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还在理货,听见脚步声,一张稍有稚嫩的青年回头,朗朗开口,“夫人,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洛雁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思索一二,“外面晾着的丝线,是何价格?” 青年眯眯眼笑道:“不贵,只要一两银子。” “全部?那是不贵。” 她刚特意走近看了两眼,足足有十二种颜色。 没想到青年却摇摇头,“是一股一两。” 洛雁猛地咽下口水,一股一两?京中最好的绣房,都卖不了这么贵! 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青年便解释道:夫人,咱们这里的丝线都是从西域进来的,听说那外藩人颇喜欢用绣品装点宅子,所以这绣线要求的品质也高,您不妨随我去看,那根、丝,都比咱这农户自己养蚕取丝细致的多。” 这点她不否认。 农户养蚕就是为了卖丝,有时候为了求量,便不在乎质,这也就是丝线有好有坏的缘故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觉得外面那些绣线值那么多钱。 至少对她来说,一两银子换一把线,确实有些奢侈。 见她转身就走,青年似乎有些着急,一口压下价格,“夫人这一大早便进了咱们这小店,便是有缘,不妨我给夫人便宜些,咱们结个善缘?自从发大水后,这渝州城的生意是愈发不好做了,这外地的商人也被挡在路上来不了,咱这小店可就剩这一批货了。” “夫人要是真心想卖的话,我给夫人打个八折如何?” 八折,那就是八百文,洛雁咬咬牙,觉得还算说得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约重一两的碎银子,小二连忙去把线包了起来。 虽然有些心疼,但她一想到要给余清婉做的那套衣服,就觉得值得了。 她从后门悄悄地溜进去,以为没人发现她迟了好久才回来。 结果刚走到拐弯处,她忽然被墙上折出的一道黑影吓得失魂。 “拿个药需要这么久?” 洛雁温吞道:“是奴婢,奴婢脚步慢了些。” 洛屿泽双手背在后边,稳扎靠近,目光直直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眯眼,“是吗?那也用不上半个时辰吧。要真是这样的话,你这腿脚确实不胜隔壁的六旬老太,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继续做跑腿的杂活了,浪费时间。” “正好我最近有些抄录的工作没做完,你去替我去抄,至于写成什么样,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第18章 伺候爷,自是要精细些 “爷不是说奴婢的字写得不行,要是耽误了爷的正事……” “有这废话的功夫,不如多练一张字。” “是。” 洛雁哑然失笑。 难道不是他先揪着往事不放吗? 洛雁将取回的药材交给素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连忙赶到洛屿泽的寝卧。 门外门窗上折出的欣长身影,洛雁将心吊了起来,忐忑地敲了敲门,“爷,奴婢来了。” “进来吧。” 洛雁推门进屋,发现洛屿泽竟然换上了他平日不常穿的苍蓝色圆领广袖团花长袍,领口处的如意团花纹还是她亲手所绣,只是乌发尚未盘起,随性地散在肩上。 洛屿泽朝她勾了勾手,“过来,替我簪发。” 洛雁应了声“好”,放稳步子朝他走去。 洛屿泽坐于床前,右手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吹散杯面的茶叶,神态安然地抿了一口。 洛雁盯着他的侧脸,微微失神,当葱白的指尖勾起他的乌丝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问他究竟要簪哪种发。 “爷,您今日收拾得这般正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算是。” “那奴婢给您全束,配您那个藤蔓白银冠刚好。” 洛屿泽微微勾唇,“我身边的物件,你倒是都记得清楚。” 他语气越是平常,就越是让洛雁心慌,“奴婢伺候爷,自是要细心些才好。” 听见她的回答,洛屿泽即刻压下唇角,“所以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讨好我?” 他放下手中的半盏茶,等了半晌,才听见她的回应,“爷,簪好了。” 洛屿泽黑眸一沉,指了指案上的一摞文书,“这些,天黑前抄完,不许有涂改。” 洛雁目测那摞文件足有两尺高,愣了一下,很快缓过神道:“奴婢一定用心抄。” 待她说罢,洛屿泽起身离屋。 洛雁娴熟地用洛屿泽的砚台一边研墨,一边掠过文书上的内容。 洛屿泽负责摘录的这些文书是朝堂拨下来关于治理渝州水患的奏折,不管有用无用,他都要先誊抄一遍,分给渝州的地方传阅。 洛雁虽无心朝上的事,但她抄着抄着,难免会被这字里行间的明争暗斗触动。 中书侍郎呈给圣上:“自古灾异,灾害皆民,宜善置流民,陛下方能立之。” 光禄寺卿却不满中书侍郎,上呈:“渝州不过小地,陛下重心尚在复取五城之上。” 尚书左丞表示赞同:“城一日不复取,老臣无颜见祖宗,老臣恳请肖将军出山。” ...... 真是错综复杂。 洛雁紧接着又抄了好几本,发现这些群臣吵得激烈,但真正提出有用意见的并没几人。 甚至,她觉察出,其中大多数人是在借渝州城一事劝皇帝趁早收复被蛮人夺走的五方城池,还有一部分提及曾经的骠骑大将军,希望他重新拿起刀枪,替大赢夺回城池。 这位骠骑大将军,洛雁曾在洛屿泽口中听到过一二。 骠骑大将军本名姓肖,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他十三岁随父上战场,是大赢百战不输的常胜将军,护大赢安稳多年。 像这样一位人人得而称赞的将军,却在二十年前的一场雪役里,被营中兄弟出卖,被蛮人俘虏成人质,在敌军手里受尽屈辱,后来他侥幸逃回大赢,却在进了一次宫后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从此杳无音信。 有人说,大将军被折磨疯了,皇后为了护住弟弟颜面,专门把他关在了宅子里,不许外出。 