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让在场看热闹的人为之一惊。 尚寝局来给二郎媳妇铺房! 真是好大的派头,这是何等的恩典?足足甩了二房那郡王府十万八千里。 躲在一边的崔半芹,只觉方才与大房说过的话,结果反过来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小娘娘?” 喻悦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说袁彩瑞,她倒是在太皇太后寿诞上,见过此人一回。 不过那时袁彩瑞只是顺和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小司言,听说顺和皇后走后,她便随着皇后的养子,当今圣上齐鲤元,一同去了贤太妃易氏的殿中服侍。直到今上登基,她才坐上了司宫令这个位置。 可说起贤太妃,喻悦兰却从未见过。 她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更是极少露面。早年虽是接替顺和皇后照拂今上,今上却跟原来一样继在自己亡故的生母名下。以至于新君继位,顺和皇后未被追封,她也未能立为太后。但今上念及养育情份,一直以太后礼遇相待,故人称一声小娘娘,与那渔翁得利的褚太后分庭抗礼。 只是……小娘娘为何要作为太史家的女眷来命人铺房?且这袁彩瑞可算得天子近臣,又怎会听得她的吩咐? 其中渊源,喻悦兰自难以理清。 袁彩瑞却盛着天家威严提醒说:“喻淑人,小娘娘已将一切吩咐妥当,还劳烦您带路。莫误时辰才好。” 这边开了口,喻悦兰不好再去怠慢,她赶忙抬手请人,“瞧我这脑子,一见贵人驾临,竟什么都忘了。请请请,您且随我往银竹雅堂去。” 袁彩瑞颔首不语。 尚寝局的人规规矩矩跟着,行走于伯爵府中俨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快到婚房跟前,崔半芹终忍不住追上喻悦兰,压低声音问:“大嫂嫂,大嫂嫂。太史家这么有本事?她们真是小娘娘派来给植筠媳妇铺床的?那可就算是娘家人啊!” 崔半芹脸变得忒快。 这会儿她又抛下灵山县主,转头贴上了跟小娘娘“攀亲带故”的太史家。 喻悦兰却不肯惯她那臭毛病,只见她挥手拂去崔半芹的手,神气道:“笑话,那还能有假?我家媳妇可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得些长辈们的照顾,也是自然。小姑躲开点,还有那闲杂人等退一退,别挡了贵人的道。” 喻悦兰这话是故意说给二房听。 只见她微微侧身,挤开崔半芹给袁彩瑞让了道,“袁内人,这屋便是我儿与媳妇的婚房,铺房的事就劳烦诸位了。我这就吩咐厨房,给诸位准备茶水。您请——” “多谢喻淑人。”袁彩瑞不闻她们的争强好胜,只说着该说的话,办着该办的事。 但瞧喻悦兰陪着笑。 袁彩瑞昂首跨门一挥手,便是一声威武地令下,“吴司设,尚寝局的众人听令,挂帐——” 尚寝局的人得了令。 大红色的幔帐抛开在众人眼前,又洋洋落下。未燃的火烛,与满处张贴的喜字窗花,隐约在这一刻。 尚寝局办事井井有条,就连那幔帐落下的褶皱,都是均匀相衬,差不得分毫。待到帷幔挽进帐钩,司设与典设二人便拿着三司尺,精细地测量比对左右的尺寸,而后确认无误才敢向袁彩瑞通禀。 只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便震得在场人连连拍手叫绝。 崔半芹更是巴着上前奉承,“宫里的贵人办事,就是细致入微。大嫂嫂,娶到这样的媳妇,您就等着享福吧。” 喻悦兰这会儿夺了上风,那嘴角尽是止不住的笑。 彼时,追去前院找了一圈没见人的邹霜桐,总算赶上了这热闹的场面。 可她才刚刚挨着褚芳华站稳脚,言语了声:“嚯,好大的排场——”就被婆母呵斥起来,“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小娘娘?我娘家姓褚,我可曾说过什么?走走走,快走。再不走,你以后就跟着大房过。” 这是又抽什么风? 你娘家姓褚不假,可你跟太后都快出五服了…… 邹霜桐满脸不屑,却还是不得不跟着婆母离开。她自临走前是望了又望,叫崔半芹瞧去扬声问道:“植松媳妇,怎么走了?你婆母呢?” 邹霜桐俯身回禀,“三姑奶奶,我们二房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您慢些瞧。” “有事啊,去吧去吧。”崔半芹表面上笑着挥挥手,可转头就跟喻悦兰窃语,“二房能有什么事?八成是急眼了。大嫂嫂,你瞧她多小心眼。” 喻悦兰闻言瞥了眼崔半芹,心想不是方才她帮着二房呛巴自己的时候了? 真够烦人的。 喻悦兰再开口就要撵人走,“是,她心眼小,我心眼大。我不跟你计较。姑奶奶没事去看老太太吧。这也没你什么事,就别再在这儿杵着了。” 怎么?是想撵我走? 没门。 崔半芹这人不止眼皮活,脸皮还厚。 那边屋里正巧碰上尚寝局的人铺好床,点对太史筝的嫁妆,准备陈列妥当。她便趁势,躲过喻悦兰的话,往屋里凑,“大嫂嫂,这些都是植筠媳妇送过来的嫁妆?我怎么瞧着,似有好些没见过的宝贝?” “这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那些笔墨纸砚花雕木刻,都是官家赏赐的。” 司设回了她的话,却被司宫令咳了一声示意其多言。崔半芹却在旁惊呼:“官家?御赐之物!好好好,我家媳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 丢人现眼。 喻悦兰当下觉得只有这四个字能够形容崔半芹的德行。 她怕得罪贵人,亦怕被太史家看扁,便起身插话道:“司宫令,尚寝局的诸位,今日辛苦,瞧着临近午时,各位贵人就留在府中用饭。