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把这药晾在床几上,先给季卿语擦药,她的膝盖已经好许多了,只是不知淋了一夜的雨,会不会感染复发,还有方才做了好几回,在马上确实吃力,季卿语一直说疼,不管大腿还是哪里。 季卿语还没醒,顾青又洗了两方帕子,一方盖在季卿语的头上,一方用来给季卿语擦胳膊降温,擦了好一会儿,季卿语就被他擦醒了。 “醒了?醒了吃药。” 季卿语脑袋胀得热热的,听到顾青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这便是说不吃。 “讳疾忌医,怎么当大夫的?” 许是生病了,脾气娇得很,听到顾青这般说话,便觉得他凶,翻了个身,不愿意理他,额上的帕子因此掉下来盖在鼻子上,只季卿语又不愿意输了架子,就这么任它盖着。 顾青把帕子抓走,给她顺了顺后背,已经出汗了:“吃药。” 季卿语觉得自己又被哄好了,她对顾青做了错事,私自拿从他身上知道的消息去与旁人交换,自然是好哄,所以即使是生病,她也只给自己一点娇气的机会,于是,她又转了回来—— 顾青端着药碗,已经不热了,只他还是吹了吹,才喂给季卿语。 季卿语喝了一口,拧着眉:“……苦。” 果然娇气,顾青还想着要给人点教训,胡乱弄了句,正色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季卿语还挺意外,没想过能从顾青嘴里听到诗句。 顾青催她:“喝完了睡觉。” 季卿语抬眼,看他眼底有血丝,她看不清天色,也不知到几时了,但好像天还没亮,她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完,眉头不展地对顾青说:“喝完了。” 她这么乖,顾青就心软了,摸出来一颗饴糖,放在她手心:“吃完睡觉了。” 季卿语被顾青压着睡了一夜,身上还盖着两床被子,暖融融的,睡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已经中午了。 季卿语躺了快两日,躺得累人,又觉得精神不错,便穿上鞋,下了榻。 菱书看到夫人起来了,忙把人拦下:“夫人还病着呢……” “无事,躺得太累了,想走一走。”季卿语摇摇头,“睡饱了,现下精神不错。” 菱书耐不过夫人,只好给她找了身厚大氅披上。 “将军呢?” “将军在厨房。” 季卿语有些意外。 顾青正在小厨房做饭,听到个轻飘飘的脚步,回头就看见季卿语站在门口,单薄的白色中衣上披着件粉色的兔绒大氅,因为还病着,双颊红红的,模样有点憔悴,怪叫人可怜的,他给人找了张椅子,不叫她站在门口吹风:“烧一点没退,净来厨房添乱。” 季卿语许久没进过厨房了,她也只有小时候给父亲煮过汤,只那也不过是厨娘做的,她端走罢了,她也没见过顾青做饭,知道顾青会做饭还是刚进门那日,所以目下,好奇又乖巧的看着。 顾青这般聪明,定能猜到魏家之事出自她的手笔,季卿语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不愿告诉他,只她觉得算计人心都是不堪的,遑论还将顾青算作筹码,他这般信任她,说军务时从不避她,才让她有机可乘,她确实不过一个文官之女,甚至不过一个六品文官的女儿,在刘家看来,能算做不入流,可因为她的夫君是顾青,刘琨才勉强愿意听她的话。 她自觉冰清玉洁,所以在发觉顾青光明磊落时,忽觉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相敬如冰,举案齐眉,只她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他的易心,而是自己先变了。 母亲的那句“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她还记得,可事到如今好像变了,“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是她,而不是顾青①。 季卿语自认错了,只她不怎么会哄人,所以得趁着精神好些,慢慢试一试,总会有办法的吧—— 顾青在给她蒸鸡蛋羹,出锅时,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松弹金黄,倒了点酱油,撒上些葱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莫名的,季卿语有了胃口,抱着碗,坐在小厨房的椅子上,也不嫌弃这里的油烟味,捏着勺子一点一点吃完,边吃着,还边打量顾青的神色,嗯……这人不大想同她说话。 顾青还得给她煎药,见她吃着东西,还晓得拿眼偷看他,倒是知道自己错了,不过还是冷着脸:“军营里,那些钻营苟苟、阿谀奉承之人,就跟你现在一般神色。” “……” 这样的顾青似曾相识,刚成亲那会儿,这人脾气不像现在这般好,又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经常能一句话把季卿语噎住。 只这句话,在现在的季卿语看来,暗藏锋利,她皱着眉,声音轻缓又带着迟疑:“……将军看错了。” “看错了……”顾青头都不抬,像是随心的,“难道不是?” 钻营苟苟,阿谀奉承…… 季卿语指尖微曲,有些坐不下去,可顾青根本不看她,季卿语垂下眼睫,渐渐模糊视线:“是。” “你说得对。”