还有人说,大将军功高盖主,皇帝忌惮,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 但传的最多的却是,大将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看透人世,找一地方隐世度日去了。 没了骠骑大将军的护卫,大赢分别与十二年前、十年前、还有七年前拢共被夺去五方最为肥沃的城池,甚至连都城都迁了一次。 不过洛家举家搬迁时,她年岁尚小,记不得什么细节,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大夫人当时想要在半路丢下她和母亲,是洛屿泽偷偷离队找到了她们,才顺利保她们母女跟着队伍到了如今的京都。 算起来,她欠他的远不止这些。 八岁那年,她不幸被府中下人传染了天花,大夫人得知后,将她丢到废弃的院落里自生自灭,是洛屿泽偷偷瞒着他娘给她送吃的、送药,这才让她挺了过来。 一想起过往的那些美好,洛雁心里就跟针扎那般酸痛。 起初,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但是有长兄疼爱。 在她眼里,长兄就像神仙一般的存在,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长兄都能帮她化险为夷。 直到有一天,她从大夫人口中得知,长兄并非她亲兄长,而她也并非洛家子。 也是那日起,她发觉洛屿泽对她的感情变了味。 从最初的兄妹之情,到愈发张扬的偏爱,甚至不顾府中下人的议论,公然在佛堂上牵着她的手写下愿签。 当时,他刚满十六,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原本他可以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前途无量...... 洛雁猛地顿了笔,墨滴在纸上晕开。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用自己的帕子擦拭,突然听见开门声,是余清婉,“洛雁姐姐,你还没用午膳吧,咱们一起吃吧。” 洛雁稍稍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余清婉打开食盒,香味飘到洛雁鼻子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两三块糕点而已。 余清婉歪头一笑,“自然是泽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你一人在屋里抄文书无聊,让我来陪你。” 对上洛雁怀疑的眼神,余清婉连忙垂下头,端出食盒里的香酥鸭、口水鸡,还有两小碗豆腐羹。 余清婉把她推到桌前,骄傲地扬起头,“洛雁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饭?” 洛雁还以为余清婉这位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 余清婉努努嘴,“当然了,我祖母说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我以后是要嫁到东宫去的,太子哥哥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但那些都是宫里的厨子做的,毫无心意,说不定太子哥哥就喜欢吃这寻常佳肴呢。” 第19章 怕弄疼夫人,才让妾室代劳 “你亲眼所见余清婉拎着食盒进夫君房中了?” 沈思琼病重惊起,面色惨白。 她死死咬紧下唇,确定素莺所说为真,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 素喜端了药进屋,见主仆二人面如墙灰,一时讷住,“小姐,您这是?” 沈思琼招呼素喜过来,又给素莺使了个眼色。 素莺步履匆匆地与素喜擦肩而过,素喜稍稍有些不安。 她是沈府老祖宗安排给沈思琼的人,离府前,老祖宗专门交代过她,要多多辅佐小姐,莫要让她走错了路。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察觉到自家小姐对她持有芥蒂,有许多秘话并不愿让她知晓。 素喜隐约觉得要出事,但她又不好明着问,只得委婉试探道:“小姐,是姑爷那里出事了吗?” 沈思琼抿了口汤药,许是太苦,她忍不住皱了眉头,眼神一冷,“爷那边出不出事,何时轮得到你管了。做好你分内的事,要是敢背着我动什么歪心思,下场你应该清楚。”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替小姐分忧。” 素喜战战兢兢,连忙弯下腰。 沈思琼盯着素喜那张娇脸,由不得多想,祖母安排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是盼着她得夫君的宠,还是盼着她送人去得夫君的宠? 素喜端着空药碗出屋,腿脚猛地一软,下意识抵在墙上。 好险,在这深宅中,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 她突然好想回家。 回二十一世纪,虽然在她也只是她那个时代的普通人,每日过着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她乐得清闲自在,不用担心人的三六九等,更不必守着糟糠的规定,整日折弯腰肢。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照例走在上班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花盆一砸,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世界。 旁人穿越就算不是嫡女,好歹也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但她却不一样,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扫地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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