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但是那显然不会是她要找的蜡烛。 蜡烛虽然是蜡脂所制, 但凝固后表面应该是僵硬的, 而不是有些弹? 说是弹也不对,应该说是像是包着皮的骨头, 软里透硬。 罗纨之蜷起手指,把身子的重心往后坐,远离了眸光都透着危险的三郎。 谢三郎袖子一挥,又把腿包括“蜡烛精”遮了个严实,她要想再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好吧,她也不是很好奇。 罗纨之若无其事转身,把已经捡好的蜡烛重新归拢在一起,又复数一遍,还是少。 她望向谢三郎,也可能被他别的地方压住了。 谢昀顶着她的视线,一脸正经:“南星说你有事找我,是蜡烛的事?” “……不是。” 罗纨之本来打算等三郎有空的时候再讲,没有防备他今夜突然前来,还跟她闹得“不太愉快”,故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提。 提,怕他不答应。 不提,罗家的事摆不平,月娘还在里面受牵连。 罗纨之犹豫了一阵,软下嗓音道:“是有关我阿父的事。” 女郎能屈能伸,总是叫人感慨其如蒲草的韧性。 “罗大人的确不易。”谢昀闭上眼匀了匀呼吸,才又道:“上一个起部曹尚书殆除赃滥,被御史台检举,车裂而亡。” “车裂?” 罗纨之脸色剧变,当这官风险这么大? 谢昀补充:“起部曹是个肥窝,然前官死得惨烈,故而此缺一直未有人顶。” 罗纨之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烂摊子没人要,难怪皇帝这么大方,这分明不是好差,而是干不好要人命的差。 罗家主待她不好,但她也没有想过要他死。 至少,在她与月娘找到出路之前,罗家不能出事。 “三郎,你可有法子?” 她才刚问,谢三郎就应答如流,可见对这些事情早就了若指掌。 “法子有。”谢三郎许是因为她识趣没有坚持要看蜡烛精,倒没有坐地起价,反而很好商量地道:“不过要叫罗大人再吃几日苦。” 罗纨之想也没想就代罗家主答应了。 吃点苦算什么,别吃断头饭就好。 “家父一定会报答郎君的相助之恩。” 罗纨之替罗家主说情,但是这个恩情她可不会自己还。 谢昀颔首,又道:“你且回去休息吧,这些……晚些让南星来收拾就行。” 罗纨之早已经累了,也巴不得快点回去休息,只是奇怪道:“郎君你……不回去吗?” 是腿麻了,还是……? 谢昀似笑非笑挑起唇角,“你这样好奇,留下陪我也可。” 罗纨之马上道:“三郎自便。” 夏日炎热,蝉声如噪。 素心与清歌都是建康土生土长的人,早习惯了此地的闷热,倒是罗纨之是初来乍到,受不住,手里刀扇挥个不停,人也蔫蔫没有精神。 “还在为程郎君的事闷闷不乐?”素心给她端来酸梅汤,宽慰道:“虽说见不着面,但是你若是想,可以写信给他,之前浅霜亦是这样做的,现在两人不也好好的。” 素心还在给她出主意。 “程郎君最近不来文渊阁读书了吗?”清歌不知道这件事,坐下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酸梅汤大饮了口,眼睛骨碌碌看着罗纨之。 素心拍了拍清歌的脑袋。 “南星说是郎君给他按份例领蜡烛,让他专心在自己屋里念书,以免来去奔波……郎君何时这么关心一个寒门子弟,可见程郎君定是有才,郎君起了惜才之心。” 罗纨之扶住透出沁凉冷气的碗壁,脸上唯有哭笑不得。 素心等人都不知道是三郎横插了一脚。 不过她与程郎君到底情谊还不深。 程郎君有了谢三郎相助,还是会继续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将来出人头地、入朝为官。 而她也会如此,现在的她又怎会为一、二郎君停下脚步。 午后,气温稍凉,罗纨之出了府。 她向素心告了假,打算去城西看看自己的铺子。 在书里看得再多,也不如实地去考察一下。 南星爱动,很乐意陪她走一趟,罗纨之刚好也需要他这个谢家人为她撑场面,以免那掌柜的欺她是个小女郎,不把她放在眼里。 犊车停到西口,四周嘈杂混乱的环境与乌衣巷不同,这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热闹许多。 蜡烛铺塞在一条破败的巷子尽头,与外面喧闹的街巷不同,这里门可罗雀,半扇木门敞开迎客。 可望进去,里头黑压压的,光线探不进去。 南星搓了把手臂上鸡皮,“一个蜡烛铺搞这么阴森,罗娘子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谁说不是。 姜还是老的辣,她自以为聪明,回头来还是被祖母摆了一道。 罗纨之摘下幕篱从半开门洞里进入,一道人声立刻递过来。 “客人要买些什么?” 原来掌柜正坐在一角阴暗处,方便有人进来第一时间能招呼上。 一个蜡烛铺,都舍不得点上蜡烛照亮,可见生意惨淡到何种地步。 来人就是稀客,掌柜起身走近。 待到门口的光线照亮他的脸,南星和罗纨之心里俱是一骇,都不由后退半步。 这掌柜身材不但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还有道从额头到左眉峰险险擦过眼角的狰狞伤痕,犹如爬着一条蜈蚣。 凶神恶煞,不像普通平头百姓。 若非他先前那声招呼,罗纨之险些想夺门而出了。 “……你是这儿的掌柜,廖叔?” “我是。”