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趁着间隙下了床,崔植筠便立刻翻身躲进,留有二人余温的被窝。 筝见状推了推他,“二郎,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不舒服? 崔植筠如此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般打断,自是憋闷。岂能舒服? 可谁叫崔植筠能忍? 他摇摇头,“夫人去吧,今日有雨记得带伞。” 筝闻言站在床前会心一笑,往前在家只有老爹会这般关怀提醒,如今那个人倒变成崔植筠了。俯身在他躺着的侧脸上,浅浅亲了一口,筝只道:“那你等我回来。” 崔植筠不再说话。 他听着身后屋门开合,眼中光线由明到暗。下意识伸出那只触碰过太史筝的手掌,眉间惊讶不减,崔植筠回忆起那种感觉,是血气上涌的兴奋,甚至有种打破戒律的无耻。 冥冥之中,万千人海。 偏只有太史筝拥有这样的魔力,将他的情欲勾起。好似往前的君子正身,心无杂念。都成了一场空谈。 崔植筠不敢置信。 窗外阴雨连绵,当一纸油伞撑过庭院匆匆过去,崔植筠却再也按捺不住,于寂静后推门望着脚边扑来的小狗,开口念了声:“走吧措措,闲也无事。咱们还是去寻阿娘——” 小狗汪汪附和。 很久之后,崔植筠为措措戴上吴婶为它特意准备的蓑衣,一人一狗这才朝雅堂外走去。 - 路上撑伞缓行,汴京城冬日的风雨甚寒。 措措却欢喜地在水洼里踩来踩去。崔植筠实在怕它着凉,日后生病再叫太史筝担心。便欲俯身将其抱起。 谁知崔植筠刚弯下腰,对面小径便有人在瞧见他后,偷偷将雨伞合去丢进花丛,跟着便假模假式扶额挡雨,嗓音娇娇弱弱,还连连轻咳了几声道:“哎呀…汴京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今日出门好好簪的花,才刚换的新衣裳,若被打湿了可如何是好啊~” 邹霜桥今日故意撇下长姐出门,想要自己探路。 不成想,还叫她正巧碰见了崔植筠。邹霜桥只觉有如天助,瞧是老天爷都对她偏爱。 还不轻轻松松把眼前人拿下? 要知道,在畿县,想要求娶邹霜桥的人,都快排到县外的小河中间了。还有她这一道进京,汴京路上的风流才子瞧见她,哪个不是媚眼相抛?眼前人除了长得好看,能有什么不一样? 邹霜桥信心满满,却被冷雨浇头。 且看崔植筠在抱起措措后,径直从邹霜桥身边路过,没有一点想要停留搭话的动作。 邹霜桥诧异万分。 她想此人瞧见雨中湿身的小娘子,怎能无动于衷?他可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还是说崔植筠未曾看见自己? 邹霜桥那厚颜无耻的劲头,着实叫人佩服。她在与人擦肩后提裙追去,不经崔植筠同意,便强行站进了他的伞中娇嗔道:“筠哥哥,奴家出门忘记带伞,哥哥可否捎我一程?”
第77章 克星 邹霜桥这声筠哥哥叫的亲昵, 就好似此刻正是春日落雨,连绵不尽,下透了骨子里。 邹霜桥在伞下得意, 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沾了沾被打湿的妆面, 眯眼笑待眼前人为她转过身来。邹霜桥自觉胜券在握,她敢肯定, 崔植筠眼下已是心里发痒,按奈不住, 回眸便会对自己嘘寒问暖。而后,她只需顺理成章与之于风雨中并肩徐行, 再瞅准时机那么柔柔弱弱向他身上一靠, 往他怀里一钻。 崔植筠岂不就得为她神魂颠倒? 正想地出神,邹霜桥却忽然觉得头顶似有雨水落下, 怎么回事?他这伞怎还漏水? 邹霜桥莫名抬了头。 