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喜欢他不敢认,也不敢接。 他揉了揉红着的眼眶,眼底弥上一层雾气,哽咽着言不由衷地说道:“你、你……是喜欢我,朋友的那种喜欢。” “我也喜欢你,朋友的那种喜欢而已。”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吐出来了,剩下的仿佛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出来:“我们只是朋友,只能是朋友。你我之间本就云泥有别,能被鹤统领看作朋友,我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这就很好了。你就是……你是第一次跟我这样的人来往,有些新鲜劲儿罢了,等过阵子你碰见更好的人了,你就、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若今天鹤华只是一个小宫女,亦或是他有些权势银钱,他也敢拼着被世人耻笑,今后一颗心让人扔在地上的风险,去争一争这份喜欢。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比今日这一遭更能让他清醒的了,原以为自己已经看淡权势富贵,如今却是恨极了自己从前的不争不抢。 鹤华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绝望和无助之色,片刻后长叹一声。 她凑近了,眼光直白又坦荡,说道:“我不信,你每每看我脸红得不成样子……就是话本子里说的芳心暗许,再标准不过了。” “你别怕啊……” 沈槐安苍白的脸,因她的凑近染上绯色。她的呼吸抚着他的皮肤,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咬他的心尖。 再想张口,推拒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舍不得吐出来了。 他忽地把头一转,长睫承不住眼泪,先是一颗两颗的,他拼命把呜咽声压下去,可是眼泪还是断线珍珠般的滚滚而下,最后干脆在脸上淌开了。 鹤华让他哭得一愣,回过神来追着去瞧他的脸,焦急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伸出手,犹豫一瞬,还是落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脊背。 沈槐安抹了把脸,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他停顿了许久,声音里带着苦涩:“我……配不上你的,我自己心里清楚。” 鹤华蹲着仰面瞧他,她眼中光彩湛湛,思忖片刻温声说道:“配不配得上,真的重要吗?不是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么,你是不愿意还是不想?我不太明白。” 沈槐安眸色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但看着鹤华的眼睛,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隐隐有了一点星火。 像是受到了蛊惑般,喃喃开口道:“我、我真的能……我们真的能在一块吗?” 说罢,张嘴粗气喘息两下,舔舐了下干裂的唇瓣,急迫地追问道:“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能不介意吗?我今后……” “我不介意。”鹤华弯眉浅笑道:“可是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你呀。” 沈槐安猛地抬头,脑中空白一瞬,心忽地一揪,抬手用袖子往眼睛横着一抹,还带着哭腔哑声高喊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方才还说……”沈槐安急急接话,顾不得羞臊地低声道:“想着我,欢喜我!你这就不认了?” 鹤华轻抿唇瓣,噙着笑道:“可是你说我们是朋友。” 沈槐安一时讷讷,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说道:“那你……你自己没个什么想法?” 鹤华摇摇头说道:“没有哦。” 他在心底唾弃自己矫情极了,说喜欢不敢认,说不喜欢又委屈得厉害,横竖心里都不对劲,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委屈。 刚停了的泪珠子又涌了上来,他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拽着她的袖口,咬咬唇,瞄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抽出衣袖,壮着胆子说道:“你别逗我了。” 鹤华笑出了声,再抬眼时正色道:“我是真的不懂,若你说是朋友,我也认。但如果,我说是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想试试,毕竟我现在还挺……喜欢?应该算是喜欢你吧,你想试试吗?” 若说有多喜欢沈槐安也不见得,只是觉得好奇,世间情有万般,唯独这情爱她没尝过。 沈槐安低垂的目光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什么,有些不敢正视面前之人。 说罢,鹤华轻搭上他放在腿上的手,见他猛地一颤,只当他是不乐意收回手来,沈槐安忽地拉住她要收回的手。 鹤华蹙眉,追问道:“你到底乐不乐意?” 沈槐安听着自己怦怦跳的心跳声,忍不住地直点头,掉进那双藏着星星点点笑意的桃花眼里。 他整个脸都涨红了,耳廓灼热,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道:“我……我会对你好的。” 现下他能保证的唯一只有这个了,不过好歹是司礼监出来的,还有些人脉关系,当年调离那事又有些蹊跷,回头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能爬回去。 