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痴情种,白日是生意场上争得面红耳赤的逐利人,这样甚好之。 一个明摆着有升官之势的大人,不可能自杀。 原盈响遏行云的声音分毫不差的落入在场的每位学子耳中,学子朝她投过来的目光不藏欣赏。 江锦羡,江家下一代掌家人,名不虚传。 陆绮凝和众多学子一样,赏识的眼神不加掩饰,人人皆叹江大小姐言语不凡,才德并立,却不知原盈勇气可嘉。 她缓缓抬头,望着天高云淡的这片天,不知江大小姐在异乡过的好吗,会想家罢,究竟能不能回家呢。 南珵派人回都城送的那封信,到现在都没着落。 须臾,陆绮凝才开口示意安静,道:“旁的同学呢,可有旁的见解?” 那日一同前往太子别院的女学子站起身,起身问道:“夫子,若真是主簿大人所为,无存证据,即便知晓,可否无用?” 陆绮凝心中一颤,是啊,朝廷办案依着律法,除非是查到什么,无一丁半点证据,只凭可疑,却不能杀之,只得收押。 哪怕这人在百姓口中臭名找张,十罪在口不在凭,朝廷焉能杀之。 正如原盈所言,罪人若出有心百姓之口,值得存疑;罪人若出德高望重的无心长者之口,看不顺之人随口道你有罪,百姓起哄之,那便有罪了吗? 朝廷绝不可开这先河,枉了无罪之人如何办,久而久之,百姓心寒,不再仰仗官家。 不过是经久得不到百姓心中妥善处置之法。 陆绮凝看了眼这女学生挂在腰际的梨木牌,秦蓁,蓁乃荆棘丛也,这问题值得思索,“确实无用。” 她没解释,也无法解释,官居其位,该承受百姓所谩骂,庙堂之远,无法兼顾各城。 朝廷有错,错在收复这么多郡县,无法全面监督各郡县官员以身作则,害的百姓有苦难言。 百姓水深火热,自看不得缓慢改之,他们想脱离苦海无罪,是以无需给朝廷找借口。 秦蓁原本说完便不敢看陆绮凝,她虽说的是实话,可终归不堪入耳,闻言吃惊不已,不仅她,众学子也眼神中也露着惊讶之色。 连原盈这个异乡人也稍稍错愕,檀夫子不是旁的官,瞥之皇室身份不论,其父其母入朝为官,官居高位,竟也不为之分辨分毫。 何以辩,何能辩,辩言又能何为,不如不辩。 原盈隔着人头攒动,明亮双瞳错落着那迎风而立的陆绮凝,这女子着一袭桃夭色补服,昌荣色马面,淡妆相宜,稳重端庄之余不失灵俏。 * 湖心亭前院分东西堂屋,左右厢房,东堂是留给有百姓来办案用的,西堂便是官员处理一些事情用的,左厢房和右厢房分别是摆放案卷和给仵作验尸用的房间。 后室几间屋子是给官员歇脚用的。 南珵付手站在右厢房外,主簿大人跟他说,以派人验过尸身,确认是自杀,而这自杀却无外伤,他要查查是什么毒自杀。 一个明摆着即将升官的人,怎会无端服毒自杀,他从树上下来时,陆书予朝他看的眼神,明显不信。 放眼整个江南,恐都无人可信之。 他睨着台阶下站着的其他官员,视线扫过礼房王大人时,停留片刻,吏房死了,礼房不就上位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南珵却又不经意的把目光落在满脸焦灼并出了一身汗的主簿身上,未免太不同寻常了些,往往越显眼越引人怀疑。 都是经历过江南开城之人,如此做派,不堪重用,或换言之,故意而为,以混乱视听。 仵作从房内出来,拱手缓缓禀道:“太子殿下,费大人身上无伤口,若是毒,下官未验出何毒。” 这仵作所言非虚,略微朝主簿大人瞧了眼,那人汗珠如雨,双手在腹前相互摸索,像是在暗想何事。 正巧南珵面朝着这二人,他心中有了主意,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顺过来的折扇,轻拍仵作肩头,故意挑唆道:“ 主簿大人有言,你在此前验过尸,真否?” 仵作摇摇头,面色未有波澜道:“未曾。” 其他三房官员也摇摇头表示没示意仵作验尸。 南珵眉心微动,手中折扇轻轻在另只手手心拍着,他雨露均沾的扫过四人,倒是令他笃定凶手就是主簿。 其他官员和仵作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位主簿罢了。 两番说辞明显对不上,混迹官场三年之久,都不是憨傻的,何况主簿禀他时,其他官员皆在场,不制止所谓何,明摆着让人犯错,牵连他们? 雕虫小技,为的是相互撕咬,令他眼花缭乱,行差踏错而已。 江南的天还真是和都城不一,这里的天竟是黑的,南珵嘴角忽过浅浅讥讽的笑,示意他身后的青墨,上前一步,并在其耳畔嘱托一番。 青墨得了他令,离开湖心亭。 “晌午了,留下用膳罢,孤请客。” ----