她这才惊奇地发现崔植筠竟在转身面对起自己后, 故意退后两步,生生将她让出了伞外。哪知道, 邹霜桥还恰好站在伞檐边, 只瞧檐上的水比空中落下的雨更加急切, 无情地打湿了她娇媚的妆面。 邹霜桥握紧了手帕,恼羞却不敢成怒。 然崔植筠的冷漠并非平白无故, 大多是源自于昨晚自家媳妇的提醒, 他既已知晓邹家姐妹二人那都快写在脸上的目的,必是得想着法子少去招惹。 免得说多做多, 引人误会。尤其是引太史筝误会。 崔植筠看着眼前人,异常警惕。 邹霜桥举目去看, 那真是张比雨还冷的脸。想象中的嘘寒问暖没有也就罢了,可怎的连伞也不让打?那接下来的计划岂不全被打乱?邹霜桥面对起眼前人, 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 她便委委屈屈唤了声:“筠哥哥,你是嫌弃奴家吗?还是说是奴家哪里得罪筠哥哥了?” 崔植筠却随手从陷落的草丛里,为她拎出了那把已被刮花的纸伞。 其实,崔植筠也不想这般,奈何邹霜桥步步相逼,崔植筠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怪也只能怪,邹霜桥力气太小,丢伞丢得太慌张,明眼人,只要不瞎一看就知道这快被打弯的草丛里有什么。 以及…… 今日这雨,从早起一直下到现在,哪是说下就下, 邹霜桥扯谎也不打打草稿。 崔植筠问她,“这是何物?” 邹霜桥竟面不改色地回复说:“哎呀,这儿怎么会有把伞啊?想必是谁遗落在这儿的吧,真可惜,这么好的雨伞,就这么破了…只是筠哥哥拿给我看是何意?筠哥哥总不至于叫我一个弱女子打着把破伞归去吧?可奴家觉得,像筠哥哥这样的温润郎君,若是瞧见我淋了雨,定也于心不忍的~” 淋湿了就回去擦干…… 崔植筠瞧着邹霜桥惺惺作态,就浑身难受。 他明白与这样的人说不通,索性就不去纠缠。崔植筠无言将自己的纸伞合去,随手立在邹霜桥脚边的树干上,跟着将穿戴着蓑衣的措措举过头顶,崔植筠就这样一个人疾步走进朦胧的烟雨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彼时,邹霜桥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用狗遮雨的背影,惊恐万状。 十数年的自信被崔植筠打破,邹霜桥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她想不明白缘何眼前人宁愿淋雨,也不愿跟自己同乘伞下……难不成是自己魅力不够?可邹霜桥不知,此生能与崔植筠一同撑伞的人,早就出现在了太学的门口,那汴京金秋的第一场雨中。 - 银剑居外,崔植筠举着措措一路走来,除却眉宇之间,皆被雨水打湿。 而措措那懵懵的脑袋就一直紧紧贴在他的手背。 几步进到院中,崔植简与仓夷正在搭好的雨棚下生火。 夫妻俩一瞧见崔植筠顶着个穿蓑衣的小狗而来,双双笑出了声:“我说二郎,你这是什么打扮?屋中无伞就到我屋来借,何故要到用狗遮雨的地步?” 崔植简说罢大笑个没完。 崔植筠没作搭理,转眸扫过四周,没瞧见媳妇的身影。崔植筠刚想开口问,就瞧见太史筝被大哥洪亮的笑声吸引,从小屋里探出头来,“大哥,在屋里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声,你俩笑什么呢?” 崔植筠抬眼望去,下意识唤了声:“夫人。” “二郎?你怎么在这儿?”筝惊讶地从屋里出来,来到崔植筠面前定睛一看,“呀,这怎么都淋湿了——” 崔植筠微微一笑,想眼前人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只道:“无妨。” 