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渐春望着太史筝,好似看到了那日站在阳光下许诺的夏不愚。 她敛去眼底的忧愁,浅道了声:“堂嫂,谢谢你。” 筝落下微笑,转身离去。 重新与崔植筠爬上墙头,筝恢复如常的娇俏开口说:“二郎,你待会可得接好我,别把我摔了。” 崔植筠看着身边人,隐约察觉出几分忧虑。可他却什么也没问,积极应了句:“放心。” 跳去墙外,崔植筠坦然张开双臂,“来吧,小筝。” 筝便纵身一跃,将自己全然交给了崔植筠,只有足够的信任,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只是,突如其来的重量,却叫崔植筠重心不稳,抱着太史筝向身后的草坪跌去。 筝惊魂未定趴在崔植筠身上,果然啊,还是弱不禁风一书生呐…… 温热的胸膛,伴随着强有力的心跳,叫筝渐渐沉迷。她莫名伸出手,将崔植筠抱得很紧,“我能这样抱一会儿你吗?” 崔植筠虽不明白身前人缘何这样,但他还是嗯了一声,将手掌抚摸上了太史筝的后颈。崔植筠知道崔渐春那儿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太史筝不说,他便不问。他只要选择相信,和紧紧抱着她就好。 其他的,等太史筝想与他谈及时,再议起。 四野寂静,筝爬起身,凝视着崔植筠闲静的眉目,忽而轻言了声:“梯子郎君,谢谢,让我遇见的是你。” 崔植筠嗤然一笑。 果然… 这还真的是媳妇给他起得新昵称啊……
第122章 不惧 五更刚过, 客店二层第五间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太史筝昨晚抱着崔植筠一夜没睡,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想着该如何对付褚芳华, 处置柳愈庚。可既然睡不着, 索性天一亮,她就牵着措措出了府, 假装出门遛狗去。 房门的另一侧,宝念亦是孤坐在床边黯然神伤。现下这样的情况, 叫她如何能合眼? 崔渐春与宝念,各有各的苦难, 却一样的难以入眠。 可好在, 于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有人叩响了她的门。宝念带着满身疲惫, 坐起身来, 地板与房顶仿佛在眼中打转。她扶了扶桌边,想要缓一缓。 筝在门外纳闷, 但她又不想吵到周边的房客, 便低声唤道:“嫂嫂, 你在里面吗?” 宝念轻应了声:“诶。” 转眸抬脚走去门边,宝念开门把太史筝引了进来。筝一见宝念, 便忍不住关怀说:“嫂嫂, 您没事吧?” 宝念摇摇头,“娘子,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筝合上门,跟着宝念到桌边坐下。宝念摸着早已发凉的水壶, 起身就要去忙活,“水凉了, 我去找店家换些热的来。” 筝赶忙将人拦下说:“嫂嫂不必麻烦,我不喝。我还是先与你说说正事。” 宝念那比水壶还要发凉的手,悬停不动,她似乎怕从太史筝口中得到事情的答案。 可筝知道这些事,眼前人迟早要面对,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才毫无遮掩,直言不讳,“嫂嫂,事发突然,我明白你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我还是要与你说明,柳愈庚处心积虑带你回兴仁府,是为了休妻再娶。他想借褚家的势登天,便选择了背信弃义。春儿与你一般,都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 “什么…” 直至此刻,宝念还是觉得这一切来得荒诞无稽。 成婚七八载,他们却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宝念根本不了解柳愈庚是什么样的人,柳愈庚也根本不在乎宝念是个怎样的人。他们只是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捆绑在了一起。 可尽管是如此,宝念仍是尽心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与义务,而柳愈庚却在利用完她之后,将她给一脚踹了开。 卑鄙无耻。憋闷在心口的痛,压着她的喉咙。 她现在一想起柳愈庚前日那张丑陋的嘴脸,就觉得令人作呕。 筝望着眼前人的沉默,百般心疼,却还是选择开口,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让宝念把这些事情一次性看个明白。至于最后的选择,就交由她自己来定夺。 先是柳愈庚,再是褚家,最后又提及崔渐春。宝念也渐渐从愤怒,变成茫然。 “所以嫂嫂,他们做到这般,你是何想法?” 听着筝的最后一句话落进耳朵里,宝念这一小小村妇,面对起褚氏这个称号,深感无力。她开始自我怀疑,或许,她该跟柳愈庚回兴仁府去?汴京,大抵真的不是她的归属之地。 “我…我……” 不若归去?不若归去? 可她因为柳愈庚落得今天这般,她又应该归到哪里去——宝念凝望起太史筝,无助地追问:“娘子,可褚家势大,柳愈庚如今又在朝为官。我在京人微言轻,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话落,潸然而泪下。 筝却静静坐在原地,任由宝念哭出声来,她觉得她压抑太久,是该宣泄宣泄。 可宣泄过后,并不代表释怀。 筝在半刻钟后,默默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沉声说起,“错的又不是我们,凭什么是我们先害怕?缘何做亏心事的人,心安理得,我们却要栗栗危矣?这不公平。” 筝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宝念怔而无言,她一味退让,就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结局?带着这种悲辱走完一生,她又会不会有悔意? “娘子,是想我……怎么做?”宝念终于吐口。 