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询没有动眼前贡茶, 亦在猜测瑜安的心思。 可惜了, 没能留在韵华院中。 二人坐等了一会儿消息,顾昱淮道:“罢了, 瑜安行事素有分寸,总不会出格。” “出格也无妨。”萧询不以为意, 横竖是在靖平王府中, 真出了什么岔子都能摆平, 只要瑜安顺意便好。 顾昱淮握着茶盏,从前怎么没看出小皇帝有些昏君的特质。 侍从隔了一扇门禀道:“王爷,郑姑娘方才来过。” 无需多言,必定是为郑媪被带走之事。 王爷早有交代, 致清院中人自然知道怎么打发了她。 “表小姐安心, 王爷虽政务繁忙,但已命人去韵华院过问。嘉懿郡主只是同郑夫人叙旧,几盏茶的工夫, 就在王府内, 不会有什么。” 几番言辞, 点出王爷的忙碌,顺顺当当打发了郑家姑娘。临了再往静颐院送些金银饰物,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萧询听得侍从所禀,笑道:“王叔倒会敷衍。” 顾昱淮语气从容,也是懒得多费心力:“不让她起疑便罢了。” 侍从依礼告退,郑家姑娘在院中学规矩时,王府内同样赐物不断。因而哪怕一月都见不到王爷三两回,明珠姑娘都很安分。 萧询瞧王叔气定神闲饮茶,却联想到几件旁的事。 “朕记得瑜安初到王府时,王叔待她就有些不同。” 哪怕不知晓瑜安身世,王叔对她已然很有耐心。 顾昱淮笑笑:“许是亲缘使然罢。” 他曾捧在掌心疼宠长大的小侄女,自相认以来,从未有一日怀疑。 …… “夫人可知道,本郡主为何今日才传你来?” 郑媪被压着跪于屋内,心中因为此话涌起一阵警惕,审慎道:“民妇自是不知。” 她做好应对准备,然主位上的女子在她开口后,只闲闲把玩着手中一枚宝石戒指。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入,极品的红宝流光溢彩。 屋中一时陷入静默,漫延着无形的威压。郑媪在这片寂静中不断回想近几月来的动作,一度疑心是何处露了破绽,以致被眼前人察觉了身份。 她打起十分精神应对,正沉不住气要试探时,上首女子漫不经心将戒指戴回指间:“本郡主今日恰好得闲罢了。” 郑媪一僵,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瑜安轻描淡写看来:“本郡主若问,你便答,否则么——” 屋中一角,鞭刑,杖刑,针刑俱全,严正以待。 郑媪声音不自觉发紧:“光天化日,嘉懿郡主敢在王府动用私刑?” 她反扣上一顶罪名,却是色厉内荏。 瑜安毫不在意:“司正司中女官,如何算是私刑?” 细密的银针闪着寒芒,她笑容中竟还带了些无辜。 郑媪后背一阵发寒。 眼前的美人皎如月华,未曾料想出手能如此狠厉。 她目光逡巡过肃容而立的几位女官,宫中司正司,刑讯女犯完全不在话下。区区王府郡主,能借宫廷女官肆意妄为,必定是有帝王撑腰。 她额间沁出些冷汗,本是奉主上之命,带郑明珠那个丫头一路到靖平王府寻亲。原是想揭穿眼前人的身份,让明珠顺利取而代之,以便长久在靖平王府立足。 可事情横生变故,齐帝的插手,靖平王的默许,让明珠只能暂以表姑娘的身份自居。但她们到底留在了靖平王府,有机会从长计议。 郑媪掌心微蜷,强自镇定。她语气放软,试探眼前人的目的:“嘉懿郡主传民妇至此,不知意欲何为?” 主位上的女子不答反问:“本郡主倒是想知道,郑夫人带那女子来的意图。” 觉察到对方心思,郑媪生出些底气,刻意道:“认祖归宗,理所应当。” “可惜啊,靖平王府并未承认她的身份。” 郑媪敏锐地听出端倪,眼前之人果真知晓自己并非千金:“是非公道,天地知晓。” 倘若嘉懿郡主召她只为身份之争,那便是未疑其他,一切尚有转机。 还未来得及庆幸,她听得上首之人徐徐道:“好啊,那便只有天地知晓罢。” 郑媪紧绷的一根弦倏地断开:“嘉懿郡主敢杀人不成?” 瑜安身后,两位女官随她的话语上前。 郑媪厉声道:“在王府动手,郡主就不怕靖平王——” 瑜安轻巧打断:“夫人可知君臣有别的道理?” 郑媪跌坐回原地。 对上嘉懿郡主的目光,她毫不怀疑,有帝王庇护,哪怕自己无声无息被灭口,都不会有人追查。 她万不愿葬送性命在北齐。 门口生路已被堵住,郑媪无比懊悔。她进韵华院分明有许多人目睹,她如何能预料嘉懿郡主敢在朗朗乾坤下要人性命。 郑媪面色惨白如雪,胜于女官手中白绫。有那么一瞬,她直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落针可闻的当口,瑜安忽然笑了:“夫人这般紧张作甚。” 女子貌可倾城,这一笑,几乎有摄人心魄之感。 “可惜了,本郡主不喜欢见血。” 生死一线,所有谋算成空,郑媪已是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既是个聪明人,关乎郡主身份的是非曲直,还望仔细想清楚。” 分明是在凉爽的秋日里,出了韵华院的郑媪却一身冷汗淋漓。 静颐院陪她来的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她陷在里头这般久,却迟迟不见明珠身影。 