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刚打好水,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冷着脸,脸上难掩困顿,衣着潦草的人,抿嘴一笑,柔声道:“还困呐?”说着将手上的湿帕递给鹤华。 鹤华点点头,见他笑得温软,心里那点烦闷一下子就泄了,接过胡乱在脸上擦一通,嗓音有些低哑地说道:“你先去吃,我漱了口就来。” 沈槐安去厨房拿起食盒,边走边扬声道:“你快些。” 鹤华洗漱完,规整了盆帕用具,坐在桌上看着沈槐安将东西挨个拿出,一叠酥糕,一碗豆浆。 她皱皱眉问道:“怎么只有这么点?” 沈槐安将东西往她面前摆好,说道:“我吃过了来的,今天这个酥糕好吃,你尝尝。” 鹤华拿起豆浆喝了一大口,又依言塞了半个酥糕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真的吃了?别替我省啊,我过几日就领月俸了。你还是太瘦了,得再多吃点。” 他低头轻笑两声,颌首道:“真的。”说着伸手按了按肚子,他觉得最近吃的好、事也少,已经胖了不少了,就是不太显。 鹤华陡然抬头,对上他笑吟吟的视线,本打算塞进嘴里的酥糕,变成小咬一口,心底有些刺挠,挑眉问道:“你看我干嘛?” 沈槐安支着下巴,他只觉得心里舒坦,就这么看着鹤华吃饭好像都特别有趣,这人怎么这么好看,哪哪儿都顺眼,不施粉黛都压过了那些浓妆艳抹的贵人娘娘们。 他弯了弯眉眼,指指她没扎上去的碎发,轻柔地问道:“我给你重新束发好不好?” 见鹤华同意,他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一块镜子或梳子,他蹙眉低声道:“你平时怎么梳洗啊?铜镜、木梳,我都没瞧见。” 鹤华咽下口中糕点,满不在意地说道:“以水为镜,用手作梳。” 沈槐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敛了神色温声说道:“我给你制备些,过两日就送过来。” 他心下琢磨着,侍卫营不会特地置办这些女儿家的物件,底下人惯会看主子脸色下菜碟,贵妃大抵是不曾对这个妹妹上心,因而也没个人操持着,她自己前段时间还盘算着出宫,估摸也是嫌麻烦,凑合着过。 沈槐安解开鹤华粗糙扎起的马尾,发尾带着些许的凉意,像团云落在掌心似的,他小心地捋开发丝打结处,三两下就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 鹤华仰面自下而上的望着他,沈槐安的手轻覆上她的肌肤,从眉梢眼角,滑到唇角下颌,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张总是噙着笑的红唇,只觉得突然一阵口燥舌干。 察觉到沈槐安目光流连在她唇上,她微微低垂下眼眸,默许着他下一步的行为。 沈槐安猛地偏过头,动作有些慌乱的绕到桌边,收拾着桌面的碗筷。 身后的温热骤然消失,鹤华悠悠地坐直了身,叹道:“没出息。” 沈槐安一僵,耳尖的羞红还未消散,心却像直直地落了下去。 他忙乱收拾的动作变得缓慢,装作平静,神色淡淡地幽幽说道:“三娘……我不敢的。” 鹤华瞟他一眼,轻嗤道:“不敢,不是不想。” 他是想与她亲近,自从上次亲过之后,害了病似的想,可是他害怕极了主动去求,万一鹤华拒绝,他会受不了的。 只要自己不主动,就不会面临那么难堪的地步。 他微微凸起的喉结滚动两下,挣扎地辩解道:“我怕你不高兴、我就是……” 半晌长叹一声,挂上个胆怯懦弱的神色,低不可闻地呢喃道:“我怕你……嫌我。” 鹤华抱着手,靠在椅背上,见他这副模样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沈槐安被突然带的踉跄几步,跌坐在她怀里。 沈槐安条件反射地就要站起来,被鹤华锢住腰摁住了,他如坐针毡,心下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缩着肩膀语无论次道:“我……你这、你别压着我,你让我先起来,我、我别压坏了你。” 鹤华贴近着圈住了他的腰,摇摇头,也不做声地将头一偏,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沈槐安一怔,沉默地安分下来,也不做挣扎。 鹤华在他肩头蹭蹭,低声道:“横竖就这么一遭,你松快些吧……有时候我都怕你被憋死了。” 沈槐安侧过头,看着鹤华,她平静地与他对视,半晌他骤然咧嘴一笑,笑声从低逐渐升高,胸腔震动、笑弯了腰。 末了他用手背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声音沙哑道:“你……” 支支吾吾良久,叹了口气,他又沉默下来,直直地望着地上的某一处。 他想说“你是不会懂的”,鹤华这样的人大抵都是快意恩仇,活的洒脱自在,“君若无情我便休”至多大醉一场,醒来还是一切照旧。 可是他不行,与他而言,这更像是南柯一梦,像是神明开的一场玩笑,佛祖随手允的一个愿望。 就这样偶尔的拉拉手,抱抱他,他就很知足了,若是因为他的不知分寸,他的索求无度,害得鹤华早早厌弃了他,他到时候有什么可拿去挽回的。 见他不再言语,只是自顾自地发愣,鹤华撇撇嘴,垂下了眼帘。 她不太明白沈槐安的动摇,在她看来想就去做,不敢就别惦记,自己都不争不抢光等着,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因着这点事继续掰扯鹤华自觉没意思,兴味阑珊地转移了话题,“最近要春猎了,你会不会去随行?” 听见她的声音,沈槐安暗自长叹一声,面上堆了笑柔声说道:“我去不了的,你是不是要开始忙了?” 