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今朝若是个壮汉抢你的活计, 你还敢不敢这般狠厉!” 女子反驳的有理有据,正中了男人下怀。 瞧他无能地抡起拳头, 嚷嚷着就要修理对方,“嘿, 你这村妇,你还敢倒打一耙?你瞧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董家哥哥, 当街打人,我可是要报官的。”仓夷站在巷口,厉声喝止。 她似是认得那打人者。 筝见男人的行为被制止住,这才定睛看向地上的人,她惊讶唤了声:“宝念嫂嫂——” 筝赶忙跑上前去。 男人一见仓夷,迟疑着收起了拳头,“仓家妹子?你怎么在这儿?” 仓夷板着脸走上前去,“我来是为了不叫董家哥哥你犯错,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个臭脾气,平日若不是街坊们好心照拂,你当是早不知进去多少回了。” 这男人再凶悍,还是得给仓夷几分薄面。 毕竟在这福源坊中,就没有她不认得的街坊。她如今又做了那伯府的少夫人,今非昔比,他可得罪不起。男人连连赔笑说:“仓家妹子误会,我这不就是想吓吓她吗?不过她也确实太不懂规矩。” 真是欺软怕硬! 筝义正严词看向那人,没有一丝胆怯,筝反驳说:“吓吓她?有你这么吓人的吗?请你现在给她道歉!” 男人蹙了眉。 他不识得眼前人,便指着太史筝问:“诶?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丫头?这有你什么事——凭什么叫我道歉!” “董家哥哥,慎言。”仓夷出了声,男人顿时收敛着回望。 仓夷知他那拜高踩低的德行,不这么对付他不行,便复说了句:“这是我家老二媳妇,你可知她家爹爹是谁?” 男人闻言一惊,怎么一不注意就得罪了伯府的二少夫人…… 他心想坏了。 跟着怯怯问了声:“她家爹爹是……”谁料,更叫他大惊失色的话,还在后头。 仓夷当即回:“她家爹爹可是老国舅。” “老国舅!就是那个在怀庆坊拥有一大座宅子的太史家?” 男人彻底傻了眼…… 他们打水这行,皆是按照等级划分各自的区域,互不相犯。他这福源坊算是汴京城里最下等的,然太史筝家的怀庆坊则是汴京城最上等的地方。男人不知得打多少水才能做上怀庆坊的生意。 这下可好得罪了贵人,他是下辈子也做不成了。 男人舔着脸忙赔不是,“少夫人,少夫人。都是小的有眼无珠,请您切莫跟小的计较。” 筝根本不吃他那套。 她只要求说:“你别管我是谁,谁又是我爹。你做错了事,就该道歉!快道歉!”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跟她道歉,小的道歉。” 男人收放自如,活脱一副小人模样。 看他转过头就跟宝念笑起,“这位妹子,欺负你是我不对,但也是你不守规矩在先不是,您就大人有大量,跟少夫人们说说情。不若以后我把北里三街的活,介绍给你做可好?” 规矩规矩,宝念叹来叹去, 汴京城缘何这样多的规矩?柳愈庚要她守规矩,眼前的男人也要她守规矩。 可这规矩又是何人制定? 还是说这些被他们堂而皇之说出的规矩,仅是来制约她这样想要挣扎的妇女…… 宝念想不明白。 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便是此刻,拎着自己泥泞的裙衫,缓缓站起身,毅然拒绝掉他的施舍。 宝念低垂着眉目,淡淡地说:“不必了,既然触碰了你们的规矩,也是我有错在先。我会靠自己的本事,另寻活计。我就是再穷,也不耻跟你这样的人共事。只是但愿从现在起,你能做事诚恳些。因为今日就是没有我,你也迟早会被别人取代。二位娘子,耽搁你们了,不必再与他费口舌,咱们走吧。” 男人不服,却不敢声张。 他不是诚心回过,只是自认倒霉而已。 “宝念嫂嫂别急。” 筝留了留宝念,转头看向那个无礼的男人,“董家郎君是吧?我说今日就算是宝念嫂嫂不懂你们的规矩,你也不能这般行事,你把人家的东西打坏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没有这样的规矩!” 筝没饶他,男人警惕了句:“我这歉也道了,少夫人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想让你要不将这水桶修补完好,明日给宝念嫂嫂送上门来。要不你就按照现在市面上,修补水桶的价格,赔钱——”筝伸出手,据理力争。 “你选吧!” 男人瞧着是不太愿意。 仓夷便俯身拾起地上的水桶,递去了男人面前,故意提醒道:“我怎么记着前些时候,坊长便说过你若是再犯事端,就将这打水的生意,划分给别人去?董家哥哥现在是想让我们带你去见坊长?再把手里这点活计也给丢了去?才满意?” 仓夷觉得筝做得没错,总也该给他些教训。 “好,好。赔钱是吧,我赔——”只瞧男人望着眼前三个女人一台戏,咬咬牙掏出等值的铜板丢去了太史筝的掌心。他算是见识到这些妇人的厉害,往后亦是不能小觑她们去。 筝握起掌心,细细数了数手里的铜板,修补个水桶应是不成问题。 她便起身,将人让了。 男人见状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筝没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将铜板交给了宝念,宝念说什么也不肯收,筝却劝慰道:“宝念嫂嫂,这不是他施舍的,这是他理应赔付的,是您应得的。