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桓原为奴隶,之所以能在鉴妖司步步高升,靠的是智谋与攀附。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他也不需要亲自出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以为他是个凡人。 姜洄不敢托大,因此仍是安排了七异士设伏,因为她要的是活捉。 果然,祁桓仍然藏有底牌,他不但身负神通,而且修为之高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难怪敢只身赴险。 结界隔绝了外界的探知,没有人知道这本该旖旎的洞房之内一片肃杀。 祁桓在七人夹击之下很快身上便负了伤,鲜红的喜服染了数处暗色,却也看不分明,但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郁。 就在姜洄以为祁桓将要不敌之时,形势陡然逆转。祁桓一掌挥出,当中一人口吐鲜血,飞跌出战圈,阵眼已毁,七人战阵立破。祁桓出手果决,顷刻之间便将五人打成重伤。 “王姬,快走!”一人苦苦支撑,脸色惨白道,“我们拦不住他!” 姜洄目光看向祁桓。 她的袖中攥着一个瓷瓶,瓶中装的是南荒好友送来的蛊王——摄魂蛊。 ——将那人的鲜血献祭与摄魂蛊,他便会听你差遣。 她今夜原本的计划,便是生擒祁桓,以法阵将他的血肉与性命献祭与摄魂蛊,摄魂蛊进入他体内,从此他便会成为她的傀儡,她轻而易举便能掌控鉴妖司,也能借此对付蔡雍。 ——活人献祭乃是巫术,十分凶险,你何必冒险。他既然答应了与你成亲,说不定是对你十分爱慕,你可利用自己的美貌,他的感情来控制他。 若是几年前,她或许会这么做,但父亲被冤的那段日子,她自觉看透了人心的肮脏,人情的凉薄。亲友反目,至爱背叛,哪有什么感情靠得住的,她宁可相信摄魂蛊。 姜洄眼中掠过狠色。 当最后一名异士被击倒时,结界也应声而碎。祁桓尚未收手,便看到一袭红衣向自己扑来。 他下意识便要出手,但看到是姜洄的面容,立时撤了手,掌风一偏,吹灭了红烛,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没有预想中利刃加身的疼痛,只有满怀的温软与馨香。姜洄扑进祁桓怀中,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若不是眼中溢出的痛恨,倒像是多浓情蜜意的相拥。 祁桓眉头一皱,顿觉不对。 因为怀中的血腥气太过浓烈。 “姜洄!”祁桓惊慌之下脱口而出,竟忘了尊称。 怀中传来姜洄绝望的低声诵念:“以身饲蛊,以血为媒,阴阳异路,天地同悲!” ——血祭术! 祁桓太过强大了,无论智谋还是修为,都在自己之上,姜洄知道,自己穷尽一生,恐怕也无法为父亲报仇了。 难道就这样浑浑噩噩当一辈子的纨绔王姬吗? 还是受他胁迫,委身于他,当他的妻子…… 那一刻的绝望,让姜洄选择了不归路。 一起死吧。 活人献祭,换取摄魂蛊的力量。那个人可以是祁桓,也可以是她。而她献祭自身,换取的足以让两人一同赴死的毁灭之力。 姜洄话音刚落,一道鲜红的光芒以她为中心迸射开来,异常的波动震得众人浑身发麻,七名异士早已身受重伤,此时也彻底晕死了过去。姜洄却张开双臂抱住了祁桓,将两人牢牢禁锢在红光之中。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流失,让她身上迅速冷了下来,也让她觉得祁桓的身体愈发滚烫。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想自己大概快要死了。 讽刺的是,她最终与自己最恨的人以夫妻的名义死在了一起。 ====== “郡主,您看看这几个奴隶如何?”耳畔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姜洄怔怔地掀开眼帘。 她的脑袋晕晕胀胀的,眼前也甚是模糊,她用力地眯了一下眼睛,却还是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这些都是我让人仔细挑选过的,办事机灵,长相清秀,带出去都有面子。”说话的是个华服少女,她面容秀美,脸上敷着白白的粉,两处眼尾都画了桃花,正是玉京时兴的妆容。 姜洄脑子钝痛,大着舌头迟疑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苏……妙怡?” 苏妙仪掩着嘴笑道:“郡主,我说了那酒后劲很足,您偏不信,这下可喝醉了吧。” 姜洄只觉得有人拿着锤子哐哐砸自己的脑袋,又有人拿着桨在腹中翻江倒海,让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苏妙仪…… 她曾经是拿她当闺中好友的,她刚回玉京之时,受到京中贵族排挤,唯有苏妙仪与她亲近,教导她贵族礼仪。她与苏妙仪无话不谈,形同姐妹,可是父亲出事后,她求她帮忙,她闭门不见,她的父亲甚至落井下石。 她被封高襄王姬后,一日与她在宴席相遇,她哭着求她原谅,说她是想帮她的,但是被父亲囚在家里…… 姜洄握紧了琅玉鞭,却没有打她,只是心灰意冷地让她离开。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姜洄眯着眼想看清她的样子,却看到了两个苏妙仪。 “郡主,再过几日就是陛下的寿辰,届时陛下设宴丰沮玉门,京中权贵都会赴宴,便是不入流的小臣都有奴隶服侍左右,你贵为高襄郡主,只身赴宴会被那些人笑话的。”苏妙仪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驱使奴隶,但这回可不一样,咱们贵族须得有贵族的样子,否则与平民奴隶又有什么区别?这就叫做‘礼’。” 姜洄年幼丧母,高襄王担心她孤身一人遭人欺侮,便一直带着她征战沙场,养成了她无拘无束的性格。