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璟脚步一顿,正犹豫着要不要拍门问问何事,便见那门一下子被从里打开,时锦满脸惊慌得从里跑了出来。 冷不防二爷正站在门口,她一不留意便一头扎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二爷拿手拍了拍她后背,问。 时锦扯开两人间的距离,眼中犹有惊恐,“被子中有只老鼠!” 天知道她刚躺上床面,扯过薄被正欲睡觉,没成想一只个头大大的老鼠攀上了她的脚。她顿时毛骨悚然,惊呼一声从床上跌了下来。 “那……我进去看看?”他轻咳一声儿,问她。 “倒也不妨事。”时锦呆了一呆,勉强镇定精神道,“这会儿那老鼠应是跑了,二爷且去睡吧,晚安!” 说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门,又有门栓横插的声儿隔着门板传过来。二爷那抬起来的胳膊便那般寂寥得伸了伸,又尴尬得放了下去。 良久,冷笑一声儿,二爷自去寻驿丞安排房舍…… . 时锦虽严词拒绝了二爷,到底心中惴惴。 每每于昏沉中醒来,总能听得窸窸窣窣的碎响浮在耳边。 尤其是想及那毛茸茸的蠢物顺着脚尖一点点往上攀爬的触感,她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跟着泛着鸡皮疙瘩。 一夜难眠,第二日早晨,天色尚未透亮,时锦正欲睡着,便听得侍墨那笃笃的敲门声儿。 她赶忙起身,顾不得用膳,便随侍墨一道匆匆上了马车。 早膳二爷已备好,素馅包子尚且冒着热气。随着马车一阵晃动,几人再次上路。二爷抛给她一个包子,时锦接过,诚惶诚恐得小口咬了起来。 像她这般坐吃现成的丫鬟可不多见,时锦虽受了二爷的包子,到底心中不安。 二爷不知何时起的床,今儿个依然一身玄色外袍,只是花纹暗淡内敛了些,出门在外,到底不便张扬。 他瞧见时锦眼底淤黑浓重,不由问她,“昨儿个没睡好?” “还好。”时锦含混其词,不想提及昨夜的惊心动魄。 见她不肯说,二爷便也不再问,当下亦阖目养神起来。 时锦吃完包子,想要喝水,可想及昨儿个的尴尬事儿,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唇,勉强压下那股渴意,头一点一点得泛起倦来。 渐渐支撑不住,她寻了一旁的角落倚了,昏昏沉沉得补眠。 好在今儿个二爷没犯疯病,两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又五六日,便这般一路行至襄阳地界,路上逃荒的饥民渐次多了起来。 时锦挑起车窗上的帘布,隔着缝隙瞧见来往的行旅中有不少或坐或躺的饥民。这些人俱都穿着单薄,有的身上还带着泥浆干透后浆在衣服上的泥巴,一个个瞧起来面色恹恹,显是饿了多日。 襄阳城的守卫俱都拿着长枪驱赶着这些饥民,以防他们趁机钻入城中。 她的面色隐隐露出不忍。 二爷却还淡定,“这些人都是带着余粮出来逃难的,瞧着面黄肌瘦,到底还能活命。越往南阳府走,越触目惊心。” 他替时锦放下窗帘,不让她去瞧外面哀鸿遍野的一幕。 侍墨的马车被襄阳城守卫查验过,又掏了腰牌与他们,轻而易举进了城。 穿过厚重古朴的巨大襄阳城门,时锦侧头问二爷,“爷这次来南阳府,可是为了这些百姓?” “是,也不是。”二爷自取了茶盅饮了一口,垂眸敛下眼中的成算,“我来这里,为名。” 确实为名,不过不是为了自己的名,而是五皇子的名。 然这些,没必要说与她听。 时锦却是端肃跪坐于马车上的毡毯上,神色认真得望着他,“不管二爷存着何番心思,奴婢知二爷心系百姓。时锦虽只是一介女流,这里倒要替受灾的城镇百姓谢过二爷大恩!” 说罢,她跪伏于地,模样虔诚至极。 不似往日般那般排斥着他,却又带了些恭谨敬佩。 二爷只奇道,“你又怎知我志在灾民?说不得爷只窥见此处有利可图。” 时锦只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瞧他。她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一切污浊心思都在里面无所遁形。 这般温良的时锦,是她的本身面目吗? 二爷自忖道。 第85章 涨价 时锦原以为,二爷过襄阳时,也会如其他城镇般,匆匆而走。 然二爷只让侍墨把马车停在一处瞧着幽静古拙的三进院子外,自行进了内院。 时锦一路小跑着跟上。这座名为齐府的院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虽则里面下人寥寥,但自院中而过,仍见有小厮忙着洒扫庭院,各司其职。 时锦虽顾不得四下细瞧,却见院中多长青松柏,因年数古远,这些松柏俱都造型出奇,哪怕已入十月,亦带着曲径通幽的殷殷墨绿。 待得进了二进院子正房,早有一个才及总角的小丫鬟上来奉茶。 茶是好茶,二爷惯爱喝的碧玉飘香。他懒散得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宽大交椅上,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时锦,“替她寻几身合适的家常衣裳来。” 小丫鬟喏喏而退,时锦虽眼有疑惑,到底没吭声儿。 又歇了片刻,那小丫鬟再次打起帘笼,送入两身衣裳来。 一身浅蓝圆领缀兔毛领子的袄裙,一身茭白绣四时花卉的斜衿对袄。 时锦得了二爷首肯,自取了两件衣裳入内室八宝琉璃仕女采风屏风后更换。 因着这房子不常住人,又没到生炭火的时节,时锦刚一解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便微微有些凉意。 两件衣裳都略显张扬,茭白色那件更素淡些。她顾不得细选,径直捡了那身素淡的穿了,又配了棕色鹿皮小靴。