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很重要,同主君的冤案有关吗?姑娘误会了,我今日见过符箓,但并非是这样的。唐瑛来学珠算,唐婶子前两日刚去了道观,求了几道符。” “她送了我一张,装在香囊里,是个求姻缘的,我无意此道,又怕不破符惹来烂桃花,便将符打开撕了个角。” “方才看到十七娘画的这个,一下子就想起符来了!” 顾甚微点了点头,心中嘲笑自己个。 十里人在家中坐,哪里就能所有线索直接撞上来? 除非是祖坟变成了火焰山,不然一般人哪里有这种功德? 顾甚微盯着那倒着的鸟雀纹看了又看,还别说当真有种画符的感觉,她摇了摇头,甩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再看一回,又觉得没有那么像了。 顾甚微想着,又坐了回去,端起那碗银耳羹痛苦地喝了起来。 有十里在,她整个人都叫雪梨,川贝,枇杷这些东西腌制入味了! 十里见顾甚微听话的喝了,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唐瑛她又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顾甚微只比唐瑛大三岁而已,同样是独女,唐瑛有父母庇护,这会儿还在为糖吃多了牙疼烦恼。家人给她正在看着铺面,又寻摸着合适的赘婿,那是一辈子都有人护着。 而她家姑娘与人,像是隔了辈分。 “姑娘用过了早些歇息,今日顾家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明日一大早便会将姑娘要的东西送过来。” 顾甚微眼眸一动,点了点头,“明日我甚要事,便在家中等着他们来。” …… 这接连两日的好太阳,仿佛一瞬间入了暖春,连天都亮得早一些了。 十里向来起得早,这会儿灶上已经蒸上了红枣糕。林婆子扫着院落,张车夫大早去了市集,四处都仿佛生机勃勃的。 顾甚微想着,手中的木剑一动,像是一柄离弦的箭朝着门口的飞了过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门口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顾甚微!” 顾甚微从十里手中接过热乎乎的帕子擦了擦手,心中却是有些意外。 她一早特意没有去皇城司,在这里等着顾家人送钱财来,却不想还没有等到他们,先等来了来势汹汹的韩时宴。 这厮穿着一身青绿,想要将她挫骨扬灰的心思简直就要从他的脸上溢出来了。 “言官不用上早朝的么?韩御史好像闲得过分了些,都来我家中蹭朝食了!” 听着顾甚微的话,韩时宴面黑如锅底,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这无耻之徒竟是半分没有愧疚之意,还在这里一通糊弄。 “顾甚微!昨夜……” 韩时宴的话刚说了个开头,便顿住了…… 只见先前还一脸无赖的顾甚微,这会儿竟是露出了怪异的表情,这表情他在王御史的脸上见过,在他府中小妾阵风吃醋的时候,他便是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仿佛在说美人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大人我还能不管你? 韩时宴光是想着那样的场景,瞬间耳根子发烫,肺都要气炸了去。 无耻之徒!小娘子当中,竟然也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十里,将单子拿出来。顾家大郎来还钱了。在用食盒将那枣糕给韩御史包上一些,毕竟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我这里要收账,当真是怠慢贵客了。” 还钱?顾家大郎? 韩时宴转过身去,却见他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手足无措的中年男子,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辆马车,载着几个黑黝黝的大箱笼。 顾甚微昨夜之事还没有道歉,今晨又想在利用他? 他若是还不知道,顾甚微那表情,那话语都是给顾家人看的,那就当真是傻缺了! 韩时宴想着,正欲要甩袖就走,却是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他是很气顾甚微,可是这家中做的枣糕可真是香啊!他光是一闻,就知晓绝对十分对他的胃口,且同汴京城旁的点心铺子里的枣糕大有差别。 那香气更近了一些。 韩时宴抿了抿嘴,哼了一声,朝着端着枣糕的十里走了过去,真香啊! 香到他吃人嘴软,今日不好再骂顾甚微! 他想着,神情复杂地接过十里手中的食盒,警告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装鹌鹑的顾玉城,然后方才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待他一走,那门口的顾玉城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像是大墓里突然诈尸了的僵尸一般,猛地一下蹿了起来,他一蹦三尺高,连蹦带跑的冲到了顾甚微面前,围着她转了一个圈儿,方才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恶毒!” “你居然同韩时宴有往来,你这分明是存了要嫁给她,然后让他克死我们顾氏全族的心啊!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这是要对我顾家赶尽杀绝啊!” 顾甚微好笑地瞥了顾玉城一眼,“还钱就还钱,怎么还给我唱上大戏了?是不是该打赏你一文?” 顾玉城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 若换做平时顾甚微这般奚落他,他肯定是骂骂咧咧一番的。 可如今他满脑子都是韩时宴,那是谁啊?那是韩时宴啊!连克了三门妻族的韩时宴啊!他们顾家莫不是第四门?简直夭寿啊!不对!是直接没寿了啊! “顾甚微你绝对……” 顾玉城正要骂骂咧咧,突然扫见这普普通通的小院子,一下子又镇定了下来,他哈哈一笑,指着顾甚微说道,“倒是我想多了,韩时宴那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娶你这种罪臣之女。” 他说着,有些嫌恶地冲着门口招了招手,顾府的家丁鱼贯而入,将马车上的大箱笼都抬了进来。 然后没好气的从他的长随手中接过了一个红色的木头匣子,有些肉疼地递给了顾甚微。 “若非是你祖父顾念你是右年的血脉,硬要我送过来,我是一个大子儿都不会给你的!”