筝却慌忙接过他头顶的措措,抱在怀中心疼起来,一个眼神也没给那个历经险阻,远道而来的崔植筠。筝解开措措的蓑衣,贴了贴小狗的脑袋,“爹爹怎么能用你遮雨呢?若是感了风寒可怎么办?娘带你去烤烤火。” 崔植筠的笑容凝滞在嘴角。 原是他自作多情。 可筝没多在意,抬眸看向棚外的人,带着疑惑相问:“崔二郎,你今日是怎的?怎么不打个伞呢?我记得咱屋还有两把我从家带来的绿油伞啊?” 崔植筠见状欲言又止。 他才打算抬脚去到太史筝身边与之细说。身后的雕花门下,便传来那阵越听越叫人脊背发凉的软语,崔植筠故意将纸伞留了下,就是以免邹霜桥再找借口追上来。 不成想,这人竟还是能厚颜无耻追到了这儿。 崔植筠错愕着回眸。 且瞧邹霜桥弱不禁风撑着油伞,来到了崔植筠身边,于太史筝面前无所顾忌道:“筠哥哥,奴家思来想去还是不行。你怜惜奴家,将伞给了奴家,奴家很感激。只是你若因为奴家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奴家这心里是会过意不去的,不过筠哥哥也不必担心,若是你真的病了,奴家会尽心照顾你的——” 邹霜桥不瞎,按理说她应是能瞧见这院中雨棚下坐着的人。 可她偏装作旁若无人。 筠哥哥?崔植简与仓夷两口子扔了烧火棍,忍不住嫌弃地咦了一声。而筝的脸色在渐渐下沉,她虽知道崔植筠是怎样的人,但还是会对邹霜桥的到来,感到不悦。 再加之崔植筠的油伞出现在她的手中,筝心里就莫名生出一股怒火。 可她却沉默着不说。 崔植筠从始至终都未去关注过邹霜桥,他的眼神分毫不离太史筝,生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邹霜桥选择在恰好的时机回过眸,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说:“哎?二少夫人您也在这儿?奴家只顾着来寻筠哥哥竟没瞧见,真是失礼失礼。还望二少夫人莫要怪罪~” 可崔植筠却将邹霜桥无视。 他在邹霜桥的话语间,漠然离开她身旁,来到太史筝面前握起筝的手掌,温柔说道:“小筝,你瞧我身上都湿了,陪我去屋子里找块干净的巾帕擦擦好吗?” “哦对,筝,你快带二郎进去擦擦。不行的话,你大哥新做的衣裳在那屋的柜子上刚洗干净,你就先帮换了去,省得着凉。旧的搁在这儿,等天好了,我再洗好给你们送回去。”仓夷好心接腔,崔植简闻言却一脸地不乐意,“啥?媳妇,我的新衣裳,凭啥叫他先穿?他穿过了,那还叫新衣裳吗?老二衣裳湿了,烤烤不就好?他个大男人,哪有那么金贵!” 崔植简斤斤计较。 “就你多事。”仓夷抿抿嘴,抬脚踹了他一下。崔植简猛地被媳妇这么一瞪,是有苦也不敢再去抱怨。他想旧衣服就旧衣服吧……总比得罪了媳妇,以后没衣裳穿强。 “多谢嫂嫂。”筝起了身,由着崔植筠拽走她。 措措也欢快地跟去。 人家三口就这么恩恩爱爱进了屋,邹霜桥竟还在棚外诶了一声。 崔植简回头瞧见眼前这不识趣的人,随口问了句:“那个——你谁啊?”但闻崔植简声音严肃,邹霜桥垂眸时被他一脸横相所惊,半晌不敢出声作答。 “大郎,不得无礼。”仓夷见状训起崔植简,待她转眸又问:“我今早去泠雨轩伺候早饭的时候,听长辈们说了。想必小娘子,就是植松媳妇的家妹吧?” 邹霜桥缓过神来,恢复如常的娇媚,盈盈一拜道:“您二位就是大郎君和大少夫人吧?奴家是二房二媳妇邹霜桐的亲妹妹邹霜桥。霜桥见过大郎君,大少夫人,给二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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