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郎君在王庭犹如在自家的后花园般怡然自若,宦官、宫婢纷纷低头退让,似不敢触其锋芒。 谢昀在罗纨之身边立住,眸光轻轻往她脸上一带,罗纨之便垂下了脸。 “那也要看怎么宠怎么惯,殿下不如先反思一下自己。” 成海王冷笑:“看来谢三郎很有心得体会。”他又盯了罗纨之一眼,意味深长:“只是,蒲草养在华庭亦是任人践踏,如何宠惯也成不了雍容华贵的牡丹。” “蒲草是蒲草,牡丹是牡丹,既喜欢蒲草的坚韧就不应强求其有牡丹的芳华。”谢三郎的嗓音松沉玉润。 成海王默了片刻,哂笑道:“谢三郎果真擅长夺席谈经,也难怪其他世家会忌惮你,小心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 “殿下初登高位,也当提防脚下,一味求快,适得其反。”谢昀顿了下,又微笑道:殿下,那边的宦官似在找你。” 宦官冷不防被几人看着,马上提步小跑上前,毕恭毕敬地请成海王去见皇帝。 皇甫倓不好耽搁,甩袖离去。 罗纨之心神不宁,就听见耳边谢三郎的嗓音传来:“他与你说了什么事?” 罗纨之无奈,只能把去安城的路上遇到齐娴的事告诉他。 齐娴不过是少女情怀,但皇甫倓看不上她的出身,两人如今天地一方,各自婚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昀对皇甫倓的旧事不感兴趣,反而似笑非笑问起:“去安城的路不容易吧。” 罗纨之:“……” 还不是因为他谢三郎,要不然她不会遇到齐赫兄妹,便不会与皇甫倓有了纠葛。 “所以,你和齐赫其实也相熟?”谢昀又问,他擅长在只言片语里抓重点。 “我先前给过他一点药钱,帮他妹妹治病。” “哦,救命之恩。” “……” 一阵微风拂来,两人的衣袖纠缠在一起,颜色意外地和谐。 罗纨之佯装平静地整理起被风吹乱的垂髾,感觉发顶落了什么东西,压着她的头发很不舒服,她伸手准备去清理。 谢昀看了眼,“别乱摸,你发上落了只虫。” 一般女郎都厌恶虫子,不会愿意直接用手触碰,若拿帕子扫开便好许多。 可到罗纨之这里,女郎的小脸登时就变得煞白,她倒抽了口凉气,鲠直脖颈,仿佛那截细白的脖子顶住的不是她的脑袋,而是千斤重石。 “三、三郎……”她慌张扬眸,转眼间里面已经水光盈盈,用一副随时就要哭出来的嗓音,颤巍巍道:“帮我、帮我……” “怕虫?”谢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过来,我帮你拿掉。” 罗纨之想也没想,直接一个大步靠近他,两只小手还紧紧揪住他的衣裳,生怕他会跑了。 谢昀好笑,很快曲指把她头发的青虫弹开,“可以了。” “真好了?我、我怎么感觉还在动,脖子也开始痒了,你、你不会把虫子掉进去了……”罗纨之疑神疑鬼,越说声音越颤,好像已经感受到虫子在她脖子处蛄蛹蠕动。 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实,她要崩溃了! “可、可它、它在往下爬啊——!” 谢昀仔细检查,女郎白皙的脖颈就在眼皮底下,哪还有虫子的踪影。 她说痒,八成就是心理作用。 还头一次见罗纨之这样害怕,谢昀把手指轻轻按在那片雪白上,往下做出向下滑动的趋势。 “你是说,像这样?” “啊啊啊——”罗纨之一个哆嗦,直接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两只柔夷牢牢圈住他的腰,玲珑有致的身体紧紧挤进他怀里,就好像要和他合二为一,再不分离。
第32章 害怕 罗纨之是真的害怕虫子, 尤其是长长的、软软的肉虫。 小时候她出门被玩伴欺负,他们抓了好些色彩斑斓的肉虫塞进她的衣领、袖口,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此取乐。 虫子在她往她衣服里钻,在她身上爬, 沾过虫毒液的地方起满红疹, 又痛又痒,十天半个月都难好。 痛苦深刻, 记忆也深刻。 谢昀没料到罗纨之的反应如此剧烈, 直到那身绵。软温香的身躯撞入他怀里, 两只手臂就跟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腰。 他变得有些难耐。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不过这样的状况,即便让他生出了什么旖旎的想法也很快被打消。 因为女郎伏在他身上哭泣,眼泪就跟决堤的洪水源源不绝,眼见都要打湿他的前胸。 谢昀把手停在罗纨之背后须臾,才轻轻拍了下去, 温声道:“刚才是我的手指不是虫, 虫已经被我扫地上去了,就在左边的落叶上, 你看一眼,嗯?” 罗纨之抽噎了几声,才揪住他腰侧的料子,从他怀里转过脸。 一片青黄交接的阔叶上果然躺着一条足有小指长的青色刺毛肉虫,它想要翻身,八对小短肉腿朝天用力划拉。 她又抽了口气, 猛地把头藏起来。 刚刚就是这样的虫在她头发上爬啊啊啊啊—— 一看清虫样, 她眼睛发酸,更想哭了。 “怕虫?” 罗纨之可怜巴巴地“嗯”了声。 “可它已经在地上了, 伤害不到你。” “我看见长长软软的虫子就想哭。”罗纨之还在哽咽,也是无奈:“……控制不了。” 她并不想这么窝囊地哭,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但是她就是害怕,就是想哭,忍不了一点。 “光看都不行吗?”谢昀还从未让自己害怕过什么,所以一时半会理解不了哪怕虫子没有切实咬或者蛰伤她,罗纨之也会为此害怕。 “……不行!”罗纨之对肉虫恐惧已经是积重难返,她声音颤颤:“它、它会钻进来……身上会痒会痛。” 这与杯弓蛇影有什么区别? 谢昀微微蹙眉。 “多看看就不怕了。”谢昀扶住她的后颈,想把她逃避的脑袋扭过去直视地上那条还在挣扎扭曲的青色大肉虫。 以毒攻毒无疑是一条捷径,只是不是所有人都适用。 罗纨之眼泪汹涌而出,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任她把自己的胸膛当作一个山洞,重新把脑袋埋进来,好像这样能她重获安宁。 只不过他把右肘抵在前面,以免这女郎不管不顾把前胸全贴在他的身上,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良久后,女郎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昀这才用手指敲了敲她还抓在他腰两侧的小手,压低嗓音:“还不松开手。” 罗纨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居然一直抱住谢三郎哭,又惊又窘。 不过若不是他先吓唬她,她必不会如此做。 正当她要松开谢三郎,微风就把几句轻语送到耳边。 “啧,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勾引谢三郎,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小门小户出来的你能指望她有多少教养,且看着吧,谢三郎最讨厌别人投怀送抱,定会狠狠斥责她……” 罗纨之将视线瞥去,是两名华冠丽服的夫人摇着刀扇站在花树下朝她们眺目。 罗纨之心里不服。 她们只看见她抱住谢三郎,却不知先前是谢三郎引起的误会。 不过,即便看见了,也很可能会为谢三郎找诸多理由,以证明谢家郎君依然风姿特秀,如月皎洁,不可能卑鄙龌龊。 如此想着,罗纨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重新抱紧那劲瘦的腰,故意恶劣地在他怀里娇声喊:“三郎……我还是害怕。” 她是低微,但三郎也有顽劣之处! 谢昀也听见了那两人的谈话,对罗纨之随后而来的言语动作就不难猜出是这女郎又起了坏心思。 他可不会纵着她将自己当筏子使,压低嗓音,“松手。” 罗纨之磨磨蹭蹭就不听话。 这么一耽搁,那边的夫人果然吃惊怀疑。 “怎么还抱着,该不会是三郎喜欢上这女郎吧?” “不会吧……” “但这男子吧,美色当前,兴许……兴许也不能免俗。” 这两夫人估摸还以为自己的声音小,传不到他们的耳中,越说越不像话。 罗纨之唇角一翘,心中淤堵之气散去不少,这才“不情不愿”松开手。 谢昀全程都没有动弹,即便等女郎识趣退后也没有挪动。 瞧起来不像是很厌恶的样子。 可那两位夫人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才像样,谢三郎怎么会任由这媚俗的女郎抱着嘛!” “就是,我都快急出汗来了。” 看够热闹的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离去,谢三郎发现胸前还是沾了不少女郎的眼泪和口脂,他素来爱洁,忍不了一点,又暼了眼低头装乖巧的女郎,道:“随我来。” 罗纨之一抬头,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去哪?” 谢昀哪还能责怪她一声,只淡然道:“换衣。” 宫里备有给贵人们更换衣服的偏殿,谢三郎没让她进来伺候,反而给了她盆水洗脸,把她遣了出来。 罗纨之在外边用清水把脸上的泪痕洗净,又对着水面怅然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兔子眼,便垂手等在阶下的树荫底。 没过一会谢家大郎君谢曜找了过来,他见到罗纨之就皱眉问:“三郎在里面?” 谢三郎没有带着苍怀或者南星,这让他觉得十分不便,不得不跟这个低微的女郎打交道。 罗纨之点了头,“三郎在换衣。” “等他出来后,叫他前去东堂。”谢曜自然而然把她当婢女吩咐。 罗纨之也懒得辩驳,很懂事地应了声。 谢曜交代完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些事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女郎。 这罗家九娘不说别的,这张脸当真是清艳脱俗,也难怪就连一向不近女色的谢三郎都会愿意把她留在身边。 很难说他是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谢曜道:“我听闻你父亲在起部曹办事不顺。” 罗纨之掀起眼睫,缓声问:“大郎君有何吩咐?” “你用不着这样提防。你见过我夫人,她觉得你合眼缘,叫我照拂你一二。”提起夫人,谢曜高挑冷峻的眉眼变得柔和。 可见是与夫人感情极好,才会如此重视她的话。 “是王夫人抬爱了。” 罗纨之默默吃惊,那位王娘子竟对她有如此善意。 谢曜消去柔和的神色,对着她不掩倨傲道:“你出身不好,配三郎远远不够,做个妾已经是顶破天的事,更何况三郎这个人……” 如出一辙的贬低,罗纨之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不过他这一副要讲坏话的开头还是勾起罗纨之的兴趣,竖起了耳朵。 谢曜抖了抖袖子,“……你见我与三郎争辩,或许觉得我们关系不好,所以才背后说他坏话?其实不然,我要说的都是实话,你只要在谢府问问就知道,我也没必要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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