瞧着合适了,正欲往外走,便听外间传来侍墨的通报声儿。 时锦身形一顿,原本要迈出内室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向内外隔断的蓝绿红三色西洋毛面玻璃窗前。 被侍墨带引进来的应是几位铺子上的掌柜,一个个跟二爷谦恭得见过礼,这才等二爷示话。 “眼下襄阳这边,米面价格怎样了?”二爷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疏懒。 “回二爷,现下已涨至七十文一斗。”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躬身回道。 素日里年成好时,一斗米不过三十文钱,便是收成不好时,也只四十余文便算顶天。现下这七十文,已然超出了往年。 另一个矮瘦个子的掌柜瞧见东家问,不由得满脸钦佩且恭顺得道,“二爷好眼光,先前因着二爷让咱们屯粮,现下咱们兴隆米记的米面可不少,若是此时出手,怕是会大赚一笔。” 其余四五个掌柜也纷纷点头称是。 时锦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待得这些掌柜兴奋之声渐歇,二爷方才盯着墙上一副梅开二度雪景图懒散开口道,“不过才七十文,尚且不够。” 他的话音颇为笃定,几个掌柜俱都交换了一下神色。 第一个大胡子的中年掌柜带着些疑虑拱手道,“二爷是嫌米价还不够高?” 做生意嘛,最注重稳妥。尤其是米粮生意,薄利多销,除非战时或灾荒年月,其余时候大都十分平稳。 他们能赶上粮价高涨的好时候,便算是老天有意让二爷发这笔财。但瞧着二爷,似是不满意? 要知道,灾情是一时的,倘若米价回落,到时候便是一头撞死,也没买后悔药的地方。 当下,两个年长些的掌柜心中都产生了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错觉。 然,二爷是他们东家。东家说什么,他们也便只能按着东家的意思照做。只是,大胡子心里还想再劝劝。 岂料,二爷是有成算的,他虽声音透着些凉,然话中意思却不容人置喙,“打明儿个起,兴隆米记这边继续收粮,进多出少,收价继续往上提。” “啪——”伴着他此话出口,内室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 时锦一不小心踢到旁边的矮杌,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原以为二爷赶往南阳府是为了救灾,不想却只是为了哄抬米价? 若是她好好呆在颢京,继续做她的侯门大丫鬟,听到此话不过心中触动一下,便也罢了。 然这两日瞧见路上灾民面黄肌瘦,有的一头倒在路上便再也没起来,心中不由跟着悬了一下。 因着他们一路车马鲜亮,多少母亲跪在路边,只求把自家或大或小的小子闺女卖给二爷。卖儿鬻女者众,时锦心中瞧着不忍,当马车从他们面前疾驰而去时,她从他们的眼中瞧出了绝望。 那绝望真真切切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敢信,二爷是将他们推入更深深渊的又一祸首…… 外间的掌柜也听到了内里的动静,一个个心中疑惑,却见二爷并不理会那点动静,只吩咐他们道,“不仅是要高价收米,钱万三,我还有件事要嘱你。襄阳这边的商会商行,你比我更熟识些。明儿个,你且与王昌一道儿去寻商会会长商议商议,看看襄阳商会这边能不能联合办些庙会。不拘着月初月中的日子来,便是一三五、二四六这般轮着也使的。紧要一点,便是热闹隆重。商人重利,办庙会的钱自记在咱们兴隆米记的账目上,他们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他一番话说来,嗓子有些渴,因是又径直抿了口茶。 那些侍立在下的掌柜一个个俱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是好。 “二爷,您虽是咱们的东家,只这般行径,是不是太……”那大胡子男人想说是不是太胡闹了些,可话到嘴边,终是没敢出口。 二爷知他心中所思,只淡撩了下眼皮,目光从这些掌柜身上一一掠过。 他的目光带着些凉,刀口舔血的悍气一出,众人的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掌柜,这些年也做的很好。这些,爷都看在眼里,”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盖,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着些敲打之意,“然,我这人,行事自来随心随意,便是做生意,也只照着自己心意做。你们,可懂了?” 主子意欲何为,下面的人无需知晓,只照做照办便是。 这几个掌柜都是人精儿,原只想着稳妥行事。可瞧着二爷不可以常理度之,便也只能无所不从。 又一一交代了些个中细节,侍墨瞧见自家二爷再次端起茶碗送至唇边,便知这是送客的意思。 当下笑着与众掌柜道,“今日之事,各位掌柜只管咽在腹中便好。若是让爷知道谁阳奉阴违,到时候大家面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因又笑着做出请的手势,送一众连道“不敢”的掌柜出去。 待得正房清静,时锦的心跟着略松了松,便听二爷平平道,“出来罢。” 她抿抿唇,挪步向外…… 第87章 潜夜出发 甫一走出内室,二爷眉眼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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