第16章 碎琼乱玉1 == 湖心书院和湖心亭并不是江南唯一在冬月授学之地,其他硕望宿德的夫子,自也有学生上门求教也,其他书院每每到此时,都会招名厨以确保学生吃好。 独独这处湖心书院没留膳房,午膳是陆绮凝同南珵合计,如出一辙,同言由太子别院派下人买之。 既然狗咬狗,事情迟迟进展不开,那便以退为进,南珵垂目命令完,双手背在身后,步履如飞朝湖心书院走去。 这个时辰他估摸着学生也该休息了。 主簿怔在原地,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南珵在时,他一直紧绷着弦,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无疑,待人一走原貌漏形,他抬手自顾自捏着自己另一边肩头,一个姿势站久了,肩膀痛,缓和片刻,压低声道:“这招果然高,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只要无存证,便不能奈我何。” 吏房费林是个胆小如鼠的,去岁徐鸿越任江南知府时,这人就害怕被牵连深广,波及家中父母妻儿,屡屡想弃他们于不顾,投靠徐鸿越,今岁又游说他们弃暗投明。 三年了,他们身上背负的人命、血债恐一箩筐都不够盛的,弃暗投明无疑是死路一条,活腻了。 主簿大人确给费林投了毒,自然是难以察觉的‘繁花似锦’。 这毒哪怕交给自称天下第一的医者来诊治,只会诊出脉象已停,其他的一点摸不到。 仵作抬手给自己擦擦额前汗,刚南珵虽说言语平缓,可到底是打小是太子,与生俱来的威严难以让人忽略不计,尤其是仵作还站南珵身侧,这会他腿脚发软,直接瘫坐在地,“太子妃身侧笑竹是个女医官,瞧着有两把刷子。” 兵房白渡那日可是听着那女使和卫老太太谈言,不可小觑倒不假,毕竟是太子妃身侧的婢女。 昭平侯府掌着南祈九成兵力,太子妃的母亲又是北冥公主,自不会容忍女儿身边潜存草包,思忖一瞬,慎言:“既定毒发,无可再改,且走且行。” * 四方小院,南珵的侍卫羽青把饭菜摆放在八仙桌上,人便退下去,堂屋内只留着陆绮凝和南珵二人。 这屋子着实不算亮堂,一面三扇支摘窗和门全都敞着,才有了光亮。 江南冬月温度忽高忽低,尤其正午时刻,暖意十足,若非小院过小,依着陆绮凝不喜屋内逼仄性子,大抵会在院中用膳。 昭平侯府从不束着陆绮凝学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外人在时,做做样子无可厚非,自家人面前无拘无束,只一点食不露音。 她补服的衣袖被拉得高了些,昨儿傍晚落雨,寒气铺面,今儿晴云便给她穿的厚重些,不曾想艳阳高照。 顾着四方小院独一间屋子,又不好当着南珵面褪一件里衣,唯把衣袖拉高些,缓一下热意。 南珵匆匆用完膳,隐晦表示:“为夫出去一刻钟。” 他实在是瞧着这姑娘脸颊绯红,不大一会儿,又好几次把衣袖上拽,露出细白的胳膊,怕不是热的。 今儿这天确实奇怪,快到腊月的天,炎热如初夏,南珵又怕这姑娘心中有顾忌,他出去这一刻钟,够人换衣裳了。 闻晴和羽青二人就守着小院前的月洞门,颇有一番不容别人进的架势,俩人无言,直至南珵出来,将闻晴唤进堂屋。 月洞门前稀薄的空气才稍稍缓过劲儿,羽青看自家主子出来,关切:“殿下,莫不午憩?” 羽青所熟知,他家主子午憩已成常事,今儿吏房大人之死确实棘手,那几房大人互咬,明摆着就是故意行之。 无所凭,奈人不可。 这案子急是急不来的,不是朝夕另改之事,这剩下几房大人,不过是背后之人放出来的忠犬,没顺藤摸瓜清之前,几房大人,势必要留一个活口。 南珵没想到留谁,换而言之,该留活口之人今儿已经遇害了。 他长吁了口气儿,缓缓道:“午憩重中之重,岂能更改。” 食不佳寝不眠,岂非中了别人道哉。 堂屋内,闻晴伺候着陆绮凝褪里衣一件,陆绮凝吩咐道:“待会你将亭中那把桃花心木古琴拆了,看看里头是否有玄机。” 陆绮凝昨晚躺床上,总觉着不对劲,即便世上有同她志同道合的高山流水之音,这湖心书院闲杂人不得来。 其他书院四季皆有人往来之,唯湖心亭不曾,这书院是那些个官差为从中捞油水,故意建给富家学子的,独今岁改之,被南珵拨来给她用以。 古琴调音,是每抚琴前必做之事,若是她徐伯伯去岁来过呢,会不会她徐伯伯当时察觉什么。 总之拆琴一目了然,可解她心中所惑,闻晴离开时,陆绮凝叮嘱道:“轻点拆,回头找个修琴师傅。” 那把古琴音色不错,陆绮凝比较稀罕。 南珵守着时辰,一刻钟不偏不倚进堂屋, 陆绮凝依吩咐闻晴给摆好一盘棋,她执白棋,弯眼一笑,“尚早,一起啊。” 陆绮凝双瞳剪水,脸颊绯红虽回缓一二,却尚存桃花般的娇色。 坐榻挨着的便是支摘窗,这窗雕海棠花于其中,取意捷报满堂也。 这官衙确有一手,是以知晓富家子弟愿自家子孙考取功名,特意为之。 海棠几朵影影绰绰,落在陆绮凝衣裙上,袅袅微风浮动秋海棠,淡淡的泛着崇光。 碧波涟漪漾人心间。 南珵眸子微微一动,心泛涟漪,碧水清甜,夜晚扁舟穿行,波纹横生,鱼儿主动跳跃在扁舟上。 自打他同这姑娘成婚以来,人头遭语气听着怀好意,主动邀请他,那这主动上甲板的鱼儿他可不会放手。 南珵的棋技承的是都城有名的棋阁老者,百战百胜,陆绮凝棋技是由一人教的,便是她阿娘教的。 这第一棋,二人步伐一致放最远的对角;第二棋陆琪凝先走一步,她把棋放置在棋盘中间一格的一隅,顺嘴道:“留礼房王大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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