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儿的根源还在两位皇子身上。这不是大皇子封荣王了嘛,皇室立皇二子之心昭昭,天下谁人不知。 这事儿吧,反对的人极多,碍于陛下强硬才没人敢死谏,怕人这头死了,那头达不到劝谏的效果不说,还像周传芳一样,被陛下按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试问谁人不在乎身后名节?一旦被‘认证’了恶名,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不死谏不代表他们不反对,毕竟立储乃国本,其重大意义尤在立后之上,陛下罔顾礼法,在大皇子即嫡出又是长兄的情况下,要选二皇子继位。 这不是等于否认了本朝国法吗? 所谓上行下效,如果皇室可以这么做,那天下其他人呢?比如这个伯爷,那个侯爵的,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不遵从礼法,立自己喜欢的子嗣为世子? 何况还有不少人家本以定了长子继承家业,现在好了,皇室弄得人心攒动,其他人焉会服气? 如果家家户户都这么想,那会多出多少纷争? 扰乱天下本有的秩序,这只是反对者反对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则是谢荣海提到过的四个字—‘前车之鉴’。 陛下啊,您忘了您的老祖宗,是从谁的手上夺得天下的嘛? 想那炀帝,未起势之前,不也是对上恭敬孝顺、谦逊有嘉;对下礼贤下士、贤明做派。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挤下长兄,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江山。 可自他当上天子,便原形毕露,其荒唐之度,闻所未闻;其残忍罪行,罄竹难书。 这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陛下您怎么还能重蹈覆辙呢? 二皇子现在表现的乖觉又怎么样,他毕竟不是从小接受正统帝王之术长大的,谁能保证他这个太子一定能做的比大皇子好? 这些人如此想,那也是有根据的。 因为当朝太子太师李其素公然站在他们这边,这李其素平日负责教导两位皇子学业,由他亲口承认,二皇子虽天资优于其长兄,但大皇子为人更温厚贤德,亦不失为仁人君子。 一个帝王无才,还能挑选有才能的臣子辅佐他。可若一个帝王无德,那会是全天下臣民的噩梦。 如果这些反对者有私心,李裕锡还可以以雷霆手段镇压,可问题是他们之中许多人,如李其素这般,是真心实意为国朝考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明知道惹怒天子会有什么下场,依然置生死于度外,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这些人堪称义士。 正因如此,李裕锡倒是不好弗了这些人的真心。因此他虽然派朱全昭控制着长安城之中的舆情,但始终没有让神武卫上门拿人。 李裕锡当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只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承琮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消除这些人的顾虑。 此消彼长之下,早晚这些反对者都会消停下来。 若以大夫治病来比喻,李裕锡开的是一副温养的方子,初时不见成效,但倘若日日服用,总有一日可以治愈顽疾。 这样的方子不能说没效果,但它最怕病人一时起了急症,这病来如山倒,绵软手段是无法抵御破堤天洪的。 譬如现在,京中又起新的传言,倒显得朱全昭不作为了。 “这新的传言,说皇后娘娘才是力荐二皇子继位之人,而娘娘之所以选择二皇子,乃是因为二皇子年岁更小,更容易受娘娘控制。” 朱全昭已经尽量挑拣着能入耳的词汇在讲了,事实上外间传的可没有他说的这么客气。 外间已经将皇后娘娘完全看成妖魔了,人说虎毒不食子,可皇后却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伤害自己的长子。 这种人冷血无情,畜生不如。比之当年的独孤后,有过之无不及,实乃国朝最大的一颗毒瘤。 在朱全昭看来,诸人是把对立储的不满都发泄到了皇后身上。凡有错处,必是皇后在作祟。 陛下,是圣明但不幸被奸后蒙蔽的陛下; 大皇子,是什么也没做错,可惜摊上一个恶毒母后,明明是皇后亲子,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就连最后得利的二皇子,风评也好了很多。 大家都觉得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还不是皇后娘娘怎么说,他怎么做。不过是个被皇后控制着的傀儡罢了。 人人都无辜,只有皇后成了罪恶之源。 “查,看来之前是朕对他们太宽容了,朱全昭,朕许你便宜行事,定要将谣言一事查得清清楚楚。” 李裕锡气急,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朱全昭正要跪下领旨,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必了。”
