候,也是严肃冷静。她道:“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能够给柳愈庚定罪,我们也不知道,柳愈庚第一次未能得手,将宝念骗走,下一步又要做什么,所以切不能打草惊蛇。” “春儿,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在二叔母面前装作悔过,获得她的信任便足矣。” 崔渐春点点头,“我明白,我会的。可堂嫂咱们能用什么罪名,给柳愈庚定罪?若真的是休妻再娶,他最多只是背负个骂名而已,衙门也不会受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筝却漠然笑起,要柳愈庚付出代价,一个骂名岂能足矣? 她要的是,“停妻再娶。” “停妻再娶?!”崔渐春讶然相望。 按照元梁律,停妻再娶者徒一年,女方明知者,罪减一等,女方不知者,不坐。如此便意味着…… 崔渐春的反应未曾出乎筝的意料,毕竟祸及己身,是人都会犹豫。 筝却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是他们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柳愈庚休妻的计划,压根不会成功的。有所娶无所归,不可休妻。与更三年丧,不可休妻。前贫贱后富贵,不可休妻。以上为三不去,若占一条,就算是宝念真的被他们按上七出的狗屁罪名,柳愈庚的休妻也不可能成立。” “可他们就是料定了宝念作为一介乡野村妇,不敢上衙门去对峙,便想打点好那边,罔顾律法,到兴仁府去强制休妻。如此就说明,他们在有意避开汴京。这便是他们的弱点。既是弱点,那咱们就找到证据,断了他们的念想,把事闹到开封府去。”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不只是二叔母,连你也很可能会受到牵连。春儿,你怕吗?” “如此,你还愿吗?” 筝故意将话的重音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崔渐春怔然愣在原地。 怕……? 元梁五刑,笞、杖、徒、流、死。 听上去让人闻风丧胆,可有什么会比被迫嫁给那样肮脏的人,与之过上令人恶心的一生,更叫人害怕的呢?夏不愚连凶狠残酷的战场都敢去,她又什么好怕? “只要能阻止他们,我什么都不怕。” 崔渐春在他们身上,找寻到久违的温暖,她诚实与太史筝作答:“堂嫂,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为了母亲。这一切都因母亲而起。母亲不能一错再错了。既然她毫无悔意,总要有人背负这些罪过,若到时真的需要承担,那便叫我代替母亲,补偿给宝念那些的伤害。” 尽管被褚芳华出卖,崔渐春对她仍保留着善意。她比她更爱她。孤单单站在窗前,崔渐春想要问心无愧,所以,她说…… “我愿。” 两双明亮的眼,冲破黑暗相对,她们自此选择站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 筝为她的决绝感动着,她沉声应答:“好,我明白了。” “春儿,你莫要担心,万事有我,有我们。你早些休息,有事我再想办法联系你。” 崔渐春嗯了一声。 筝转身将要离去,可她又在想起什么后,回眸问她,“春儿,我们老五你可中意?” 崔渐春愣了一下,平静的眼眸,转眸变得慌乱。筝却因此得到了答案,她迎着晚风忽而笑起,“此事了结,和我去给老五送行吧——他一定欢喜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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