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恶,根本是你无法想象的。 那个局布下的远比她想的更大,更早。 十里看着顾甚微,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姑娘……” 顾甚微笑了笑,“我无妨,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你还这般拍我!我先领着那孩子去看汤郎中。阿姐给我多拿些钱。” 她说着,松开了十里温暖的怀抱。 又从那锦袋之中掏出一颗梨膏糖来塞进了嘴中嚼得嘎嘣嘎嘣作响。 十里瞧着心中慰帖,终于开怀起来,“等会儿我去寻楼叔,问他春杏姐姐当年离开府中去哪里了,还有那给夫人接生的刘婆子,又住在哪条巷归属哪家。” 顾甚微点了点头,“好!” 这一路上,王景都安静如鸡,顾甚微嚼梨膏糖的声音像极了野狼在嚼孩童的手指头。 之前在那地窖之中,褚良辰时常给他讲这个故事,那时候他没有办法想象出这个声音,但是现在能想象到了。 马车在汤太医门前一停,顾甚微便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坐在门前拿着笔给看诊人排号的门房瞧见顾甚微,像个受惊的跳蚤一般蹦了起来。 他拔腿就往屋子里头冲,一边冲还一边嚷嚷着,“大郎大郎,二郎又惹事了,打上门来了!打上门来了!” 顾甚微无语,见那些排着队的妇人娘子们看了过来,忍不住又跳上了马车,吩咐张全驾车绕到后门去。 “前头人太多,我背着你咱们翻墙进去!” 顾甚微见这后门无人松了一口气,她担心若是她在前门再多待一会儿,今日下午大街小巷便要传说皇城司的那个女官人不孕不育! 她的话音刚落,后门却是嘎吱一声打开了。 那爱唱夜歌的汤二郎这会儿抱着脑袋,像只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般猛冲了出来,在他的身后一脸和善的汤大郎拿着自己鞋底板,抬着手一顿猛抽,嘴中还骂骂咧咧的,“又惹事,又惹事!” “你说,你又对着哪个好人子唱丧歌了!你不知道吗?你对着人唱一个,人死一个!你哥哥我拼命救人看诊,积的一点德全被你败光了,赚的一点钱全换成棺材板板了!” 他骂着,手中的鞋子猛地飞了出来,顾甚微的头一偏,那鞋子飞出去老远,落在了窄巷对面的墙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四目相对,这巷子安静得十分适合唱夜歌。 汤大郎那张白胖的脸瞬间变得和善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弯下腰去,轻车熟路的说道,“还请顾大人见谅,我这弟弟他自幼便是这么疯……”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明明方才是你比较疯! 汤大郎清了清嗓子,看了顾甚微背上的王景一眼,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他探出头去,四下里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立即侧开了身子,“顾大人先进来再说。” 他说着,又瞪了汤抒怀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你也先进来!你要是再胡来,哥哥就把你给毒哑了!” 他这话显然经常说,汤抒怀并没有在意,反倒是不紧不慢的捡了鞋,这才走了进来。 汤大郎没有说话,接过那鞋子没好气的穿着,引着顾甚微走了几步,进了一间屋子。 那屋前长廊上,放着整整一排的小药炉,上头炖着药罐子,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顾大人将这小哥儿放在这榻上吧,若是我没有瞧错的话,这哥儿是一直吃着保宁丸的”,他说着,神色和蔼地看向了王景,“你应该还认得我吧?王家的景哥儿。”
第69章 母亲之死 王景瞬间紧张了起来,他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顾甚微的衣衫,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 顾甚微将王景放在了小榻上,替他整了整衣衫上的褶子,十里这么一夜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了这么一套合身的衣衫,承得这孩子显得越发的风月朗朗。 “汤郎中怕不是认错人了,那王小衙内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您若是待他有几分怜悯,不如请你家二郎高歌一曲,送他一程。” 抱臂站在门前的汤二郎眼睛瞬间就亮了,“当真是要请我唱?” 他的声音里带着激动,就差将我倒贴都想唱写在脸上上。 汤大郎瞪了他一眼,冲着王景伸出了手,随口承认道,“那便是我认错人了。” “我来给哥儿把把脉。这保宁丸千人千味,所以这药的贵不光是在药材,更是在对症二字。你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前三回的方子是我阿爹调的。我出师之后,调了后四回。” “每一保宁丸的蜡衣还有药盒上,都印有记号。像国库里收银钱一样,方便追溯源头,也为了防那起子小人拿假药去败坏我们保宁丸的声名。” “你最后的药上的标记是戊十六又七,戊是我汤家能开保宁丸的郎中辈分,排到我这里便是戊了,你是我手头的十六号病人,且用的是第七方。” 他说着,也不管王景同顾甚微的目瞪口呆,直接野蛮地将手指搭在王景的手腕上,开始把起脉来。 顾甚微回过神来,汤大郎没有认错人,她认错了吧! 瞅这汤大郎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团和气,便是那天下第一相师贴脸瞧,那都得拱手称赞一句软和大善人! 