第53章 冰清玉洁 说出这句话, 季卿语忍不住的指尖轻颤,手里那碗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蛋羹忽然不好吃了,不知道是因为已经凉了, 还是因为顾青的话,她坐不下去,将还剩半碗的蛋羹放在灶台上, 站起身,轻轻带上门出去了,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多谢将军招待……” 背着人,顾青皱起眉头, 不知是因为她的话, 还是她的态度,只听到季卿语语气里那点微弱的哭腔,心尖就颤得麻麻的, 这人是懂得怎么叫人心疼的。顾青烦躁地直起身,往火堆里扔了半截柴火,火光“噗嗞”一下,惹得顾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菱角, 菱角。” “将军有何吩咐?”菱角没想过将军会叫她,声音和火气还这般大,吓得她险些踉跄。 顾青指着那火:“叫你家夫人吃药。” 菱角缩了一下脖子,被吓得头都不敢抬, 心里嘀咕,不是您家夫人吗…… 傍晚, 顾阿奶在院子里同镇圭一道用膳时,顾青忽然来了, 顾阿奶有些意外:“怎么跑这来了?” 镇圭也看二爹。 顾青面无表情的,跨着圆凳坐下,稳当得很:“许久不跟阿奶一块吃饭了。” 顾阿奶让赵妈妈去拿碗,回过头来,自然而然发问:“卿语怎样了?身子有没有好些?吃过晚膳没?你那媳妇胃口跟猫儿似的,吃饭只吃一点,镇圭吃得比她都多。” 二土咬着勺子鼓了鼓脸,心道,他吃的才不多。 顾青难得叫阿奶问得烦了,自己给自己倒茶:“……那谁知道。” 顾阿奶和镇圭一齐抬头看他,阿奶就问他:“……吵架了?” 顾青板着脸:“没,我就治治她的脾气。” 顾阿奶从赵妈妈手里接过碗,亲自给顾青打了一勺饭,稀奇道:“小语儿还有脾气,那就没有比她更没脾气的了,你这个大一个人,欺负媳妇算怎么回事?” “这么有主意,谁敢欺负她啊。” 闻言,顾阿奶举起饭勺,作势要打他:“我看,饭你也别吃了,赶紧回去把人哄了。” 顾青一脸不耐烦。 顾阿奶就把已经给他装好的饭又倒了回去,把碗放在他面前:“我这个老太婆也治治你的脾气,洗了碗赶紧去!” 顾青饭吃不上一口,就被赶回清鹭院了。 他进去时,夕阳西下,冬日难得的金黄洒在石阶和窗纸上,一派静谧安然,顾青走过鹅卵石的小路,正好见菱角端着漆盘从里头出来,还合上了门:“夫人用过晚膳没?” 菱角有些为难:“……夫人说,胃口不好,只吃了两口。” 顾青就皱起了眉:“药呢?” “药吃了。”菱角连忙道。 推门进去,卧房里安安静静,他轻着步子拐进里间,就见季卿语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面色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唇瓣收得微紧,心事重重的模样,窝在厚厚的被褥里,小小一只,怎么看怎么委屈。顾青用手背碰了碰人的额头,还有些热,一瞬之间,嘴上那点脾气都没了。 他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顾青给人掖好被子,盯着人捂出汗,才出门找点吃的。 只刚走出院子没多久,闵川便引着冯鸣往里来了,冯鸣笑得一脸灿烂,几步上前拐住顾青的脖子,只他个子不如顾青高,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并不在意:“怎么回事,这几天都见不着人啊。” 没怎么回事,顾青虽然不问季卿语想做什么,但都尽量在家待着,一是怕季卿语想通了要找他,二就是担心季卿语出什么事。 顾青垂眸问他:“找我啥事?” 冯鸣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不是吧?赵信那媳妇生了你忘了?他儿子今日满月酒,一直想叫你的,但找不着你人啊,这不,那喜当爹的差遣我过来找你,走啊,喝两杯,我们打仗,他也打仗,别人立业他成家,现在儿子都有了,我真是没看出来,赵信这么有妻儿运……” 顾青有点为难,毕竟满月酒这种事错过一次就没了,但季卿语还病着呢:“我有媳妇。” “行行行,就我一人还单着呢,你俩是挤兑我吧!”冯鸣被他气得没脾气,忽然,“那你有儿子了?” “……没。” “那走两步?” 顾青回头往清鹭院看了一眼,心想季卿语也睡了,走两步便走两步吧,反正赵信家也不远。 只他想着快快去,快快回,却没想到赵信就等他呢,看到顾青进来,就把赵家小子放在怀里,当着满屋宾客的面说顾青是干爹。 一群人起哄,顾青自然是要给兄弟面子的,但也就提了一杯,只赵信还要给他倒时,顾青把酒杯一扣。 赵信挑起粗眉:“啥意思啊,干爹?” “管别人叫去,别恶心我。”顾青看着怀里那个丁点大的娃娃,嫩得很,抱得他心慌慌的,他那大手拎过刀,肩膀扛过米,但就是没抱过小娃娃,况且这赵家小子还在他怀里吐口水泡泡,顾青稍稍抱了一下,就把孩子还回去了,“就喝着一杯,以后少喝了。” 赵信稀奇得很,怪声怪气地“哟”了好几声——这人多喜欢喝酒,他一清二楚,现在突然要戒,赵信只能想到顾青那个媳妇,好家伙,这夜叉是个怕媳妇的!他是个大嘴巴,今日又高兴,正是要到处去说,顾青就给他递了个红封。 他出来得匆忙,也真真把这事忘了,金锁是没准备的,但到底是个干爹,红包得给足,这里头装的是金叶子,这还是同季卿语学的——当初季卿语刚进门,给了镇玉他们好包,镇圭没收过不是铜板的红包,一脸稀奇地去找二爹,不知道这金叶子有什么用,还吵着要跟二爹换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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