到了适婚年龄,高襄王才带她回玉京,却没想到不识礼数的姜洄成了全玉京的笑柄。 姜洄手足无措地面对那些鄙夷嘲笑的目光,只有一个人向她伸手,她也是满心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跟着她学习武朝贵族的礼仪。 “陛下……寿辰……”姜洄喃喃念了两句。 没错,过几日便是陛下寿辰了,可是苏妙仪来给她送奴隶做什么? 她顺着苏妙仪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十二个跪在地上的奴隶。 六男六女,显然是被梳洗打扮过了,衣着干净整洁,他们都抬着头,却垂着眼,只盯着眼前的地面,不敢抬眸直视贵人。 方才苏妙仪对他们下的命令是“抬头让郡主看看”,而不是“抬头看郡主”,这意味着他们只能抬头,不能抬眼,否则恐有挖眼之虞。 苏妙仪对这些奴隶甚是满意,调教得甚好,她觉得姜洄应该也会满意。 她侧过头看姜洄,却见姜洄倏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奴隶。 苏妙仪怔了一下,扭头看向姜洄目光所在——确实是一个十分清俊的奴隶,不过也不至于如此大反应吧……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姜洄握着桌角的手猛地攥住,桌角刺入掌心,痛觉让她眼前似乎清晰了几分,也将那张脸看得清晰了一些。 没错,是祁桓! 他没死? 他为什么没死? 她豁出性命施展血祭术,难道这也不能伤他分毫吗? 绝望与愤怒如海啸一般覆顶而来,让她本就浑噩的脑袋失去了理智,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杀了他! 杀了祁桓! 没有多想,她便离座而起,向祁桓扑去,双手想要扼住他的咽喉。 “郡主——” 周围响起惊呼声。 刚走出一步,姜洄便脚下一软,伸出的双手没有如愿扼住祁桓的脖颈,反而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整个人跪倒在地。 年轻的奴隶未得指示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到一袭带着酒香的罗裙出现在视线中,与此同时一双柔软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上。 眼看少女便要滑倒在地,他下意识便伸手扶住她的身体。 少女的乌发垂落,抬起一张因醉酒而酡红的俏脸,双眼雾蒙蒙的仿佛随时能滴出水来。 奴隶瞬间便失了神。 她蹙着眉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你……” 然而话未说清楚,便脸色一变。 “呕……” 貌若神女的少女吐了他满怀。 “快将郡主扶起来!”苏妙仪慌张喊道,驱使左右去搀扶姜洄。 姜洄双手死死抓着奴隶的肩膀,连着呕了几下,几乎将晚间吃的东西都吐了精光。 苏妙仪无奈失笑道:“郡主,你这样子若让其他贵族看到,他们可又有话说了。” 姜洄吐完,意识更加模糊了,苏妙仪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她只有一股执念,就是抓着祁桓一起死。 侍女见姜洄昏睡了过去,却死抓着一个奴隶不放,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向苏妙仪求问。 苏妙仪低下头细细看了那奴隶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着头答道:“桓。” 奴隶有名无姓,桓便是他的名字。 “郡主似乎对你有几分兴趣,你以后就跟着服侍郡主。”苏妙仪对侍女道,“将桓的身契送到高襄王府,等郡主酒醒了再告诉她。” “主人,其余奴隶如何处置?” 苏妙仪随意地瞟了一眼,说道:“发卖给姚家吧,他家前阵子做了一批人牲,如今正缺着呢。” 这时高襄王派了人来接姜洄回去,见姜洄攥着桓的衣衫不放,苏妙仪便让桓清理了衣衫,抱着姜洄上了马车。 姜洄的意识似在一片云雾中浮沉,不时有惊雷闪电掠过,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千钧重。 苏妙仪,桓…… 高襄王…… 郡主…… 那些话,那些景像碎片一样缓缓拼凑起来,似乎在告诉她一件事。 ——她回到了过去。 她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若她化成了蝴蝶,那蝴蝶又去哪了? “姜洄!” 祁桓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姜洄瘫软的身体。他抬手点了她身上的穴位,止住狂涌的鲜血。 “大人!”门外传来一声担忧的询问。 他是鉴妖司之人,听命于祁桓,不能进入王府,却在王府之外守候,方才主屋荡起一阵异样的波动,他们才潜入查看。 祁桓咽下喉头的腥甜,冷声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看到屋内的狼藉惨况,那人愣了一下。 “景昭,把这些人严加看管,不可走漏任何风声。”祁桓冷静下了命令。 景昭低头称是。 祁桓挥了一掌,放下帘幔,阻绝了景昭的视线。 他的眼睛不敢看向床边,空气中弥漫中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高襄王姬此刻是生是死。他匆匆抬走了不知死活的七个人,关上了房门,一颗心兀自惴惴不安。 祁桓将姜洄轻轻放在柔软的寝榻上,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心跳虽然微弱但气息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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