等重新回到御前,再想办法往上够一够,不说像先帝那会的司礼监提督那样权倾朝野,好歹手头能宽裕些,在宫里行个方便也是好的。 沈槐安心里七上八下的盘算着,往后十几年的打算都快做完了。回过神来陡然发现鹤华一直没再开口,心里顿时一慌。 不自觉地咽了口津液,低声道:“你、你怎么不说话?” 总不能是……这就后悔了吧! 沈槐安紧张地去瞧她的神色。 鹤华见他刚才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心跳骤然间有一些加速,怔怔地伸手捧着他一边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说道:“你真好看。” “咳!”茶点婆婆突然高声故意地咳嗽了一声。 沈槐安惊醒似的猛地往后一仰,躲开她的手心,却没坐稳,眼见后仰着往地上摔去。 他心下正慌,鹤华抓住他手臂一拉,将他圈在怀里站稳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微微挣扎了两下,从她怀里退开。 茶点婆婆笑眯眯地走过来,带着些促狭地说道:“真是对不住二位,天色不早,老婆子我这要收摊啦。” 沈槐安白暂的脸颊晕着一层淡粉,愣愣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鹤华连忙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茶钱。” “啊?哦。”沈槐安伸手掏出来荷包,倒出两碎银放在桌上。 茶点婆婆连连摆手,调笑道:“用不了那么多,两位看着般配,我孙子和孙媳妇也就你们这么大,要是没散碎的铜钱,就不用给了,我看着你们顺眼!就当老婆子给你们的新婚随礼得啦。” 茶点婆婆见他二人年轻,红着脸像是打情骂俏地在说小话,瞧着感情很好的样子,便以为他们是新婚夫妻。 沈槐安正欲解释,鹤华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婆婆收下吧,就当沾沾喜气。” 见他二人穿着不似普通百姓,茶点婆婆也没有继续推诿,笑着收下了,吉祥话说个不停。 沈槐安诧异地转头看着她,她抿着笑对上他的视线。 她笑得真好看。 沈槐安想着,有些晕乎乎地被拉着走了。 半晌,太阳将落未落,低悬着晚霞落在地平线上,拂上一片金橙的光辉。 待到鹤华的小院子时,沈槐安瞥见光秃秃的小院子里就一株天竺葵,有些懊恼地说道:“今儿光顾着玩了。” 顺着想下去,鹤华她原本是打算出宫的,连忙追问道:“你还出宫么?去几日、何时回?” 鹤华抬手揉揉鼻尖说道:“还是得去一趟,不过不急。” 沈槐安心里咯噔一下,急急问道:“我们、你之前的那个问题……不算解决了吗?” 鹤华拉过他的手晃了晃,安抚道:“还有别的事。” 见沈槐安红着脸还有些惊疑,想了想说道:“我下山的时候救过一个被沉塘的酒家女,我把她带到扬州安顿好后与她约定春日再见,今日取用的银子就是她给我的分红。” 沈槐安皱眉问道:“她是何故沉塘?” 倒不是想限制她的交友,只是觉得鹤华看着就好骗,万一那人品行不端,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她的一片好心。 还是问清楚的好。 鹤华说道:“她家是开酒楼的,爹病死了,嫁的那男子被人撺掇着要休了她,说她无出善妒。后来听说她手里有本秘方册子,又起了歹心,让她把秘方册子交出来,她不依嘛,就到处败坏她名声。” 说着瞟了沈槐安一眼,沈槐安打一激灵,疑惑地问道:“你说就说,看我干什么?” 鹤华悠悠一叹:“世间男子薄情,女子嫁出去生死就都系在夫家了。” 沈槐安瞪大了猫眼,这什么意思,点他还是骂他呢? 这话说的,他现在还飘忽忽地感觉跟做梦似的,她就想着男子薄情上去了? 正想张口辩驳几句,就听她接着说道:“她那个婆婆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和蔼可亲,私底下跟她说话夹枪带棒,三两句把她挑起火来,等她生气了,就装怒极攻心、装晕,假的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也不想过了。就变卖嫁妆想手里捏点银钱再慢慢想办法和离。但是有人盯上了她家酒楼,又因她是出嫁的独女,给那男人设了套,欠了不少银钱。那男的见她死活不交册子出来,那边又催的紧,等不及了找了个借口把她沉塘,这样嫁妆也是他的了。” 沈槐安眉心微皱,“然后你就把她救走了?那户籍怎么办?” 鹤华凑近轻声道:“把她婚契拿出来,和离书再按个手印,拿着户籍给官府多塞点银钱就行了。” “那男的能同意?”听着就不像个好东西。 鹤华撇撇嘴说道:“那男的喝酒不小心掉进水里淹死了,那老婆子听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死了。” 沈槐安猛吸一口气,厉声道:“以后这种事不准说!” 听她的言下之意,大约是背了人命,合该带到棺材里的事情,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接告诉他了。虽说恶人自有天来收,但万一有人拿这个说事,岂不是平白一身骚的。 叹口气,不放心地问道:“你没同别人说过吧?” 鹤华点点头,好笑地说道:“你想哪儿去了,不是我动的手脚。” 沈槐安狐疑地扫她一眼,“是不是以后都不准这么说。” “好好好,都行的。” “那你……走的时候和我说,叫我也好心里有个数好不好?”沈槐安低声说道,没个保证总是心里不安的。 “好……”鹤华笑着点点头。 鹤华揉揉肚子,岔开话题说道:“是不是该吃晚膳了?” 沈槐安抬头望望天色,夜幕将至,太阳已经落山了,正是昼夜交接,天光呈现一种灰蒙蒙的蓝。想着差不多尚膳监这会也应该做好晚膳了,便点点头应和道:“是这个点了。” “那你等着。”鹤华打了个招呼,利落地撑着矮墙就翻了出去。 鹤华一走,霎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渐无了,沈槐安将怀里的包裹放在桌上,自己也趴在桌子上,侧头扒了个小口,用食指摸着里面光滑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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