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这些举动其实带了冷漠,是不在意,引不起她的任何多余感情的付出。 忽然间,高继壤反而有种强烈的好奇,单纯的不夹带旁的情绪,仅是想知道是谁可以令她平静的面容和内心泛起波澜,拥有或嗔或怒的生动,令她为之付出或许可以热烈似朝阳的感情。 门内开条缝附耳偷听的张素荷蹙起柳眉,这等对话全不在她预想之内,想起方才高继壤大为震撼的样子,总归应当问一问吧? 石头出了堂屋远远见他娘贴在门上,甚觉好奇,迈着短腿哒哒溜过去,也跟着透着门缝去瞧。 许是张素荷太过投入,对于石头的到来她是一丁点儿都未留意,直到一声响亮的问话从下方传来,惊得她绷紧了身子。 “娘,他就是平姨的男人么?” 张素荷老脸一热,要去捞扒着门缝的儿子,谁知小石头两腿乱蹬,不知不觉间那门缝越来越大,门外的人齐齐望来。 空气几度凝固,只有小石头哼哼唧唧要下来。张素荷顶着一幅羞臊窘态,两手臂拦腰抱着胡乱挣扎的石头。而高继壤脸色变幻莫测,他悄悄觑前面站得笔直的纤柔削瘦背影,犹如芒刺在背,站立不安。 “小石头,过来。” 平婉先出的声,声线平稳清润,听不出任何异样变化。 石头一听见他的名字,愈发想挣脱下来,两手扒着张素荷手臂,场面如斯,张素荷只得放他下来,低低斥句:“莫要胡来顽皮。” 左耳进右耳出,他当耳旁风,边向平婉走边大声强调:“我不顽皮!” 石头喜欢隔壁的这个平姨,她长得好看又温柔,而且会做好吃的糖葫芦。 尤其每每见到熟悉的推车,石头知道车里有糖葫芦,他以为平婉要给他拿串儿,结果却见向来温温和和的平婉弯腰看着他正色起来。 “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讲,小石头,可知你方才说错了话?” 小石头挠挠头模模糊糊明白过来,心虚地眼神闪躲不想承认,在平婉注视下终是泄气,他仰头盯着高继壤看几眼又转向平婉,“姨姨,那他是谁啊?” “是来买糖葫芦的。” 石头豁然开朗,“哦,我知道了,他也发现姨姨做的糖葫芦最好吃!”话说完了还要眼巴巴地看向高继壤求证。 高继壤苦涩扯笑,当真是不虚此行。 “是,我来买糖葫芦。” * 李府。 李文斜倚在暖榻上看信,偶然弹指,薄纸铮铮。 有妇人端茶而至,放于小几。 “老爷,何事如此开怀?” 李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将信倒扣在案,端起茶饮口。 “雪化时节,也当洗净脏眼的污秽了。” 信纸墨笔狂书——魏贼遭官家鞭笞。 * 自施粥结束那日起,一连要有七日魏单没有任何消息。 以往一旬未见也是有的,加上将近年关朝廷事物繁杂,按理来讲忙碌难免。然而不知怎的,她的眼皮时不时要跳,这一恍神绣花针刺破指腹,血珠立时滚出来。 膝上铺着她正在为他缝的衣服,平婉定定看着手指上的一点殷红出神。 心里不上不下的,似填压了棉絮堵塞得紧,有些透不过气。 平婉望了眼无丝毫动静的山水画,不知不觉丢了神,握紧了手,血珠顿时破裂沾在掌心,晕染一摊血迹。 她用指腹擦了擦,又如何擦得净,动作慢下来慢下来,盯着那抹红色失了神。 魏单是在十二月二十一日这夜来的。 披霜带露般,周身沾满寒气,甫入明昧灯光下,照亮憔悴槁白的面容。 鼻子骤然一酸,平婉眼里涌了泪花,她捞起软枕就砸向他。 “若不想我知道,何不再晚些来!” 魏单将手里的软枕扔到床榻角,一上步将人死死拢进怀里,脸颊在她颈窝蹭,凉丝丝的,声音委委屈屈的,些许哑。 “婉婉,我好想你啊。” ----
第8章 夫君 整个姿态浑像平安摇着大尾巴,微凉的脸颊小幅度不住蹭着她肩窝。 天知道,他忍了多久,在如水凉薄的月色下站了多久,日夜思念要在空中凝成她的画像来。 平婉心软成一团,揉着他柔软的头发,语气还带着嗔,内里却是掩不住的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你是想我为你忧虑,还是专专过来惹我心疼。” 他缄默几息,才开口道:“官家赏了几鞭子,本不想让你知晓徒增忧心,便想待好的利索了再来找你,只是好些日了,身上伤口痛痒不能挠,心里就格外想见你……”魏单箍她更紧,要揉进血肉般用力。 平婉脊背僵住,穿入他发间的手指抖了抖,下一瞬,她托出他的脑袋,手在他身上乱摸,扭开扣子。动作几多慌乱,神色亦如是,魏单忙捉了在他胸膛的手。 她甫一抬头,眼尾已然红了些。魏单心窒瞬息,指腹抚上她眼尾轻轻要抹去什么。 “我没事,若我再克制两天来见你,就要痊愈了。” 平婉却不为所动,她眼里渐渐拢了雾气,颤着身子问他:“为什么挨鞭子?官家缘何如此?” …… 他不说话,她也是能猜的一些。 命不如己,命不如己啊,有时候可悲凄惨到竟连这一点自由都握不到自己手中。生杀掠夺尽在那人。 “婉婉,我们已经存了好多钱……你信我,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不说话,睁着两个朦胧的泪眼正视他,誓要望进他心中去,须臾后,魏单败下阵来,拿手遮住她的眼。 “我还要和你一起卖糖葫芦,和你一起走在街道上……婉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湿凉凉的泪沾在他掌心,魏单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尖锐的疼。 “你晓得骗我后果,若这次骗我,我余下都要不理你。” 平婉性子说一不二,以前魏单瞒过她生病的事,直接三天不理他,整整三天,一息都不舍得少,任他百般讨巧手段都不能得她理睬一句。 魏单擦拭着她面颊上的泪珠,沉声又郑重:“好。” 的确如他所说,身上鞭痕在结痂,过几日大致就要好全,平婉伸进他怀里,果不其然摸出药罐。 他是什么样子,平婉再清楚不过,和平安有得一拼,小孩子似的。 一豆灯火下,她低垂的眉眼温柔婉约,偶尔会轻蹙蛾眉,凝几分心疼,手下跟着再放轻再放轻。 得知高继壤找到这里,趴在床榻上的魏单锤了锤床,这一动作药洒在伤口旁边,她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腱子肉上。 语带不满。 “莫要乱动!” 魏单焉下来,感觉背上温热的触感,半天问句:“手疼不疼?” 腱子肉硬邦邦的,她那一巴掌没怎么打疼他,倒是她的手震得都有些麻。她还没有回答,他就侧过身将她的手攥进手里揉捏。 不等她嗔瞪,他已经认错:“是我乱动,但你看手都有些红了。” 恰也涂好了,平婉静静看着他小心地亲了亲她的手背,忽然心腔就生出痒意。 他自告奋勇去打热水,平婉遂收拾着床铺,蓦地寂静的夜里传来格外响亮的惊讶声。 音色过于熟悉,是张素荷的大嗓门。 平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出去,脚刚跨门槛,就见魏单站在桃树旁,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着实看不清面容。而墙头趴着的赫然是一脸呆滞惊愕的张素荷。 看到平婉出来,她又活泛了神儿,眼睁睁见得魏单进了厨房,张素荷难以抑制上涌的好奇,斟酌着问句:“平娘啊,我瞧着……像你家那口子?” 平婉瞧眼在厨房里的人,面上漾出笑,“嫂子好眼力,这么久还记得。” 啧啧,瞅瞅那春风拂面似的笑,眼角眉梢尽是喜悦。张素荷心道,这般时长不见,可不是她家老陈所讲的小别胜新婚。 “这回儿可要多在家待几天吧?” 平婉多几分无奈,摇摇头:“不过放今晚归家相聚,明日就要随军走了。” 张素荷道句可惜,平婉只是略带些苦涩的笑笑,对话至此结束。 然而张素荷仍然偷偷摸摸于墙头挂着,她是有眼力见儿的,不过耐不住没有满足好奇心。 她尚且没想明白平婉这口子何时过来的?莫不是石头太吵闹掩了声? 厨房忽而有了动静,身影闪了闪,张素荷不待想了,扯着颈子往那厨房看,可惜天色太暗,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清面容。 恨得她咬牙拍了拍墙头,正心里着急时候,听得屋里一声唤。 “素荷。” 是屋子里陈有富实在架不住石头,朝外喊着寻求救援。 张素荷装作没听见,她还想看一看情况,奈何陈有富第二声紧着着过来,声儿大的让平婉重新望过去。 视线方对上,再在这里攀着墙头哪还有理儿,张素荷只得下来,没好气地冲屋里回了声。 这厢风平浪静后,魏单才端着瓷盆出了厨房,遥遥与门廊下的平婉相视。 魏单佯咳几声,走到她身边道:“她以后肯定不会再认错了。” 平婉随他入屋,嘴上毫不留情揭穿他:“她刚才能认出是你,就说明之前她就没有认错成你啊。” 被噎得说不出话,直至熄了灯,放下软钩上的帷幔,他将她兜进怀里,声音低低在她耳边晕开。 “我会愧疚。” 愧疚没能在你身边,在外人眼里演化成这般不堪的风言。 平婉抱着他,听他砰砰的心跳。 她都知道。 就如他懂得她的害怕。 “你瘦了。” 平婉拿手指量着他身量,不禁拢起眉尖,“幸好你早来了,不然过几日衣服缝好就偏大些。” “几日就瘦了?”魏单对自己毫不敏感,他抚开她皱起的眉,“我只是这两日有伤胃口欠佳,怎就瘦得如此快?” 平婉轻着手劲拍他,“我又没有说你,急着辩解什么?” 胸腔闷出震震的笑声,魏单扯过她的手拢进怀里,一手压在她后脑勺,唇欺了上去啄亲。 “我是早早保命,让你不及骂我前便心疼我。” 嘴唇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平婉张嘴狠咬他,一字一句道:“我是不改尺寸了,但到那日你穿上身必须是合身的。” “好,我领命。”尾音埋进鸣咂声里,嘴唇被含吮,被强拉着临摹她咬出的浅浅痕迹。 粗粝的指腹顺着衣摆滑到细嫩的腰际,摩挲着激出她尾椎冲上的酥麻,衣带不知何时散开,扔在了床尾。 夜里,平婉做梦了。 梦里魏单伫立在半明半暗间,他想让旁人知道他是她平婉的夫君。 她看着看着泪像是冲破封线似的止不住地掉落。 魏单常陷于深渊,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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