鹤华摇摇头说道:“徐达说春猎是以仪式为主,那些个金贵的一般不会下场狩猎,不同于秋猎。所以侍卫营这边没太多事,主要是围场那边的负责排查和防卫,这次我可以不用去。” 沈槐安闻言眼眸一亮,他原先听说春猎这事,以为鹤华也得跟着去,围场不在京中,一来一去差不多个把月就不能相见了,本还有舍不得,如今想来到时候宫里贵人们一走,各宫差事都松快,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喜出望外地问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鹤华说道:“能不去就不去啊,规矩多,玩的也不尽兴,还不如留下来陪你。”顿了顿,猛地击掌道:“我还差点忘了,我娘说有个什么诗会,姐姐会带着我一起去。” 沈槐安怔然,诗会?自古诗集雅会不都以诗词会友,以笔墨传情,说直白些就是给士人扬名,给贵女觅夫,此番莫不是给她相看夫婿吧? 他不自觉地眉心拧做一团,手指紧了紧,急忙道:“那你、你……”磕磕巴巴半晌,叹息道:“挺好的,我都没见过诗会呢。”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心里憋闷的慌,推了推她的肩膀,垂眸低声道:“我该回去了。” 鹤华松了手,沈槐安一溜烟地站起来,几下归置好碗筷,放入食盒中,他半躬身下来,视线与鹤华平齐说道:“那我走了。” 鹤华“嗯”了声,又接了句:“路上当心。” 沈槐这才稍稍安心,满足地弯弯眼睛,提着食盒离开了。 鹤华坐在桌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捻动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身上的光渐渐暗淡了,萦绕上的是一股子胆怯慌乱。 是因为……她?
第25章 打春宴 车内,贵妃手交叠放在腹部,挺直脊背闭目养神地坐着,车架慢悠悠地前进着,坐在贵妃对面的鹤华百无聊赖地盯着贵妃头上微微晃动的流苏珠翠。 贵妃今日并未穿着贵妃礼服,只身着大朵牡丹绯色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杏裙,身披金丝勾边薄纱。鬓发斜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零星坠了几朵珠花。 虽不华贵,可比平时艳丽不少。 她容貌是极明艳的,灼若芙蕖。蛾眉婉转,与鹤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但眼尾更加上挑,眼波流转间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艳色的衣裙更衬得她如盛世牡丹一般,可惜平日看她总是一身素衣。 “姐姐穿艳色更好看。”鹤华直言道,说罢也不管贵妃如何反应,又挑起车帘向外张望着,她将路过的一间商铺有几个小二都快数清了,才慢慢悠悠地驶过去。 贵妃出宫是大事,马虎不得,所以除了仪仗队伍、随行侍从,还有不少的侍卫前前后后拥护着,一个队伍拖得老长,只能这样龟速地前进着。 鹤华长吁一口气,她觉得可能自己从宫里到何府走个来回,贵妃的轿辇才刚刚到何府。 贵妃嗤笑一声说道:“你若愿意去春猎,我也不必陪你走这一趟。” 贵妃头几年去过几次春猎秋围,她以为能出宫透透气,结果人多繁杂,规矩还是一样不能少,甚至还有祭祀仪式,一站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打猎,找了半天都是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围场管事太监说是怕伤到人,早早地就将围场的动物抓干净了,丢了些散养的小动物供贵人狩猎。 她觉得没劲透了,一来一去在马车上的时间,竟是比待在围场的时间还长。之后再叫她去,她就懒得动了,自请抱病躲个清静,正好她又是高位妃嫔,留在宫里料理琐事也合适,一来二去皇帝都默认了。 这次她娘亲提前写信进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趁这次有空,带鹤华去打春宴,甚至不放心地递了两次书信进来。 她明白娘亲的意思,想给鹤华相看人家罢了。 打春宴能去的是世家大族的适婚男女,通常由自己的长姐长兄或者娘亲带着去,或者是有功名的士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白是场相亲会。 她在闺阁的时候每年也得跟着娘亲去,其实无非就是尝尝野菜,看看春花,然后几个酸孺子吟诗作对,大家再相互吹捧吹捧,就各自散去了。 贵妃揉揉晴明穴,懒洋洋地说道:“你要是有看上的,就和春兰说,她会去打听人品家世。” 鹤华挑眉,有些诧异地问道:“相亲宴?娘亲同我说是什么诗会,只是带着我去露露脸罢了。” “算是吧。”贵妃肩膀微动,坐的有些累了,“挺没意思的,主要是给女子相看夫婿的。” 末了又补了句,“要么是世家子,要么是有才学的,你凑合看看吧。” 鹤华觉着烦躁,沈槐安的事情还没捋清,这边又要相亲,皱眉开口道:“那我们能不能不去?” 贵妃瞟她一眼,开口劝道:“娘亲催了又催,我瞧着是躲不过去,横竖一年就一次,忍忍吧。” 听着贵妃淡然中有点憋屈的口气,鹤华蓦地笑出声:“姐姐你之前不会一直这么劝自己的吧?” 贵妃一怔,唇角微扬笑道:“及笄后年年都会被娘亲拉过去。” 那会娘亲为了哥哥擅自上战场的事心烦不已,她也不敢说不愿意去,只能乖乖收拾打扮了跟着去当个木头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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