筝心感甚慰,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状告柳愈庚。” 可筝并不是盲目的要她们去反击,她亦是要保护她们不受伤害。反复忆起圣人曾在亲蚕礼上与自己说过的话,筝这么多年一直铭记在心,世路多艰,女子生存之道,更是难行。所以我们理应互助互爱,携手并进。 再抬眼,筝与宝念说:“宝念,世有王法,我们也该为自己鸣一鸣。” 这一次,话音落去, 她不再唤她那声嫂嫂,而是轻轻念了她的名。 状告柳愈庚? 宝念没有像崔渐春那样坚定地应下。 她有着太多的顾忌,她和她根本不是一样的人。潮湿泥泞土地里生长出的野花,向往天光,却又害怕接触于她而言,那未知的光明。宝念问筝:“我…可以吗?会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吗?” “会的。” 筝不假思索地答,只要她们的声音足够洪亮。 但在现实面前,筝还是得将事实和盘托出,“只是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件事就算是闹到开封府,也会被褚家压下去。咱们需要认清这种现实。如此,不仅会打草惊蛇,让褚家有所防备。还会让我们陷入麻烦。” “所以宝念,我们暂时需要维持原来的样子,让那些想要作恶的人,以为我们毫不知情,并未警惕,如此他们才能将计划实施下去。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找出他们的破绽。他们不是这么想让你到兴仁府去?” “那咱们就顺水推舟,以退为进。到时候瓮中捉鳖,一招制敌,绝不让他们拥有丝毫辩驳的机会。但宝念,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你,一切都要你自己选择。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你。” 筝的毅然,给了宝念很多勇气,她已然被柳愈庚逼入绝境,又何须再为他留情? 宝念虽然没有崔渐春的决绝,但她却万分信任太史筝。 宝念起了身,将筝递来的手帕,紧紧攥在掌心,她说:“我告,娘子我告!只是宝念见识浅薄,实在愚钝,那便从今日起娘子说什么,宝念便做什么。只要能将柳愈庚这奸人,得到惩罚。叫春儿小娘子这无辜之人,脱离困境。就是叫宝念在那开封府受点刑罚,宝念也觉值得。” 一语落定,宝念拿起了那时背井离乡的勇气。她不要就这样窝囊地归去,就是归去,也是衣锦还乡。堂堂正正地回到那让她尝尽心酸的故里。 筝无畏于什么褚家,筝要的就是宝念的一句肯定。 扶案来到宝念面前,筝宽慰道:“这事该受惩罚的是他们,不是我们。该着急的也是他们,不是我们。既然如此,那我待会儿就去给你租辆车子,送你回福源坊去。你这几日就照常在家与保和坊之间往来,想必柳愈庚很快还会再去找你。” “不过,你放心。天子脚下,褚家还没大胆到能做害命之事。但你要有准备,他们一定会使些卑劣的手段,逼你就范。还有既然小宝是你的软肋,就暂时搁在坊长家,我到时候派人去给坊长送些东西,叫她好好照顾一二。其余的,有事,我们随时联系。” 宝念垂了眸,昏暗的房间内,天光瞬间大亮。她终坚定地应出那句:“好,我都听你。” - 晌午之前,柳愈庚到玉霄观传了消息。 等消息再传到褚芳华那时,已是半下午的光景。玉霄观的小楼之上,褚芳华盯着楼下来往络绎不绝的信士,琢磨者柳愈庚的冒失,低声暗骂了句:“不中用的柳愈庚,竟连个村妇也搞不定。真不知他那二甲第一是从何处得来。” 褚芳华随手一掷,杯中水泼出一地。 只是牢骚归牢骚,如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事褚芳华还是得继续操心。 那叫丹云的老嬷不慌不忙,跪在褚芳华身边冲洗放盏添茶,她低头看着桌案上褚芳华用来占卜的铜板,沉默不语。这些时日,褚芳华日日都来这玉霄观,日日都叩拜神仙,仿若在求个心安。 可自作之孽,岂是给神仙磕几个头就能饶恕的? 这命,不如自己搏。 轻将茶盏推去,丹云还是一脸淡然地开口问:“大娘子,既是这柳愈庚办事不力,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听那小乾道最后特意转述说——他这媳妇似是在大房的二少夫人的面食店做工,柳愈庚叫您小心。” “太史筝?”褚芳华闻及此言,盯上丹云。 “又是她,怎么哪都有她?太史家自顺和皇后仙逝后,就逐渐没落。如今他爹空有个淮南节度使的虚职,甚至在汴京连个名号都无,就是认识贤太妃又如何?那不都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她现在若识趣,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还以为太史氏,跟从前一样威风?妄图与褚家作对,真是不自量力。再说此事还事关崔家,她难不成不顾崔家颜面,而去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人?她脑子被驴踢了?” 褚芳华自大轻敌。 丹云搁下水壶,擦拭起桌案上的水渍。 她想她未免太过轻敌,“话虽如此,但大娘子做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小心为妙。” 毕竟,他们见不得光。这是丹云的言外之意。 “小心为妙?你有主意就直说。”褚芳华举起丹云添来的茶,饶有意味品起。 丹云与褚芳华的默契已成,她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装作不经意地说起,“不用大娘子说,我也知柳愈庚那边哄骗不成,大娘子现在一定是打算,使些绊子,用用硬手段。叫那村妇自己在汴京待不下去,知难而退归家去。虽说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但老奴还是斗胆说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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