可他明明是块豆腐,却硬生生的活出了板砖的气势! “唉,我就知晓。当初你那哥哥拿了第七丸的盒儿来配,我便劝他背着你来把脉,他倒是警惕不敢来。那药吃也吃得,但若是早些调整一二,该有多好?” “你这身子亏空得厉害,我替你配个第八丸,然后再给你开一副温补的汤药,回去记得要按时喝。” 汤大郎说着,提笔在一旁的桌案边写了起来,他写着写着,抬头看向了顾甚微,“顾大人有钱吧?” 顾甚微眼皮子跳了跳,“尚且吃得起。” 汤大郎这才落笔了下去,他写好方子,瞅着门前的汤二郎火气又腾的一下上来了,他哼了一声,将那方子塞给两位汤二郎骂道,“像个棍子似的杵在那儿,你拿着去开药。” “把这位不是王景的小哥儿背到暖和的屋子里去,给他瞧瞧腿,扎扎针!这你总能做?” 汤二郎缩了缩脖子,见他是真动怒了,不敢多言,背着王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汤二郎见二人走了,上前一步,将那房门给关上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人今日过来,不光是想要给王景拿药的吧?大人且放心,那孩子能活到今日属实不易,我又岂会将他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若是存了那般心思,先前就假装没有认出来,私下里去告密便是了。” 汤大郎语气诚恳,他记得很清楚,王大人老来得嫡子,王景一出生便没有了呼吸,浑身青紫。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过来,又先前双腿有疾,不良于行。 做郎中的,哪里会送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抢来的人去死? “您相当有智慧,难怪汤二郎至今在这汴京城中,也没有传出什么奇怪的名声。我今日前来,的确是不光是为了王景而来,也是为了我阿娘而来。” “我还没有问,但是您已经给出了答案。若是我阿娘当日生产没有任何的问题,您根本不会认为我今日来,还有旁的事情。毕竟除了这一件事之外,我们私下里并无交集。” 汤大郎惊叹地睁大了眼睛,“长江后浪推前浪推前浪,这汴京的小一辈里当真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偏生我们汤家没有这个福气。” 想到汤二郎,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按理说,我们做郎中的,不应该随便议论旁家的私事,瞧见什么,听到什么,那都应该充耳不闻。可除了郎中这个身份,我们也是肉长的人。” “顾娘子能够收留王景,还给他治病,从这一点上,我便知晓您不像传闻中那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顾甚微瞬间无语,她在江湖之中还有这样的名声么? “我赶到的时候,你阿娘已经无力回天了。她最后的话,是恳求我将她腹中孩儿救出来。我们汤家的医术,以治妇儿见长,我扎了针之后,那胎儿的确是生了下来。” “是个死胎,通体青黑,有明显中毒迹象。当时你母亲已经有进气没有出气,没有力气睁眼看孩子。我给她把了最后一次脉,发现她亦是中毒。” “那毒素应该是从母体而入,从而祸及腹中胎儿。” 汤郎中说着,看向了顾甚微,眼神中颇有歉意,“二郎少不经事,他其实医术天赋远超于我,可就是见不得这脏事,一开口就会得罪达官贵人。” “父亲担心他这性子若是医术出众,被召进宫中做太医,活不过三日,后来才允了他胡乱的浪,只希望他莫要惹下塌天大祸,至少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去。” “他当场就闹将了起来,直言你母亲中了毒。后来顾家的老爷子寻了我们说,说你母亲前一段时日去庙中烧香途中,遭遇贼人,在打斗之中了毒镖。” “当时已经服用了解药,请了旁的郎中来瞧,亦是说毒性已经全解了。万万没有想到,那毒尚留在体内,还留在了孩子身上。” 顾甚微听着,捏紧了拳头。 汤郎中见状,愈发的羞愧难当,他站直了身子,然后冲着顾甚微拱手行礼,深深地弯下了腰去。 “这么说倒也解释得通,虽然我当时心生疑窦,因为那死胎落下明显有异,但是现场的两个接生婆子却是并没有惊吓之色,像是早知晓此事。” “某非君子,一心只想救人却不想惹麻烦上身,事后并没有深究……实在是羞愧难当!”
第70章 他在议亲 这世上人有千百种,有像关正清那般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寻求正义的,自然也有像汤大郎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之人。 尤其汤家是做御医的,若是口风不严,那是随时都有杀身之祸的。 顾甚微嘴唇轻颤,她低下头去,不想让汤大郎瞧见她微红的眼眶。 “顾家在汤郎中的瞧过的病人里,算不得什么人物。汤御医同我父亲同在御前行走,可曾想过提点一句?” “我这般说,并没有责备汤郎中之意。只是您对王景有恻隐之心,没有道理……” 汤大郎看着顾甚微犹疑了许久,他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然后才斟酌着开了口。 “顾娘子料事如神,这事儿我没有做成,也没有好意思说,显得像是在推脱责任。” “我们兄弟二人离开顾家回来之后,当天夜里便同父亲禀告了此事,想让他在宫中当值的时候寻合适的机会将你阿娘生产之时的可疑之处,透露些风声给顾御带。” “可我父亲当下就拒绝了。因为……因为……” 汤大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顾甚微心头一颤,追问了下去,“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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