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内心乱如麻绳,怏怏一笑,“多谢师父点拨,小女子定会用心思量。” 大殿外,浓雾遮眼。 洛雁将抄好的佛经揣在怀里,小心扶着栏杆下了台阶。 不远处,一道暗蓝的身影自立于树下,寒霜打湿他的肩头。 垂眸间,他对上老僧混沌无光的眸。 老僧开口,“施主,佛祖昨日已为您指了明路,对于此人,您还是尽快放手的好。” 男声顿顿,似有不甘,“如果我不呢?” 老僧叹气,“爱生忧怖,令人痴狂,施主若执意如此,只会耽误自己的前途。” 青石板路上,风声瑟瑟。 洛屿泽用力捻开指缝间夹着的那张纸条,借着微弱的明光看清上面的那行字,“此女命格尊贵,是为凰身。” 洛屿泽愈想,愈觉得焦躁,两指一揉,将那纸条揉成疙瘩,丢至草丛中。 刚回到后山入院时,洛屿泽便瞧见洛雁进了自己房中。 他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神游,推门间,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四妹妹。” 洛雁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本想放下经书就离开,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被他审讯这一劫。 门“吱呀”一声,洛雁下意识僵住,听见身后人喊她“四妹妹”。 算上醉酒那次,寥寥的两次足矣唤醒洛雁尘封在心底不敢回首的往事。 凤眸轻压,是有几分悲情。 女声浅浅,“爷,奴婢已经不是您的四妹妹了。” 霎时,屋内浓云迭起。 洛屿泽走近,紧盯着她道:“那就好生养着你这张脸蛋,要是划了、破了,可就不讨人喜欢了。” 雪肌上淡去一抹血色,洛雁收紧下巴,唇角有意无意地勾起一抹苦笑,“奴婢知道了。” 原来他留着她,只是为了她这张脸。 洛屿泽冷声道:“去泡壶茶。”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开,沈思琼今日披了件织锦的暗绿披风,走动间,领口的绒毛微微晃动,内里衣裳色调统一,净白的脸蛋上着了一层淡妆,黛眉拧起,“爷,您去哪了?妾找了您许久。” 洛雁刚想端着茶壶离开,迎面对上沈思琼那双冷意翩飞的杏眸,垂头回避间,听见身后男声温润,全然没有刚才针锋相对之味,“时候还早,夫人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沈思琼自然地落于洛屿泽旁侧的椅上,微嗔道:“这山间阴寒,妾受不了,不知夫君打算何时下山?” “雾散便回去。” 说完,他变戏法般的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符,故意同沈思琼讲道:“我听说这寺中求愿颇为灵验,昨日没来得及,今早便赶去给七弟求了张符。” “七弟?” 沈思琼才刚嫁进府里,许多面孔还没记熟,除了洛氏正系嫡出的子嗣,旁系的、庶出的,她都没太在意。 洛屿泽突然同她提起自己的七弟,难不成有什么隐情吗? 洛雁放缓脚步,想要从洛屿泽嘴里多听一些昭儿的事。 虽然是在一个府中生活,但洛夫人有意让她探听不到,她只能从洛屿泽这下手。 洛屿泽抬起半眼,“我这七弟自从前两年开蒙,便颇得先生赏识,待到来年开春,我有意送他入府学堪读,说不定能为我们洛家争光。” 来年开春? 入府学? 洛雁眸光一亮。 昭儿是要比寻常孩童聪慧,但他才十一岁啊。 通常孩童要年至十四才能入府学堪读,就连十七八也大有人在。 昭儿这会儿子进去,岂不被欺负? 洛雁正失神间,沈思琼也注意到她迟迟未动,严声斥责道:“你站在这,是在等我给你泡茶?” 洛雁前脚刚离开,后脚沈思琼便问:“这京中府学中,除了各地考上来的学子,便是颇有名望的大家推荐的人,不知夫君想让七弟走哪一条路?” “自是考学,若他没这个本事,我费力送他进去亦是无用功。这府学子弟背后大多有贵家支持,昭儿虽为我洛家子,但他是庶出,不能大张旗鼓地拜师,但又不能无人指点,我思来想去,有一人合适。” 沈思琼仍猜不出,“夫君相中何人?” 洛屿泽堪堪出声,“夫人的师兄,淮南阴贺昶。” 第15章 你有什么资格为昭儿择师 阴贺昶,虽拜在已经卸任的秦丞相名下,但只谋了个不入流的兵马司吏目的官职。 沈思琼没想到洛屿泽竟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夫君,不瞒你说,我这师兄的才识确实没得说,但他这人,确实太假清高了。当年若不是他在殿试上得罪了余少傅,怎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七弟就算是庶出,多少也得拜个六品左右的官为师,我这师兄实属不是良选。” 洛雁这时端了盏刚泡好的茉莉花茶进屋,斟了两杯茶水后,洛屿泽便摆手让她退至一旁等着伺候。 洛雁光明正大的偷听,得知洛屿泽要为昭儿择师。 她心中也有一人选,余清婉的长兄余长歌,在国子监任职。 昭儿若能拜在他名下,也是得了余家助力,日后从府学考入国子监亦是便利。 她从余清婉口中得知,她长兄一连拒了好几家来拜师的门户,想必对收徒的条件极为苛刻,要是昭儿能入他的法眼,他定会全力教授,定不会耽误昭儿的才智。 正当她越想越深时,却听洛屿泽说:“朝中关系复杂,昭儿年纪尚小,不应被这些杂事污浊,安心读书才是正道。” 沈思琼没再继续反驳,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出洛屿泽看重阴贺昶这人,究竟是想让自己庶出的弟弟成才,还是不想。 