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大郎抿了抿嘴唇,将心一横,“因为他此前听到了风声,说你父亲有另娶之意。” 顾甚微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汤大郎,“这不可能,我父亲同母亲鹣鲽情深。他们相识于江湖,有共同的志趣,一直也都很恩爱和睦。”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也一直都没有再娶。若是他有二心……何必为了外祖父一家人奔走,更加不会在母亲死后毫无动作。” 汤大郎点了点头,“兴许你说得对。”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心中本就有顾虑,这样一来就更加不敢多嘴了,再后来人已经入土为安没了证据。再后来……” 在后来飞雀案起,顾家五房已绝迹。 谁又还会来查这事呢? 汤大郎以为这件事他要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没有想到顾家的小娘子还有寻上门来的一日。 顾甚微听着,冲着汤大郎抱了抱拳,“多谢您为我解惑,我绝对不会对外牵扯您半句。今日甚微前来,就是给小弟甚景看病来的。” “我痛失幼弟,于是便做主替父母收养了一个同小弟一般年纪的孩子,给他取名叫做顾甚景。” 汤大郎听得唏嘘,无言地拱了拱手,松了一口气。 顾甚微没有再多言,推开了门朝外走去,廊前的药罐子已经烧开了,热气蒸得这里像是仙境一般。 王景坐在榻上,脸上生出了几分红晕,在他的跟前放着一个火盆子。汤二郎架着他,扶着他艰难的行走着,“你莫要听他们的,天天在榻上躺着,便是好人躺久了,那也不会走路了。” “你若是有那毅力听我的,就是爬也要一日爬上三圈,我可以日日去你家中,给你扎针去。我记得你小时候虽然说不良于行,但也是可以走上几步的,就是跑不得跳不得。” “你那新阿姐凶恶得很,同我阿兄一样,一看就是动不动要用鞋底板抽人的。” 王景显然被汤二郎形容的场景吓到了,“真的么?” “那当然,我还能抱头鼠窜,你怎么办?所以说还是得大胆的练,不要怕摔,万一你摔死了,我可以来唱歌送你!我不要钱,还给你买棺材!就是你比我小,我不好摔盆打幡,我所谓,阎王爷他不信你能有这么大的孝子不是?” 那个孝子二字一出,汤大郎已经行云流水般的脱下了自己的鞋,朝着汤二郎的后脑勺猛的掷了出去。 汤二郎一声惨叫,他往下一顿,一把抱起王景,将他放在了床榻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跑了出去。 汤大郎见状,捡起鞋子立即追了上去。 “顾大人,汤二郎给我抓好药了,说是保宁丸等过两日他再给我送到家里去。” 顾甚微看着王景,她的弟弟若是活下来了,应当也同眼前这孩子一般大,一般的聪明伶俐吧。 “你日后叫我阿姐便是,上来!咱们还是翻墙出去,我知晓有那能工巧匠会做那种可以推着走的椅子,就像是一辆二轮的小车。你有了那个,我若是用鞋底抽你,你可以让十里推着你走。” 王景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声唤道,“阿姐!” 顾甚微冲着他笑了笑,一把将他驮了起来,然后又拿起那一大串扎好的药,塞到了王景手中。 “你腿不好,手还是好的,别想着都给我拿”,她想着,又从腰间摸出了银钱,放在了那放着药包的桌案上,她不知道应该给多少钱合适,不过日后顾甚景会是这里的常客,多退少补便是。 她想着,轻身一跃又带着王景重新回到了汤家大宅的后巷里。 车夫全叔听到响动,忙将车赶了过来,从顾甚微身上接过王景,将他抱上了马车。 “你送甚景回去,交给十里照顾。他们有消息了么?” 顾甚微看全叔关好了马车门,压低声音问道。 全叔四下里看了看,眼中露着精光,“应该两三日光景就能各就各位了,我们全听姑娘吩咐。” 顾甚微点了点头,“保护好十里,若是情急可不管不顾直接出手格杀,我来善后。” “诺!” 顾甚微站在巷子中,目送马车远去。 那车辆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儿,再也瞧不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摩挲着手中剑柄,努力的按捺着心中的杀意。 她要拼命的忍耐着,才能克制住自己现在便拔剑冲去顾家杀光那群人的冲动。 直接杀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让顾家最在乎的声誉地位,都一样一样的离他们远去,看着他们信仰崩塌,看到他们在泥泞中挣扎,方才可以消解她心头的恨意。 而且,现在去杀死他们,她又会像三年之前一样,成为逃犯。 便再也没有查明真相,查出幕后的那个布局之人的机会了。 顾甚微想着,按在剑柄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头起来,目光又恢复了清明。
