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没法比。 她们被卖前,大多不能吃饱饭,因而面黄肌瘦,发丝枯燥;又常干活,手上有薄茧、身上有小伤;又不能有效防晒,晒黑免不了;生活艰难,常有忧虑,不能畅笑开怀,面容多少带点憔悴。 总之,九个小姑娘在飞快的看了贵女一眼后,甚至连面貌都没看清,便低下头来。 云泥之别,自惭形愧,竟让她们本能的畏惧且不敢直视。 红叶低头看自己的手,完好无伤,指甲上的月牙已经变得红润有光泽了。这还是在饭馆几个月养过来的。据说,这是身体营养健康的特点。 在牙婆家,也没差着她们吃。 红叶不免迷茫:只因城乡差距,在吃用上,便如此不同了吗。 饿的饿死,饱的饱死。 她不离家,现在会怎么样呢? 还是被卖。红叶抿抿唇,不再想。 几个中年妇女见状,立即上前施礼赔笑。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娘略略点头,问:“就只有这几个丫头吗?” 她叫周宝昕,不仅是周府长房的嫡出姑娘,还是常平县主的伴读。 张妈妈笑道:“这是两家的丫头呢。现下太平年间,又是天子脚下,家里但凡有口吃的,哪里会想到卖女儿呢。十岁以下的,本就抢手又奇缺,故而少些。姑娘尽管挑,如果不满意,可以再联系旁的牙婆。” 周宝昕善解人意的说:“那就这几个吧,多了挑花眼。我只是挑两个洒扫跑腿的丫头,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两个年龄稍小的姑娘就站在一旁腹诽了:你是挑洒扫丫头,我们可不是。 想归想,但她们还得异口同声的说:“姐姐先挑吧。” 张妈妈笑应:“理应如此。” 周宝昕却没有答应。她摇了摇头,说:“你们两个挑好了我再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说过的话,从不接受反驳。 那两个小姑娘相互看了一眼,便也不再客气,上前谢过。两人在九个丫头面前走过,不过一会儿,便挑好了人。 在两个妹妹挑选人时,周宝昕坐在张妈妈让人搬来的椅子上,举止端庄,神情淡然,那双敏锐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小丫头。 她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们,通过她们的一些动作反应,以此来判断她们此刻的心情,推断她们的性情。这是她的惯常做法。她凭着自己的评估,选出忠心得用的丫鬟。 当然,她因年龄尚小,经验不足,判断的结果也不是完全正确,但差的也不会太多。 两个小姑娘选好后,便走到她面前:“姐姐。我们挑好了。” 周宝昕点头,面上带了微笑,心想:两个妹妹还是小,这完全是冲着相貌挑的啊。 这些丫头,虽然装扮朴素,但五官骗不了人。两个妹妹专挑五官看的顺眼的了。 挑去四个,还剩五个。周宝昕没有细看,便随手指出两个人来,然后说:“散了吧。” 张妈妈上前笑说:“卖身契随后就送到姑娘们手上。” 周府在养育女儿上并不存在厚此薄彼的状况,但周宝昕在周府就是与众不同。 而她呢,与这两个庶出妹妹关系一般,实在也是与各自心性有关。眼界比较窄,性情比较柔,她与她们常常无话可说,故而交谈不多,关系渐渐生疏。她也很无奈。 周宝昕是带着两个大丫鬟来的,因而离开时,那两个大丫鬟也随侍左右,红叶与另一个小丫头就跟在两个大丫鬟身后走着。 一路低着头,穿过重重庭院,约莫一柱香的时候,到了一处院落,红叶抬头看了看匾额,刚好认识这三个字——“贤贤居”。 红叶立马想到之前学的《论语》里的一段:“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出自学而篇,而她,只刚好学完了学而篇。 红叶想:也不知道门匾上的“贤贤”二字是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进的院落,便不再跟着了,而是那个名唤悠音的大丫鬟停在她们面前,和她们说了一刻钟的规矩,然后命人领她们到住处。待她们走后,又吩咐人取奴婢服饰用品给她们。 才安排好,张妈妈就把卖身契送来了。悠音和她聊了两句,拿着卖身契进了屋。 周宝昕与另一个大丫鬟月韵正在下棋。 月韵的棋技是周宝昕教的,虽然不高超,但学了几年,加上聪慧,勉强能应付过去。 周宝昕对陪练并不苛求,打发时间而已。围棋的基础都教了,至于棋艺如何,完全靠个人觉悟了。 悠音为他们添茶,然后在旁边落座,拿了个帕子绣花。姑娘每天用的手帕,大多都是她绣的。并非就全神贯注的刺绣了,间歇起身添茶倒茶。 等到一局完了,她才放下绣品,把事回了,并递上卖身契。 周宝昕抿一口茶,接过后,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在一张卖身契上停了一会儿,道:“卫红叶?这个名字不好,改了,唤作桐叶吧。”说完便又递回悠音,命她锁入小箱。 悠音便又跑一趟,问明白谁是卫红叶后,说:“红叶这个名不好,姑娘给你取了桐叶这个名字。以后,你就叫桐叶了。” 卫红叶怔住,满脸不可思议:做了丫鬟,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摒弃了吗? 悠音见她如此,不免不满:“你怎么回事?姑娘亲赐的名,该高兴才是,怎么这副样子。还不快谢姑娘。” 卫红叶被她一训,醒过神来,她已经被卖为婢了,没有自由身,主家想怎么样她都可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立马应道:“姐姐替我谢谢姑娘。” 悠音见她改变态度,舒了口气,正色道:“以后好好当差,总有你们的好处。咱们姑娘也不会亏待你们。” 两人凛然应下。 悠音走后,另一个叫冬雪的丫头问她:“姑娘为何给你赐名?”她就没有。 红叶摇了摇头。 她想:“我得自己攒银子赎身。” 成为奴婢的第一天,红叶就想脱奴籍了。 ----
