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狂妄自大,”她又抽出刀片向他而去,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她叹气,“那臣便,静候殿下喜讯。” “你到底为何回京?” 她等这个问题,许久了,是以将自己准备许久的答案柔声吐出。 “为殿下,臣倾慕殿下已久。” “你放肆。” 她缓缓走近,双手背在身后倾身向前笑:“往后臣放肆的日子,还长。” 崔岫云走后,窗后的人影微动了动,赵钦明说了句“出来吧”。 修长身形的女子一身武官打扮从窗后走出。 女子未施粉黛,双目在这夜色里如鹰一般,腰带上的纹样证明她是专负责皇城安全的龙威卫,她走至近前,倒也坦坦荡荡。 女子行礼道:“姜笙拜见殿下。才回京,来迟了,故在窗后等了一阵,望殿下见谅。” “无碍,事情办妥了吗?”他起身问。 “已办妥,不知殿下打算在什么时候……” “我母后忌日前,”他摆弄着案前的兰草,“我年年都要祭奠,今年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是,”姜笙应道,抿唇犹豫了一阵问,“方才那位宫人是……” 姜笙遮了遮自己带着泥泞的衣摆,她来得太着急,却撞见了一个陌生女子和赵钦明靠在一起。 “一个疯子。你在宫中看着她一些,别让她发疯。” 每年五月端午时节,皇帝便要亲自主持端午祭。 “这端午祭,用得着陛下亲自做吗?”邱邱跟着崔岫云忙前忙后时问。 “若是说规矩,是不用的。但咱们陛下有这个心病,九年前云州大疫,死伤无数,当时又在交战,恰逢云氏叛乱,整个云州都差点儿丢了。叛乱平息后,大疫又持续了许久,便是前面许多年征战,都没死过那么多人。所以端午祭瘟神,咱们陛下都要亲力亲为。” 崔岫云清点着祭礼需要的东西,眼前浮现着当年疫病肆虐时,满目横尸的景象。 身旁的女官说着此次安排为难的事,崔岫云听着,是为了副宾的事。 每年祭礼,陛下为主宾,太子若在,则太子做副宾,可今年太子被废,萧贵妃有意让皇帝择瑾王为副宾,让礼部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却还没批复。 “这到底备不备着啊?”女官问着上级。 尚宫也纠结着,最后妥协:“都备下吧,若是最后用不着,咱们再连夜改回去。” 清点祭礼的事持续到了大半夜,崔岫云看邱邱实在睁不开眼睛了,就让邱邱先回去歇息。 崔岫云是新入宫的,她为着不得罪众人,便主动请缨自己留下,等待龙威卫来把东西抬走。 带着一小队龙威卫来的人,是个女子。这倒不奇怪,但那女子眼神躲在崔岫云身上停留了片刻,让她有些介意。
第4章 被废 崔岫云探听到侍卫叫那女子“姜将军”,想起开国功臣,燕国公府便是姓姜的。燕国公早已殉职,连带着唯一的儿子也战死疆场,剩下一个老夫人和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似乎的确是在禁军中为官的。 崔岫云捧上名册:“这是清单,请将军一并拿走吧。” 姜笙接过,叫人抬走箱子的时候,随手翻了翻,而后白了脸色,挥手叫人停下。 “怎么了?”崔岫云问。 “今日太晚,东西比我想象得多,恐怕动静太大,这一路上冲撞了贵人不好,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姜笙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手下的侍卫也只能听令。 她让侍卫先走,而后独自走进了屋子,指着名册上一件物件问崔岫云:“祥云纹三足鼎,尚宫局做事如此不知分寸了吗?” 崔岫云不解,她不知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只是翻了翻,忽而发现,除了这一样东西,再没有物件是有祥云纹的,而这样东西还是她亲手记下的。 “云氏,是陛下的忌讳,除了有规制的物件外,宫中器物避用此纹饰。”姜笙提醒。 崔岫云想起,递给她这件东西的,是个面生的女官。 这是冲她来的。 “多谢将军提醒,我这就换下。”她应道。 “你既然进宫做官,这名字最好也改改,带云字,不好。” 这事情她明白,但她不愿改。 “谢将军,臣也曾忧心会否冲撞陛下,但陛下仁德,知我姓名,也未曾要我改名,臣想应当无事。”她轻咬着牙,眼盯着那祥云纹。 有人故意陷害崔岫云的事,她直接上报了尚宫,毕竟这事情要是真的被皇帝当场发现,整个尚宫局都会受连累。 追查那三足鼎的来源,器物局的人最后找到了个管理礼器的女官,把她推了出来。 那女官也只说是自己没注意,领了罚,也不能多追究什么。 “你信吗?”尚宫看向崔岫云。 “这事情到此为止,于各方无碍,于尚宫无碍,臣无不信之理。”她答。 尚宫点头,犹疑问:“那萧贵妃处……” “贵妃事务繁忙,臣不得见,此事就在尚宫局内消弭就好。” 良久,尚宫才缓口气:“你倒恭敬。” 至少这番事下来,尚宫局里的人对她的敌意没那么重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萧贵妃的确是该烦心一阵了,礼部请瑾王为副宾的事,被皇帝训斥了,说他们不思国礼,日日钻营。 其实这朝中的人都不傻,赵钦明一日不搬离东宫,岭北勋贵一日不败落,皇帝就没有全然放弃赵钦明。但总是要时时试探着,才能探明上意。 邱邱听崔岫云说着这些,忍不住问:“那陛下当初到底为何要废黜殿下啊?我在宫里只听说,是东宫的属官有逆言,可陛下要是真的看重殿下,也不该啊。” 半年前,查抄一个贪墨官员府中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官员与东宫属官的通信。