第44章 三个问题 “想赖账直言不讳便是,正好发愁寻不着把柄,将驸马爷拉下马!” 顾甚微瞅着大伯父顾玉城,直击要害戳中了他最在乎的七寸! 她眼波流转,那暗含深意的嘲讽之色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日早晨家宴之上,可不见驸马爷顾均安同福顺帝姬呀!怎么?你那好儿子入赘不姓顾了?还是福顺帝姬同顾家不是一条心,不认自己为顾家妇?” 顾玉城张大了嘴巴,脸上那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顾甚微字字句句都扎心,完全是将他的脸放在地上踩,踩还不打紧,她直接在上头蹦了起来! 他这人嘴拙,想要反驳,可思来想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起来,简直是要气了个倒仰。 帝姬府同顾家一墙之隔,可她上不侍奉公婆,下不提携顾氏子弟,连每月家宴她都只在刚进门的时候来过一回!那清粥窝窝面刚刚入口,就叫她给吐了出来,还当着全家人的面问:“豚食岂可入人口?” 顾家人默契地装了死,帝姬同顾均安从此被排除在了家规之外。 这件破事儿这么些年就烂在了顾家这口大焖锅里,谁也没敢再提。 虽然他知晓顾甚微不知那陈年旧事,可被她这么一说,还是让顾玉城气血上涌起来! “你这粗鄙丫头!休要胡言乱语妄议皇家!不要以为你进了皇城司,便能无法无天了!” 顾甚微闻言面色一冷,目光幽深的看向了顾玉城,“若是照那单子少了一文,我便让你知晓什么是江湖人的粗鄙!缺一两,我便去割下顾均安一两肉来,您看如何?” “无法无天?你既然说了,我不坐实了的话,岂不是很冤枉?” 顾玉城先是一脸不屑,可瞧见顾甚微认真的眼神,还有大门上扎进去了的木剑,他一瞬间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这个疯子,她来真的! 顾玉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出门前父亲交代的话,更是一阵后怕。 “不过是这么一点小钱,你祖父还不看在眼里!三瓜两枣,谁贪你的?” 顾玉城说着,像是割了肉一样心疼!哪里是三瓜两枣,分明是他的半条命啊! 他倒是不想给,可顾老爷子硬是请了大掌柜来,照着单子一一清单,若是有折损的,便核算成了银钱,去钱庄里换成了交子,全都塞在这木盒子里了。 顾右年同左棠的澄明院如今都被划分到了帝姬府中,好多旧物都不见了,能找寻回来的也就这么几箱了。 “你祖父托我对你说几句话,三年之前的事情,他亦是万般无奈。一边是一人之命,一边是阖族性命,便是换了一百个人来做族长,九十九人都会与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父亲最是孝顺,若是瞧见你如今仇视亲族的,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安心的。” “你要的东西顾家分毫不差的给你。本是同根生,都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这汴京城中,你是女郎更比儿郎难上万分,有今日之前程,又何必总是回望过去呢?” “朝堂盘根错杂,平静的湖面底下皆是激流。一朝不慎便会鸡飞蛋打,你存活不易,何苦求死?” 顾玉城显然是凭记忆复诵着老父亲的话,语调毫无波澜,听起来十分的怪异。 顾甚微闻言冷笑一声,冲着顾玉城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不如这样,你若是能够回答我这三个问题,我与顾家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当年是谁牵线搭桥,让顾家做中人,请出云剑庄铸剑的?” 出云剑庄乃是江湖门派,顾家上下都是读书人,军械这种事情究竟是如何找上头来的? “我阿娘当年在府中生产一尸两命,顾家出手那人明日几时出殡?” “顾均安娶福顺帝姬付出了什么代价,是走了什么门路?别说是因为他中了状元而且美若天仙!” 顾家寒微,官家在朝堂上打个屁,被熏到的十个人九个都比顾家显耀,还有一个是太监尚不得公主。 有多少状元郎琼林宴便是一生巅峰,从此尽是下坡路? 公主又不是穿着珍珠衫撞天婚,怎么就撞中了顾均安! 顾甚微说着,盯着顾玉城看,果然见他神色陡变,“顾甚微你莫要欺人太甚!皇城司就能无法无天吗?” 顾甚微冷冷地看了回去,嘲讽道,“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那便不能怪我了。谁做了无法无天的事情谁知道。” 顾玉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些家丁瞧着,也忙跟了出去,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十里打着算盘的手停了下来,她有些忧心地走到了顾甚微面前,“姑娘,你怀疑夫人的死有蹊跷?” 顾甚微却是没有回话,纵身一跃翻墙而去,她看着面前的韩时宴,面无表情地说道,“韩御史当真是很闲,都开始学人听壁角了。” 韩时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言不惭地说道,“言官本来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闻风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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