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理解崔渐春的急切,她耐心地解答道:“今朝有神仙庇佑,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说话间,开封府的大门大开。 陆简原于门内睥睨去外头的妇人,高声说:“何人在此鸣冤?” 宝念瞧见从内走出的官爷,瞬间跪地复述起方才的话来。陆简原闻言两眼一眯,皱起眉头,察觉事态当真不简单。御史台,褚家,我哩个乖乖,这可是个大案! 此事非同小可,今日若非官家前来,这棘手的状告,老王爷不在,他们还真不敢乱接。 陆简原暗自庆幸,神仙保佑,殊不知内常侍那边正在悄然靠近。好在陆简原废话不多,瞧他转头就说:“你这妇人惯会选时候,今日正巧圣上在此。圣上铁面无私,定是还你一个公道,你且跟我进来面圣吧——” “官家怎会在这儿?” 此话一出,内常侍那堆人不再敢贸然行进,他按人停在半路,回头吩咐:“这事难办了,快,快,你们快回宫通禀太后。” 衙门外头,宝念听闻圣上二字,亦是不敢置信。 可她还是赶忙起身,按照太史筝预想好的那样,随着陆简原进了开封府。 如此一来,这原先开封府的状告,倒告成了御状,料褚芳华和褚氏那两个人精,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闹到这里竟逐渐演变成了,她们和司寇家,和官家的较量。 - 藏经阁上,太史筝依旧沉着气按兵不动。 经过几番起落,崔渐春总算从身边人的运筹帷幄间,获得几许安心。她也不再彷徨,安静地等候着,属于她的时机。 彼时,有人登楼而上,引得崔渐春的警惕。 直到,看见那张似曾相识的笑脸,崔渐春才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太史筝说:“堂嫂,有人来了。” 筝回眸望去,浮元子累得气喘吁吁,朝这边挥手,“娘子,我回来了——” 筝也轻轻地唤了声:“圆子。” 浮元子一路小跑,来到太史筝身边,一把便抱住了她。只瞧她一边抱着太史筝,一边哭天抹泪地哀嚎道:“娘子,圆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浮元子这话可把太史筝吓得一愣。 她赶忙拢起浮元子的肩,急切道:“圆子,怎么回事?是褚家派人追杀?还是说兴仁府那边的衙门,对你们用了刑?快叫我瞧瞧伤着哪了?还有怎么就你一个人?爹呢?你先别哭,你说话啊!可急死我了——” 浮元子一听这话,顿时止住眼泪,懵头懵脑地看向太史筝。 太史筝也不明所以地看她。 浮元子憨憨地答:“啊?那倒不至于,褚家那头确实派了人偷跟着,但不是去追杀。再说,兴仁府那边还敢对我们用刑?若不是我拦着,老爷都快把他那衙门都给砸了……” “那你这动静是为何故?”筝更加疑惑起来。 哪知,浮元子又恢复了方才那哭哭啼啼的模样,抱怨道:“娘子,我要控告!老爷他根本就不会驾马车!他只会骑马!但他一点也不听劝,你都不知我这一路,有多心惊胆颤,五脏六腑都快拧成一团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坐老爷驾的马车了。真是太吓人了——” “老爷他自己都因为回来的路上被马抻到了腰,跑保和坊看病去了。” “……” 筝无言沉默,原就为这? 要不说把事情交给家里这两奇葩办,她是一百个不放心。 崔渐春却被浮元子的滑稽相逗笑,紧张已久的心绪,在此间得到纾解。浮元子又抱着筝叫屈,筝捏了捏她的脸蛋相问:“圆子,先说正事,东西可有顺利拿到?你们可有照我吩咐地办?” 浮元子点点头,如实说起,“拿到了。我和老爷按照娘子的吩咐,护送宝念娘子到了兴仁府后,就假装分道扬镳。我们本想着那边好歹第二天才会动手,谁想到,我跟老爷刚在街口买了两碗馄饨坐下,那边居然急不可耐地捉了宝念就往衙门去,真是太胡作非为了!我跟老爷是馄饨也不吃了,撂下银子,就往衙门奔。” “你说这去得早,不去去的巧,那边刚打点好衙门,准备逼着宝念在签有柳愈庚名字的休书上画押,老爷抄着家伙就闯了进去。那人见势头不妙,竟还想销毁休书,叫我们‘死无对证’。” “老爷便大闹公堂,将人擒住,把休书完好无损的抢了过来。就兴仁府那衙门里的狗官,还想治咱们老爷的罪,结果咱们老爷一亮腰牌——那狗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叫老爷高抬贵手呢!” “现在想想,老爷真是宝刀不老,威风不减呐!” 浮元子描述地绘声绘色,简直比那桑家瓦子里那说书的还要精彩。 筝搞清楚来龙去脉,开口追问:“你们说捉到了人?那人呢?” 浮元子答曰:“老爷觉得我们带着他和宝念一起不方便,便在兴仁府找了个镖局,请了两个镖师,把人给押回来。人在兴国寺外头呢,娘子要见见?” 筝摇摇头,“不必了,一会儿直接送人进去面圣。” “面圣?” “面圣!” 话音落去,浮元子与崔渐春,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崔渐春恍然,难不成这就是她那日说要见的人? - 首府衙门的惊堂木,就是响亮。 陆简原那边带着状告之人觐见,宝念跪在堂前叩拜,齐鲤元见状落木拍案,大呼:“堂下何人?” 宝念应声道:“民妇兴仁府人士,名唤宝念。” 齐鲤元当起判官来有板有眼,“你这妇人,要告何状——” 来来回回宝念已将状词念了三遍,可面对起圣上这一遍,她是格外认真。