第71章 再见顾楼 “祖母,你小心脚下台阶。这天还没有暖和起来,不如我们再等上一等。那些东西,我没有也是无碍的。” 顾家门前今日倒是颇为热闹,顾甚微靠着墙张开嘴,从兜里掏出一颗梨膏糖往空中一扔,那糖精准地落在了嘴中,化成了一滩苦水。 说话人穿着一条湖蓝色的裙衫,头上插着一根白玉海棠簪,除了手腕上还戴着的一串玉佛珠,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打扮并不华丽,却是自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顾家的人除了他们这一房,行事作风都像是用一个模子开出来的蜡人儿。 顾甚微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姑娘她认得,是顾言之的小女儿,只比她大上一岁,名唤顾清。 “清儿惯常懂事明理,祖母也不能亏待了你去。你那嫁妆单子都送到伯府去了,谁知道这个关头强盗登门……你且放心,祖母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体体面面出嫁的。” 她说着,摇了摇头,拐杖在地上跺了几跺。 “早知今日,那孽障一出生不如我便将他掼死了去,也省得他日他害了顾家几世清名!” 顾清眼眶微微一红,微微屈膝扶着顾老夫人就要上车。 顾甚微听着,无语地摇了摇头,天下竟是有这般不要脸之人。 想必她若是晚回来一步,她爹娘的一些东西就要被顾清带走,去风风光光的做伯府的儿媳了。 她想着,眼眸一动,脚踩起了一颗石头子儿,轻轻一踹朝着那马屁股踹了过去。 那驾车的马儿正打着响鼻,突然屁股一疼,一尥蹶子朝前跑去,正准备上车的顾老夫人被吓了一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张嘴哎哟了起来。 顾家的车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缰绳。 受了惊的马儿仰头嘶鸣一声,噗的一下,拉出了一团热腾腾的马粪来,恰好落在了顾老夫人的面前。 顾老夫人只感觉面前热气腾腾,一股子臭气扑面而来,她定睛一瞧,待看清了面前是什么,大叫一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她捂住了口鼻,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前的松树下,扶着那树干呕起来。 “噗呲!”几声轻笑传来。 顾老夫人同顾清同时抬头朝着四周看去,不知何时已经有好几位过路人驻足围观起来,其中有一两个没有忍住的,噗呲笑了出声。 顾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顾不得多言,扭头掩面快步的朝着屋中冲去。 站在墙角的顾甚微看着完全没有想到的一幕,下巴差点儿合不拢来。 她怕不是上辈子是那宫中的养马官,要不是就是草原马场上的野马之王,要不然的话她见过的马儿们怎么都这么机敏! 顾甚微想着,看那马车前因为疼痛正在扭着屁股的马儿,都觉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真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儿! 若是能张嘴说话,满汴京城游荡说说他今日的英雄壮举就更好了! 那门前兵荒马乱好一通,待仆妇婆子散尽,围观驻足的人这才少了起来。 顾甚微见着,弯下腰去轻轻地摸了摸趴在自己身边的一条大黄狗,她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塞到了它的嘴中,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朝着门前的大松树指去。 那大黄狗一个激灵站了起身,飞快地冲到了树下,然后蹲着吃起包子来。 顾甚微瞧着,鼻头微酸。 她离开汴京城的时候,顾家附近的这条流浪狗,还是个小不点儿。那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又基本在宫中不怎么出来,她一个人待在澄明院中,能说话的人只有十里。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她便会翻墙出来像个夜游神一般闲逛。 就是在那时候,她发现顾家附近有一只流浪小黄狗,她有时候会买四个肉包子。她嘴馋买了就趁热吃掉一个,然后一个喂跟着她的小黄狗,还有一个留给十里。 剩下的一个就是不幸被巡夜的楼叔逮住之时,用来收买他的。 顾甚微想着,朝前顾家门前看了过去。顾楼佝偻着背,正在收拾着门前的马粪,瞧见那吃包子的黄狗,他的手微微一颤,站直了身子冲着门口的小童唤道。 “种荠,你看着门,我去将这东西倒得远些,省得主家瞧见了晦气。” 那个小童坐在门前没有挪屁股,他眼皮儿都没有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早些回来,你可别想着偷懒。” 顾楼应了声,提着那马粪慢腾腾地朝着路上走来,他余光一瞥瞧见了顾甚微,不动声色的转了过来。 “您随着我来”,顾楼压低了声音,走多了几步,推门进了一处小院儿,他将那马粪搁在了进门处的墙角,然后方才眼眶红红的看向了顾甚微。 院子里头坐着一个正在做针线的中年妇人,瞧见顾楼领人进来,什么也没有问,径直的进屋子里头去了。 顾楼见顾甚微瞧那妇人,解释道,“那是哑婶,她又聋又哑的。我于她有恩,她不会往外说的。” 顾甚微有些无言以对,她还能怎么往外说? 顾楼眼中含泪,他用衣袖擦了擦,看着顾甚微说道: “一晃姑娘长这么大了,我听他们说了,说您现在不光是无罪之身,还进了皇城司做了官。真好啊,这下子五郎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我知道您不会听我的劝告,但是我还想要多嘴说上一句,我知晓姑娘本事高强,您回来也一定是有备而来。可今时不同往日的,又何止是姑娘您呢?” “顾家现在要起势了,福顺公主是那位唯一的亲姐姐啊……” 福顺公主同如今官家唯一的儿子赵诚,都是苏贵妃所出。东宫前不久以谋逆之罪被张春庭斩杀,皇后受到牵连如今已经是名不副实,她一心礼佛深居简出,不再理事了。 这汴京城中,便是路边的狗都知晓,这未来的天下,只能是赵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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