也好让伯爵府好好招待招待诸位,以示感谢。” 别瞧喻悦兰平日里如何飞扬浮躁,但也知道个礼仪规矩。 可她邀了人,司宫令却婉拒了喻悦兰的好意,“多谢喻淑人盛情,就不麻烦了。臣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这午膳就免了吧。待会儿铺完房,臣等也该回宫复命。若让贵人久等怕不好。” “对,切不能让贵人怪罪。”袁彩瑞搬出小娘娘,喻悦兰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既是如此,饭不吃,那该回给女方亲眷的茶酒和利市,诸位可一定得收着。沾沾喜气。” 袁彩瑞瞧着不好再去推让,只得应道:“好,那臣等就帮您将东西带回去呈给小娘娘。” 喻悦兰点了头,转眸示意傅其乐去准备。 谈话间,尚寝局的人将核对好的清单递给袁彩瑞查看。待她首肯,一行人才敢规规矩矩退出屋外。 彼时,喻悦兰站在屋内回首相看,那被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婚房,忍不住几番惊叹,“天老爷,这么一收拾,哪还看得出这是雅堂?简直就是金屋啊!我家算是沾了媳妇家的福气,真是多谢小娘娘恩典。” “喻淑人满意就好。”袁彩瑞依旧是那副严肃相,“事已办成,臣等便预祝崔郎君与太史小娘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告辞了。” 袁彩瑞道了别,一行人雷厉风行地来,走时亦是干净利落地走。 喻悦兰与崔半芹将人送到前院,袁彩瑞便不许再送。她接过傅其乐送来的茶酒和利市,头也不回地跨了门。 门外,袁彩瑞急匆匆下了台阶,来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前。 原她这般匆忙,是有人等着。 但见竹帘下的那张脸,在她停顿后,变换了颜色,“事办完了?” “是。”袁彩瑞低声答。 她似乎等待着车内人发出指令,车内人却斜看向午时照进轩窗的光说:“那就出发去怀庆坊吧,你明日不是要作为长辈参加她的婚礼?今日就不必回去了。” 袁彩瑞却在听闻后,蹙着眉头应了句:“您也要过去?可那位吩咐过,不准您在两家大婚前见小筝。” “嬷嬷,连你也要抛下我,跟她们站在一起了吗?我是连与她见面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吗?” 一声怅然地叹息从帘内,传向帘外。 袁彩瑞这才肯抬起头向车内看去。她有几分动容,却也存着几分犹豫。可最终,她还是将手一挥,选择陪车内人留在“原地”。 “启程,去怀庆坊——”
第14章 没戏 怀庆坊的街面上,有家旋煎羊白肠的小摊。 齐鲤元记得自己刚登基那会儿,偷跑来太史宅看筝,跟她来过一回。那油香夹着羊肉味的膻味,他不喜欢,却到现在都还记得。没想到,一晃昔日的破旧小摊,如今竟已开起了铺面。 望着马车外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幕,齐鲤元有些感慨,可更多的还是失落。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筝的,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成功,怎么就被崔家那货抢了先呢? 马车依旧在走,可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惹得齐鲤元的注意,“婶子,麻烦半分旋煎羊白肠,一个辣脚子。我在这儿吃——” “停车。” 齐鲤元冷不丁地出言,马车猛地急刹。惊得袁彩瑞赶忙相问:“十哥,怎么了?” 齐鲤元却慌张掀帘而出,朝着袁彩瑞道上一句:“舅舅家就在前头,嬷嬷先去。”就转头离去。 车前随行的内侍见状不由得望向袁彩瑞,“司宫令,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袁彩瑞回眸看去齐鲤元离开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只吩咐说:“你去跟着官家,远远跟着便好。无事不得上前,有事随时通禀。” “遵命。”内侍得令追随而去。 袁彩瑞站在街面上,头顶的李树已有些凋敝。她淡然看着齐鲤元匆匆的背影,暗自感慨:“去吧,十哥,万事都该有个了断。这事便也只有小筝能给你个答案。” - 铺面外摆放的桌案,太史筝埋头趴在桌前等饭。可不知为何有人堂而皇之坐在了她的对面,筝觉得不好,便直白地拒绝,“我不拼桌,您要方便,旁边还有很多空位呢。” 那人答曰:“我就坐这。” 太史筝心想这人怎么这样死皮赖脸! 她抬起头就准备跟人理论一番,不成想,眼前人倒叫她大吃一惊,“官,官,官……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好逑……你坐吧。” 好险,差点就叫了声官家出来。 太史筝拍了拍心口给自己压惊,齐鲤元稳稳坐在了对面,与她接话道:“嘁,你若是淑女?那朕,真,真是不可能!” 俩人如出一辙,叫旁人看去着实病得不轻。 太史筝却因场面太过滑稽骤然笑起,齐鲤元也跟着憋笑不语。 笑闹间,太史筝点的东西上了桌。 她收起笑容,抽出竹筒里的木筷问道:“十哥,怎么会在这儿?” 齐鲤元恢复平静,鼻间嗅到的依旧是那令他不喜的羊膻味,可他望着筝的眼神却充满了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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