郑媪抬头去望天光,不过是在王府后院走了一遭,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夫人,静颐院是往这处走。”护卫出声提醒道。 郑媪道了一声谢,勉力不让外人看出异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华贵院落。 主屋内,瑜安吩咐其余人退下。 叶琦铭自一旁屏风后踱出,品评道:“戏演得有点过头。” 瑜安不信:“还好罢?” 叶琦铭比划一二:“蛇蝎美人,拿捏得挺准。” “哦,是么?”瑜安摆出方才的笑意,不阴不阳道。 叶琦铭本已坐到她身旁的位置,闻言挪远半步:“可以,可以了。” 瑜安见好就收,拈起案上一块糕点:“话说起来,这可比在营中审问细作容易许多。” “那是。” 叶琦铭方在屏风后听着,也是曾见过瑜安审讯奸细。 “你说那老妇人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且看她主子是谁。” 大梁朝中随夺嫡之争分作数派,互相倾轧,势同水火。 叶琦铭道:“不过我看,郑氏母女对自家的郡主身世,好似都深信不疑。” 看来她们的幕后主使未告诉她们真相。 “如此,才更利于以假乱真。” 郑明珠那副模样,任谁瞧着都是被人夺了身份,受尽天大委屈。 鱼饵已放了出去,郑氏母女暂且不提。 叶琦铭话风一转:“你见过刘真了?” “前两日在宫中遇上。” 想也知道妹妹是有意为之,叶琦铭道:“他认出你了?” “嗯。” 这个草包为数不多的长处,便是善记人。 …… 回到静颐院的郑媪仍余悸未消。 “母亲,那冒牌货可有为难你?” 郑媪眉蹙起,声音严厉:“忘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屋里又没有外人。”郑明珠委屈嘟囔,“我在人前称她郡主便是。” 见母亲神色仍不大好,郑明珠去一旁桌上为她倒水。 郑媪望她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明珠有靖平王庇护,那位嘉懿郡主自然不敢动她。 可若是她对自己下手,只怕靖平王全然不会在意。 “母亲喝口水。” 水温稍有些烫,郑明珠问道:“嘉懿郡主同母亲说了什么?” 郑媪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放平了语气:“叙些闲话而已,不甚要紧。” 嘉懿郡主召她,不过是要她在明珠身份上守口如瓶。 这样也好,她本就未执意打算要明珠归位。 如她所想,嘉懿郡主颇得齐帝青眼,甚至连宫中女官都可调用。 怕是不久,就要嫁入宫廷。 这个节骨眼上,她应是不愿闹出太大事端,所以才有今日的警告。 郑媪捋顺前因后果,捏了嘉懿郡主身世的把柄,心下仍有不安。 二十出头的姑娘,竟能有这等手腕。如非必要,还是少与之为敌。 不过方才一行,她也并非全无所获。 郑媪眸底精光闪过,齐帝对这位嘉懿郡主,当真是用心。 …… 闻听郑媪被放回了静颐院中,萧询自寻个由头去瑜安院中坐坐。 致清院与韵华院相隔不远,他行至半途,遥遥见到一人从韵华院中走出。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叶琦铭走近时恭敬行礼。 萧询语气淡淡:“免礼,退下罢。” “是,恭送陛下。” 叶琦铭早便习惯齐帝的冷脸,也不觉有什么。 他拱手告退,自回魏宁侯府中。 齐帝的冷脸一直留到了晚间在昭宸宫用膳时。 翻来覆去不过一句话,瑜安为何不同朕商议? 萧询面无表情放了银箸,叶家二郎君能帮瑜安谋划的,有什么是朕达不成的。 高进方传上一道平湖醋鱼,忽而福至心灵般挪远了些。 等用罢晚膳,高进就瞧着陛下调来魏宁侯府二公子的官牒,在案头搁了半晌,也不见调度。 “送回去罢。” 高进摸不着头脑,只是照办。 萧询掷了御笔,若外放叶琦铭出京,只怕瑜安还要为之悬心。 罢了罢了。
第72章 追妻第七月——做戏 御书房内, 案上奏疏堆叠。 高进算准了时辰入内添茶,近来因征收秋税事宜,政事芜杂。 帝王连日来忙于要务, 无暇分神。高进思忖一番,还是斟酌着简要禀道:“陛下,嘉懿郡主巳时方入宫。” 他本意不过是回一句话,孰料帝王从案牍中抬首, 手中奏折暂且按下:“她到何处了?” 见帝王看来, 高进忙补上道:“回陛下, 郡主是去顺和宫中探望。” 他心中暗道不妥,该早早回禀清楚的。 御书房中安静一瞬, 萧询重新翻开了奏案。 “去户部传二位侍郎前来。” “奴才领旨。”高进擦了擦额间冷汗,赶忙去办。 …… 顺和宫中, 陈妤虽在休养少见外客, 但对瑜安的到来还是欢喜。 有御医精心照料, 她的身体已好转许多。 宝珠为嘉懿郡主沏了茶,而后带着屋内服侍的侍女退下。 瑜安道:“陛下那儿传了消息,案子已有眉目。” 此番陈妤中毒的源头早已明了,是一张七弦古琴。因是裕王府上送来的物件, 顺和宫经手之人没有仔细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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