齐鲤元虽已知全貌,却还是需做做样子,不偏不倚地审审案子,“哦?你要状告侍御史柳愈庚。那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民妇不是诬告,民妇有证据证实柳愈庚停妻再娶。”宝念声势铿锵,于开封府的匾额上萦绕。 她掏出那封吸食她血肉的休书,双手奉上。 齐鲤元展开休书沉默了半晌,陆简原此时正把掌管户婚之讼的司录参军请了过来。 秦参军上前面圣后,转眸便按照规矩,同宝念询问起,“当事妇人,你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予圣上,圣上自当为你做主。但你记住,切不可有半分虚言,不若杖刑处置。” 恩威并施。 秦参军说过这些话,转头退下。 今日是官家的主场,他万不可僭越分毫。 堂下,还是那些辗转来去的经历,从贫瘠的故乡,到繁华的汴京。从贫苦的日子,到富贵的人生。在外人看来全是荒唐一场,可当这些话第一次从宝念口中道出,只见她眼中全是对一个男人的绝望,却不见她愿为委曲求全弯下脊梁。 宝念字字句句诉说着柳愈庚的罪恶,就见惯看管许多恩怨离散的秦参军,也为之扼腕。 世间无恩无义者,当被口诛笔伐。 太史筝与崔渐春站在风雨欲来的藏经阁之上,听不见开封府中的状告,却目光坚定地望向那座巍峨的府衙,她们就仿若站在宝念身后般,于无形间,与她共同战到最后一刻。 且看,且听。 那方惊堂木在帝王的盛怒中,毅然落下。 齐鲤元愤声急呼道:“岂有此理。于而,速派人去御史台,把那忘恩负义的柳愈庚给朕捉来——朕要看看,这天子脚下的汴京城,还有没有王法!”
第127章 审判 与宝念相识数载, 柳愈庚怎么也不会猜到,有朝一日,那个自出生起就未曾离开过家乡的女郎, 会勇敢到, 不远万里来到汴京,冲破原有闭塞的思想, 斗胆敲响开封府的鸣冤鼓,将他状告。 - 白日的御史台, 光线昏昏。 众人默不作声,一切按部就班, 却被前来拿人的衙役打破了原本的秩序。 他们径直走到柳愈庚面前。 “柳御史, 圣上有请,跟我们开封府走一趟吧。” 开封府?开封府! 字字入耳, 四起的流言, 瞬间在柳愈庚的身后炸开,蜚语戳弄着他的背脊。 他就此陷入沉默, 因为他根本无力为自己辩驳。柳愈庚本以为会走上的锦绣之路, 却在一夕之间崩裂, 他很愤怒,却不敢声张。 柳愈庚狠狠撞开椅子, 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昂首走过同僚诧异目光, 柳愈庚仍不肯认输。他来到御史台外,最后一次回首望去被阴云遮蔽的天光, 只见他那绯红色的公服上,蒙了层厚厚的一层俗尘。柳愈庚该怨恨吗? 应是他亲手毁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梦想…… - 公堂上对峙, 夫妻陌路,劳燕分飞。 宝念垂着头, 不去看柳愈庚那将要把她撕碎的目光,齐鲤元义愤填膺扔下那封他亲笔签下的休书,质问道:“柳愈庚,这可是你做的好事?” 柳愈庚伸手拾起地上的休书,皱眉无言。 他压根没想到宝念这一介村妇,竟能躲过褚家的压制,从兴仁府那边将这休书拿到手,难不成有神仙相助?往前还真是自己小瞧她了,可柳愈庚自是有应对的说辞。 且看,柳愈庚拱手直言:“回圣上的话,这休书确实是臣所签,但那停妻再娶的罪名,臣不会认。圣上可知这妇在臣本家时,便是因不顺父母兄长,被赶出了门,这才哭着闹着上京寻我。臣念她生育我儿有功,不予追究计较,谁知她愈发的不知收敛,常常与臣对抗,违逆夫命。所以臣休妻,也是无奈之举。” 颠倒黑白的话,张口就来,他竟连圣上都敢骗。 只是…柳愈庚的话,也不全是作假。 柳家大哥那时将宝念扫地出门,便是用了这样卑劣的借口。如今他不念她的苦劳,也就罢了,竟也与他们一样,将这欲加之罪,扣在了她头上。 宝念凭白被人破了这一身脏水,岂能再忍? 瞧她一改常态,愤愤不平伸着手指咒骂起,“柳愈庚,你胡扯!往前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谁一口一口粮食给你省着盘缠?如今你飞黄腾达了,就嫌我碍着你了?一群白眼狼——你们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尤是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货,最叫人恶心!” 宝念骂出了所有不甘,可她却因此上了柳愈庚的套。 柳愈庚见宝念起了急,赶忙装作一副无辜状,驳斥道:“泼妇,口无遮拦,不可理喻。圣上面前,叫你这般造次?圣上,您可得见这妇的德行——” “无礼失德,丢人!” “这妇惯会伪装出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其实,都是迷惑在座诸位的假象。” 齐鲤元瞧着堂下曾经结发夫妻,闹成今朝这般,只觉唏嘘。 还有,对柳愈庚的鄙夷。 齐鲤元觉得他这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事若叫不知情的人,炸一听,还真是这妇失德,该休!但是,自昨晚在床上听司寇珏与他娓娓道来之后,齐鲤元可不会信柳愈庚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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