廖叔狐疑地眯起眼,“你们不是客人?有事?” 罗纨之赶紧从袖袋里翻出自己的铺契递给他,“我姓罗。” 第一次与自己的生意打交道,再加上掌柜的模样不善,罗纨之本以为自己会害怕退缩,但奇异的是她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紧张,反而有什么澎湃的东西充盈了她的胸腔。 ——又好像有道声音在耳边告诉她,这将会是她光明的开始。 罗纨之努力扬起微笑:“——是你的新东家。” 烛光摇曳,落下凝结的烛泪。 坐聊一个时辰,罗纨之已经把铺子情况了解七七八八。 生意可以用惨淡二字来形容,这蜡烛铺的掌柜廖叔非但没有给她赚到钱,还伸手朝她要工钱。 他脸上布有狰狞伤痕,眉心深刻着川字愁纹,为五斗米厚起脸皮向第一次谋面的小女郎要工钱的确不厚道。 但实在是铺子里生意太差,赚不到几个钱,他守着这里勉强温饱,度日辛苦。 可罗纨之自己的工钱都还没到时间发,哪来多余的钱给他。 ……若是搞不好,她可能将来得用在谢府当奴婢的工钱来养他了! 想到这里她头痛不已,就如同每一个擅长画大饼的奸商一样,安慰廖叔道:“不急,等铺子生意好了,你的工钱自然少不了。” 罗纨之把进出的存货册翻阅完毕,合上打算带回去仔细研究。 “东家娘子,这烛火生意实在做不下去,要我说不如学学旁边的铺子,卖点脂粉首饰,咱后头这可是个销金窟。”掌柜廖叔握起拳头只留下个大拇指,朝后方指了指。 清歌告诉过罗纨之,她的蜡烛铺子背后是建康有名的风月地,千金楼。 那栋足有五层高、占了一条整条街长,坐落于秦淮北岸面朝南边,霸占了最好的风光。 掌柜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风月地接待的都是权贵,里面的姐儿每日都在钻研怎么打扮自己,胭脂水粉、首饰钗环的消耗可想而知,这才是源源不断的进项。 罗纨之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胭脂首饰都要成本进货,她哪来那么多本金? 没有本金,她只能在这蜡烛堆里雕花…… 雕花? 这个词忽然闪入罗纨之的脑海,她沉思片刻,慢慢露出笑容来,对着掌柜道:“你说的对,我们后面可是有座销金窟啊。” 她的蜡烛往哪里卖才能获得更丰厚的利润,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要的不是降低蜡烛的成本,而是提高蜡烛的售价。 掌柜好奇问:“东家娘子是有了想法?” “晚些再说。”罗纨之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收拾好东西就打算带着南星回去。 素心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她也要遵守规定,不能让素心难做。 罗纨之在掌柜的相送下走出蜡烛铺子,还未戴好幕篱,旁边夹巷突然钻出了几只灰色的老鼠,叽叽叫着,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罗纨之提起的脚半晌没敢落到地上,直到目送最后一只老鼠跑没影,她才扭过头,朝那缝隙里望去。 那原本是一条排水沟,被两边的屋檐挡得密不透光,昏暗一片,只能勉强看见有团黑影在往外挤。 依稀能看出是个人样,只是那人生得胖,故而在那逼仄的夹壁里挤得相当费劲。 “谁啊?”南星好奇,伸头去看。 “快!——扶……朕、扶我!”里头的人大口喘着粗气,朝外面伸手。 罗纨之因为印象深刻,一下听清那道声音,大惊失色,一把将南星往后拽。 那昏庸荒谬的狗皇帝为何在这? 罗纨之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离开,不能和皇帝扯上关系。 然而没等罗纨之拉南星逃走,皇帝已经兀自扶墙钻出。 他满头是汗,用手作扇,对着自己赤红的脸扇了几十下风,喘着大气抱怨:“怎么、怎么没人来扶我!” 南星跟在谢三郎身边也没少见过这些贵人,故而也认出皇帝,吃惊地睁圆了眼:“陛下!” “嘘!——”皇帝紧皱眉心,用手指抵住嘴唇,十分严肃地嘘声,“别吵!” 南星捂着嘴,乖巧地消了音。 “是你!”皇帝转眼又看见了罗纨之,声音都变了调子,一声惊呼之后他连忙压住自己的嘴,仅用两只小眼睛骨碌碌打量罗纨之。 他记得这美人! “……见过陛下。” 早知道这皇帝不靠谱,也没想到这么不靠谱,瞧他过来的方向,刚刚八成是在千金楼里胡闹。 这还是大白日的。 罗纨之刚行了礼。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从尽头传来,夹杂着几道听不清的呼喊声。 肥胖的皇帝顾不得再多看美人几眼,立刻蹦了起来,冲着罗纨之急急嚷道:“快!快快藏我!把我藏起来,他们是来抓朕的!” 罗纨之脑子懵了瞬。 这皇帝又在搞什么,这是建康,谁会来抓他? “罗九娘,你可别恩将仇报啊!我把你塞进谢三郎院子里,是多少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皇帝不提这个倒好,一提罗纨之都要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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