那东宫属官言语里,有凭借太子势力,早可将皇帝取而代之的话语。 其实那更像是两个被上级打压的困顿之人的气话,但火就这么烧到了赵钦明那儿,只因那属官是他一手提拔的。 太子被废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崔父与她相视良久,而后崔父叹:“终究不过是,朝廷纷争。” 那个属官说过什么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当时岭北世家在北地的战事接连大捷,江南却出了克扣洪灾赈灾钱款之事,岭北势大,江南世家被追究责罚,朝廷势力失衡,皇帝必须抓着这件事打击岭北。 江南水灾贪污案,本来江南世家层层管下去,是桶不到皇帝那儿的。但有几个地方官,是几年前科举派遣来的士子,这些人拼了命跑到京城告状。 有官员发现,这些士子与赵钦明来往过密,便上奏责难他结党。本也是无根无据的事,但下朝的时候,赵钦明把那个官员给打了,这下罪过就大了。 皇帝是一怒之下废了他的位,惹得一众官员在大殿前长跪,最后皇帝也没让赵钦明搬出东宫,废位虽是事实,但松了口,只说让他静心反省。 邱邱问:“那太……那个,赵庶人,真的结党了吗?” 结什么党,那几个地方官是她借着崔家的掩护一路送出江南,嘱咐他们去京城的。她只是看不下去江南世家胡作非为罢了,没想到事赶事,这傻子偏又打了人。 “你这小脑袋就慢慢自己想吧。”崔岫云收走邱邱面前的南瓜子。 是得知赵钦明被废的消息时,崔岫云对崔父崔母说,她要去京城。 二位长辈这些年对她实在也是关怀备至,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 云州之乱后,所有云氏男子流放,女子没入掖庭为奴,那时她的父母已经战死了。入宫一个月后,她跑到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前喊冤。 其实在考功名之前,她从未见过皇帝,那一次她陈情父母绝无叛逆之意,磕头没两下,就被旁边的内侍拉走。 但她最后一下用力太猛,真的把自己撞晕了。 倒在锦绣衣摆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抓住,听到身边的人叫了声“太子殿下”。 那时候的赵钦明,大病初愈,他在云州也染了疫病,才在战事后期退到后方养病。等他病好的时候,云氏叛乱,苏协惨死。 在宫里醒来时,云袖袖听到的是一阵咳嗽声,闻到了一股药香。 他病好之后,脸色也偏黄,云袖袖都看不出这个憔悴的人,哪有之前动不动对她恶脸相向的人的影子。 “殿下,我……奴婢……”她不知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她是恨的,毕竟是他的亲爹下令剿灭了云氏。 但她也明白,赵钦明在这件事里,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语气虚浮,言语间消磨了从前的少年锐气,只剩下冷寒平静:“在宫里再待一段时日,我会送你出去,找人收养你。” 他把药碗放在床边,冷眼盯着她喝下去。 “可云氏的人……” “是我舅舅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让我照顾好你,也只是因为他与你父亲更加相熟。我不是来普度众生的。” 她的伯父才是云家家主,她父亲说不上是主犯,苏协死前的交代,却也还是显得他早已知情云氏将有大难。只是赵钦明都不明白苏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氏不曾谋逆。”她靠在床边,眼下乌青,整张脸显得更加苍白。 他未答话,眼神移向别处。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大病一场,高烧十数日,醒来的时候,是天翻地覆。
第5章 离别 忽而,一阵咕咕声传来,赵钦明皱眉看向她,她小声说:“我饿。” 吃东西的时候,她露出的两条胳膊上有好几道鞭伤,赵钦明找出治外伤的药叫她拿好,她咽下一口糕点后说:“奴婢的小侄女在发热,殿下能帮忙抓些药吗?”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指了指剩下的糕点,眼巴巴看着他。 在赵钦明扬手想拉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瑟缩,双手挡在头上:“殿下宽仁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命贱的奴婢计较。” 靠近的手只是扶着她的额头,看着她被撞得鼓起来的额头。 “从前不是说,本宫的命也不比谁贵重吗,此刻倒说自己命贱了。”他给她上药的时候,戳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奴如货物,自然不比您贵重。”她说着带怨气的话,眼眶就又热了。 自进宫以来,挨饿挨打都成了常事,小侄女发热之后,药石无处可寻,眼看着几岁的孩子都烧糊涂了,她也坐不住了。 “敢哭我现在就把你拽下床。”他撇过脸。 他把她需要的药物和吃食包好之后让她从小门离开,皱着眉冷冷道:“饿了就过来,只许晚上。” “嗯。” 太子脾气古怪,不好侍奉。这是云袖袖在宫中为婢时,偶尔听宫人闲聊提起的。但他实在也说不上是个残暴主子,毕竟他很少真的惩戒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