第106章 皇后背后的支柱 杨小满踏步而来, 路过朱全昭时,还不忘让人将他扶起。 李裕锡走来迎她:“你怎么来了?放心,这些谣言,朕会查出是谁传布的。” 杨小满摇摇头, 握着李裕锡的手道:“陛下不用查了, 是我让人推波助澜, 把谣言传出去的。” 朱全昭膝盖一软,又扑通跪下,他这时深恨自己长了耳朵, 怕自己听到皇室秘辛,陛下不容他。 杨小满看了他一眼, 道:“琮儿和朱卿先退下吧。” 朱全昭自然是巴不得现在就走, 可一直没说话的承琮却不愿意离开。 “母后,此事事关儿臣, 孩儿想留下来。” 既然想留,那就留下吧。杨小满点头,放殿内的宫人们离开,然后说:“希望陛下可以理解我这颗做母亲的心, 有什么脏的臭的,只管向着我来就好, 我不允许他们恶意中伤我的孩子们。” 她这么一说, 李裕锡立马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毕竟易储是要有个原因的。天下人都在等着他给一个交代呢。 可他能直说是因为长子天资不足, 而次子胜之? 这个说法无疑是给承琰打上了一个蠢笨的标签,这孩子已经如此退让了,此生也只求能做一个闲散王爷, 何必再让他受人非议呢?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承琰还只是其次, 更主要的是,承琮也将会承受莫大的压力。 此刻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人人疑心他刻意阿谀奉上,在陛下面前抹黑长兄,这才换来了自己上位的机会。 在这个时候,陛下越是否定大皇子,就越显得大皇子可怜,显得二皇子狼子野心。 昔年太宗励精图治,做了一辈子好皇帝,开创了本朝第一个盛世。可结果弑兄篡位的污点还是跟了他一辈子。 难道要让承琮也背上这样的污点? 反正在外人眼里,陛下不选自己的长子做太子,不是因为大皇子太蠢,就是因为二皇子太有心机,蒙骗了陛下。 舆情再演变下去,这个苦果就只能落到承琰承琮两兄弟头上。 这两种说法不论怎么选,都要牺牲一个孩子。 而杨小满哪个都不想选,所以她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为此事负责,那就她来吧。 反正她天天被喊妖后,没有这一档子事,那些老古板也还是看不顺眼她。 虱子多了不怕咬,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风波之中被无限提高了。 现在的她是掌握实权的皇后。那些反对者们想要对付她,绝对会比对付承琮这个二皇子,来的难得多。 立承琮为太子,乃是势在必行,就让风雨都向她袭来吧。 “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诘难都转移到了你身上。”李裕锡心疼地看向杨小满。 杨小满微笑:“这些都只是一时的,我琮儿如此聪慧,等来日他大放异彩,那我就不是偏心小儿子,而是慧眼识珠了。” 承琮捏紧了拳头,他绝对绝对,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山雨欲来,与此同时,一队车队也正在向长安行进。 车队进了梁州城,一路行驶进了当地的慈幼局驻点。 兰草和娘亲正好在百济司领这个月的伤残补助金,她爹是猎户,上个月进山狩猎时,不幸伤了腿,大夫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行。 爹爹一向负责养家糊口,他这一倒下,兰草家就没了收入来源。幸好还有慈幼局,愿意出一份伤残补助给她家。 虽然每个月能领到的钱不多,但至少能让一家四口不至于饿死。因为这个,兰草打心里感谢慈幼局的大人们。 她和娘亲领完银子,出来时迎头撞上这队人马。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些女官们十分低调,也不让人跪拜,十分不讲究排场。 兰草认不出女官的官服,只是觉得为首之人好生气派。但她娘亲是有见识的,见了来人,即便没人吩咐,也第一时间拉着兰草跪下磕头。 “娘,那是谁啊?”兰草偷偷问。 她娘小声地说:“那位就是冯相,是女菩萨,你给我跪得认真些。” 这下不用她娘提醒,兰草自己就跪得板板正正了,那可是冯相啊! 其实本朝实行“群相制”,宰相一称是给高位官员的半正式的官名。只要是门下省、尚书省和中书省的长官,一律被认为是宰相。 曾经朝上谢、朱二派,为首的谢荣海和朱友臣就全被称呼为相。 而冯遥本身虽不算上述三省之官员,但民间依旧称呼她为相,她乃是本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相。 由此可见慈幼局在民间呼声极高,地位已经不输于三省。 既然冯相来了,那沈财神呢?还有那么多流传在说书人口中的知名女官,她们都来了吗? 兰草偷偷摸摸抬了抬头,眼睛盯着那群已经离去的女官,心里被种下了一颗种子,她也想和那些大人们一样。 此时冯遥已经步入厅内,众人都知道她要赶路,因此早已经备好酒菜。冯遥眉头紧锁,匆匆用了饭,刚要问马匹是否换好,她还要继续赶路。 门外来人回报,说是沈司行到了。 临出发前,冯遥去信沈岚,邀她共同赴京。她本以为怎么也要到了长安,才能和沈岚碰头,没想到在梁州就汇面了。 按这个时点算算脚程,可见沈岚是一接到皇后有难的消息,就抛下手上一摊子事,从江南道赶去长安。 冯遥迎出去,还没走到二门,就见沈岚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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