第15章 婢女日常 周宝昕院子里,一共有六个丫鬟: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洒扫小丫鬟。 而红叶,就是洒扫丫鬟。因为分配有婆子,洒扫婢女的活,就很简单粗浅。两人扫扫厅堂,跑跑腿,看看茶水,基本没事了。 院落房间是够的,所以,丫鬟婆子都是双人间,并不是牙婆家的十人间。 在牙婆家,是暂住;而在周府,是长居。 她已经真真切切的被卖了。 闲着的时候,红叶会默背《论语学而篇》和佐料配方。她只学了这么多,也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学习,更怕忘掉已学知识。 和红叶一屋的,是今天一起被买进来的冬雪。 冬雪和红叶不一样,她是被亲爹卖给赵牙婆的。伤心是肯定有的,但更多的是解脱。毕竟在家里不是被骂,就是被打,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随后被卖,在牙婆家的两个月,她却能够吃好喝好睡好。 如今又进了官家府邸,伺候尊贵的姑娘,她觉得她的人生豁然开朗了。当大户人家的丫鬟,过的肯定比以前好。 至于爹娘,她决定把她们忘了。 也因此,冬雪是带着轻松愉悦和充满希望的心情干活的。 既然已经被卖进来,并且为奴为婢了,那就做个好奴婢吧。冬雪这样想着的时候,没想到红叶居然被姑娘赐名了。 她忍不住想,两人一起进来的,怎么姑娘单独就给红叶赐名了呢? 她想不明白,就问出来了。红叶摇头。 冬雪也就不想了,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正是单纯活泼的年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没事的时候,两人就坐在一起闲嗑。 互相交换听到的信息,两人心里却又想的不一样。 冬雪想的是,当小丫鬟不仅吃穿不愁,居然还有月钱,足足六十文。 六十文呐,她可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她得好好攒起来,等过几年,也是一笔可观的嫁妆。 红叶却想,六十文,这和在饭馆所赚的工钱相差无几。以前不愁,甚至还觉得尚可,但现在不一样,她叹口气,发起愁来。 她的丫鬟价值,最低应该值十两银。而如果想要赎身,所需可不是十两了。大概双倍或三倍的价钱,甚至更多。这其实很公平,当丫鬟的年岁,周府免费供给吃穿用度。而要赎身的时候,这些花用不可能不算上。 一月六十文,一年四百二十文;一两银子是一千文。她得三十年左右才能赚够赎身银。 她不由沮丧。三四十年后赚够赎身银有什么意思呢?她都老了啊,就和院落的粗使婆子一样大了。 她会为了赎身而坚持三四十年吗? 再有,按着一般情况,她十几岁就会被安排婚假,生儿育女,这也要花费,而其间她所存钱财能否永远不会用到呢? 这样一算,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为奴了? 一样的消息,不一样的想法,造成了不一样的心境。 冬雪心情愉快,干活时起劲儿,甚至还哼唱起来;而红叶表现如常,细看却没有精神。 她还会默背所学,但也仅此而已。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心里说:“娘啊,我该怎么办呢?您说过不让我做丫鬟,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被掳了啊,也被卖进来了,不当丫鬟是不成的。原想着,攒钱过几年赎身,可是,如果连赎身的机会都没,我又该怎么办呢?娘,您告诉女儿,我到底该怎么办?”随后,无声抽泣。 看不到前路,她处于迷茫困惑的状态。而打开枷锁的事件,是从中秋节开始的。 其一,中秋时节,今年难得一家团圆齐聚,当家主母高兴,大手一挥,赏家中仆人每人一百文。 其二,周宝昕作为常平县主的伴读,几乎每天都要带两个丫鬟外出出的周宝昕,有次回来时,两个随侍大丫鬟各得一支银钗,说是长公主赏赐给姑娘的,姑娘又赏给了她们。周宝昕也不厚此薄彼,赏二等丫鬟每人一人一支银簪子,也赏了红叶和冬雪每人一对银耳珠。 其三,有次跑腿时,看到路妈妈刺绣,和她聊天的孙妈妈不经意间的问,绣大氅的工钱是多少? 其四,又是跑腿,到厨房问燕窝好了没时,有个丫鬟掏钱让管膳食的李妈妈帮自己熬银耳粥喝。 其五,往姑娘院或少爷院传话,偶尔也会得几枚赏钱。 …… 这些在不经意间所得的信息,她都有私下琢磨,觉得都是可以赚钱的路子。 犹如柳暗花明,红叶豁然开朗,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逢年过节或有赏钱,倒不必在意,有自然会有;姑娘的赏也全凭心情;刺绣是门技术,可以考虑;她感兴趣的还是厨艺,但怎么才能进厨房呢;多跑几趟腿,几枚赏钱也能积少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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