您就收下吧,虽然不多,却是让他买个教训。” “瞧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仓夷也在旁附和,“是啊,这是筝给你讨来的公道,娘子就安心收下。那董家郎,就那样,好吃懒做不正干,整日里到处挑事惹人烦。不过,娘子也不必怕他。他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没什么真能耐。你有什么事,就到南里巷子去找坊长,她是个热心肠。不会放任不管的。” 仓夷笑了笑,有些话她掂量掂量,还是觉得要与宝念说上一二。 “只是这董家郎今日说的规矩,倒是不假,这打水的勾当,确实是按区划分,不得逾越。若想更变,需得坊长同意才行。我说这话娘子别误会,我不是帮那董家郎,我只是想叫娘子明白这里头的门道。” “多谢娘子提醒,我明白。”宝念知她是好意,她心领。 转眸收下太史筝塞来的铜板,宝念问:“太史娘子你们今日来这儿?是有事吗?” 筝嗯了一声说:“是有些事情要来寻宝念嫂嫂,不过也是顺便过来瞧瞧。对了,忘记跟您介绍,这是我家大嫂仓夷,她啊——可是自小长在这福源坊呢!” 筝介绍起仓夷,那可是一脸的骄傲。 宝念赶忙颔首问好,瞧她面对起两个伯府的少夫人,多少是有点紧张。仓夷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太史筝与仓夷身上皆未有什么高门的架子,如此倒叫宝念宽心不少。 筝瞧着气氛有些尴尬,赶忙开口:“好了好了,宝念嫂嫂,有什么咱们边走边说——” - 三人抬脚行路,太史筝呵着口中哈气,与宝念细说起开店的事。 宝念听得愣神,她仿若在听天方夜谭般,不敢置信眼前人的话。因为自她来到京城这些时日,她在福源坊以及周边的街巷,寻工做活,已是历经万难。一切都不像最初时,想的那样简单,愿意收容她做工的地方,少之又少。 可若想自己摆摊营生,她却没有本钱。 宝念就这样陷入两难。 但是这家中有张嘴等着吃饭,她根本不能让自己停下来思考。于是乎,她便贸然犯险,抢了那董家郎的勾当。 今日之事,实属无奈,宝念也不想如此。 可谁让这样的年月,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根本没有多少公平可言。宝念觉得自己整日就像是个无脚的小鸟,在这浩大的京城,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直到,筝的出现,才终于点燃了她失落已久的希望。 破木门外停下脚步,筝张口问宝念,“事情大抵如此。我只问一句——宝念嫂嫂,您可愿跟着我们干?” 宝念望着太史筝。道尽途穷的她,可还会有别的思量? 宝念自然应声说:“我干,我愿意干。” 只是,宝念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报答她们的恩德。只能一个劲地道谢。妯娌却二人相识一笑,将手里带来的登门礼,塞进她的怀中,直说:“莫谢莫谢,往后还要劳烦你多辛苦。” 话音落下,三个女人蓦然笑起,她们立在暮色之间,心中温暖。生活的琐碎,摧不乱她们坚韧的心脏,日子至此开始,也只会越来越福泽绵长。她们比谁都有力量。 宝念抬手启门,没再言语。 这大抵是她自离家起,第一次露出笑颜。 而后迈进院中,宝念开口挽留二人在家用些便饭。筝与仓夷却与之作别,说家中有事不多叨扰。 宝念望着家中清贫,便也没多劝留。 她想将来一定有机会。 待到,宝念再次出门相送,筝挥了挥手,“宝念嫂嫂,莫送,回去吧!” 宝念却迟迟不肯回身。 直到妯娌俩一路出了福源坊最外头的那条街,那扇破旧的木门才将将合上。伯府的马车前,仓夷将要登车而上,她转眸看着身后的太史筝,疑惑了句:“筝,怎么了?愣着作甚?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筝闻言莞尔一笑望向西边,看着日辅将散的天,与仓夷回了句:“嫂嫂,你先回吧——” “你要往哪去?”仓夷不解。 筝却轻快抬脚,抛下一句:“酉时将近,我去太学接我们二郎放班~”便匆匆离去。 彼时,仓夷举着半开的棉帘,嗤然笑起。她摇摇头,望向筝欢喜自得的背影,想这小两口知心知意,他们那清傲漠漠的二郎啊,终不再是独来独往了…… 而后,暮色下一声吼,仓夷只道:“师傅,麻烦归家——”
第95章 放班 挤出人潮, 穿过巍峨的朱雀门,太史筝来到太学外时,正赶上开门。 筝快步上前, 立去朱门后头东张西望, 生怕与崔植筠擦肩错过。然清一色的学子之中,冷不丁出现一个眼眸灵动的娇俏娘子, 惹得路过的学子无不为之注目。 可筝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如何去跟他家二郎问候,又怎会去在意大家稀奇的目光。 只是这崔二郎放班不说积极归家, 半晌怎么还不见个人影? 他啊他, 就这么喜欢上值吗? 筝撇撇嘴, 抱起双臂, 犯了嘀咕。 可紧接着有位身着公服的翩翩博士郎意气风发,混在一众学子中跨门而出。瞧他在望见这位娇俏娘子的背影时, 不曾迟疑, 一眼便认定,这不就是他家那温暖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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