虽为同门师兄妹,沈思琼同阴贺昶的关系算不得好,一出身寒门,一出身贵家,再加上男女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思琼掰着手指都能数出自己跟他拢共说过几句话。 要不是洛屿泽拜托她替他七弟写拜师的帖子,她绝不可能同他有所交涉。 隅中三刻,雾将将散,洛屿泽预备下山。 待东西整备好后,洛雁下意识的去坐余清婉的马车,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洛屿泽召回:“别忘了,你是谁的婢子。” 洛雁朝翘首以盼的余清婉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刚巧被沈思琼看个正着。 沈思琼对上余清婉,算是冤家路窄。 不说两家关系如何,就论她们俩但在宫宴上结下的梁子,就够说三天三夜了。 两人皆为官宦贵女,地位不熟上下,自然谁也不肯让谁,一二来去就互相怨怼上了。 沈思琼独自坐在马车上暗暗咬牙,素莺见状,忙递上薄荷糖降火,但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无意添火,“小姐,我刚瞧着那外室同余小姐关系好得很呢,余小姐要邀她同坐马车共食糕点,说不定您没来这两日,她们聚在一起只说您的坏话呢。” 听完素莺的话,沈思琼顿时觉得口中的薄荷糖索然无味,愤愤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以为余清婉把她当回事了?像余清婉那种自持清高的人,怎么可能同一六品官家的小妾交好,肯定别有用心。” 沈思琼恨不得把手里的帕揉烂,“万一余清婉从她口中套出新婚夜夫君并未与我圆房一事大肆宣扬,我的名声......” 沈思琼低眸扫了一眼身侧的包袱,狠狠拧着眉,心中已有对应的算计。 与此同时,为首的马车上,洛雁几番欲言又止,终究鼓不起勇气同洛屿泽商量昭儿的事。 洛屿泽审阅册子时,余光瞥见低头扣帕子的洛雁,便知她有心事,启唇问了句:“有事求我?” 洛屿泽既主动问,洛雁自然少了扭捏,朗利应道:“爷,奴婢想为昭儿择一良师,想要爷帮忙牵线。” 一遇上昭儿的事,她就有些激进。 洛屿泽神色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开口,“刚才我同夫人讲的,你都听见了。” 洛雁摇了摇头,“只听了个头和尾。”中间她被支出去泡茶了。 洛屿泽玩味地睨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看中了何人?” “余家的嫡长子,余长歌大人。” “是他。” 洛屿泽对上她笃定的眼神,微微挑起眉头,黑眸深处,透出两分冷意,“你整日居于府邸深处,对外面的消息倒是探听的清楚,那你可知,这位余长歌收徒标准极高,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接纳一个庶子?” 洛雁听出洛屿泽话中的探究之味,谨慎道:“奴婢也是这两日从余小姐口中听来的,并非刻意打听。相信爷比奴婢还要清楚这位余大人的学识,相信余大人只要见到昭儿,一定愿意留下昭儿,是要爷愿意带昭儿一试。” “你倒是胸有成竹。”洛屿泽话中掺了一丝不耐烦,“就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音刚落,洛雁便意识到自己点了他的怒火,立马弯下身来,“爷,奴婢听不懂您的意思。” 纤长的指尖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洛雁,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以为我当时坐了牢,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 洛雁睁圆了眼,不知该解释什么。 末了,洛屿泽手指更加用力,在她皙白的肌肤上掐出血印,“三年前,祖母为二小姐说了门亲事,你可记得?” 洛雁迟钝地点点头。 她记得,老太太当时正是本着要门当户对的心思挑的人,起初两家都很满意,怎料快到定媒时,男方家突然反悔,直接托媒人退还庚帖,连个由头都没给。 把老太太气得够呛,发誓再不与那户人家来往。 不过,昭儿择师,同这陈年旧事有何关系? 洛屿泽启唇,声音如冰水般透彻,“那人便是余府的大公子。” 洛雁心里一咯噔,没想到还有这重渊源。 至于悔婚这事,她当时也没想通,二姐姐容貌、品性皆为上乘,若非当年那场闹剧,怕是早就嫁出去了。 老太太原本是不急着嫁二姐姐的,只因二姐姐她母亲闹得厉害,只得费了些心思,请媒人去说亲。 媒人欢欢喜喜地回来,说婚事成了,结果临到头,又不成了。 难不成,洛屿泽知道缘由? 她咬了咬唇,轻声询问道:“爷,余大人为何不愿娶二小姐?” 洛屿泽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他为什么不愿意娶,你不清楚吗?” 洛雁被他的质问说懵,眨了眨眼,无辜道:“奴婢怎么会清楚?” 见她受惊的模样不像装的,洛屿泽稍有凝滞,声音依旧冷戾,“如果不是你做的,余府为何会收到你的画像?” 第16章 不是你截胡的婚事吗? 洛雁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余府的人,何来偷梁换柱一说? 不说现在,单说从前。 她心里一直是拿二小姐当亲姐姐对待的,打心眼里期望二小姐嫁得好,绝不可能做出勾搭她夫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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