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风卷残云吃到一半,江蓠突然满脸痛苦地捂住肚子,“这腰花炒得太生了,又喝了冰的,我要去趟茅厕。” 瑞香放下筷子要跟去,江蓠一把将她按在凳上,“好妹妹,你陪我逛了这么久,都没坐过,站这儿也吃不利索。要是我半柱香还没回来,你就带着那两个小哥来找我,定是我掉坑里头了,要人捞呢。” 瑞香捂住口鼻,“少夫人,人家正吃饭呢!您去吧。” 江蓠憋住笑,朝店小二指的方向弯腰跑去。 到了茅房中,她扯出褡裢里的丝绸披风裹在身上,而后走到围墙边,踩着大石头踮脚一看,两个侍卫还在背对她喝茶。于是放下心,快步走入酒楼后虚掩的柴房,关上门,挪开墙角的柴堆,地上一扇暗门出现在眼前。 桂堂有四大厅六小厅,这里便是一个小厅的入口。 江蓠撬动墙上的机括,暗门无声而开,顺着陡峭的石阶走下去,在关门的把手上绕了两根头发丝。外头的光线消失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耳中传来溶洞里清脆的滴水声,凉飕飕的水汽染上衣角。 她从褡裢中拿出夜明珠,撒腿跑了十几丈远,前方亮了起来,有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一张垫着虎皮的石凳上,望着棋盘左右手对弈,他身后又是一扇石门。 她抓着幂篱的纱巾遮住脸,走近了,从袖袋中摸出一枚金桂花的扇坠给他看,压低声音:“我才从省外考完试回来,有要事禀报,听说秋堂主去京城了,想见总司簿。” 代笔入堂都易容,有时也变声,守门的老翁看了眼桂花坠子,“司簿也不在,五日后或许要开霜降大会,你会上说吧。” “今年要开会?”江蓠皱眉。 霜降大会是总堂极重要的一个会,不是年年都有,开前由专人在城中各处做上标记通知。赚得盆满钵满的年份,堂主就给各司发红包,利润差或当年出了意外,堂主和几个司主就要训话,捆了犯事的人上台作反例,让众人引以为戒。作为甲首,江蓠也曾在大会上向各位代笔传授过科举经验,拿过二十两银子、八袋米和十斤肉的秋赐。 老翁走了一枚黑棋,“这几天堂内传的,说秋堂主要宣布新规,因为最近永州来了个楚阁老,他当年会试被舞弊坑惨了,所以遇上舞弊查得极严,我们需谨慎些。” 江蓠道:“我要回乡下老家去,不能参加,司簿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老翁身后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背着昭文袋的年轻书生,也是个代笔,听到了说: “司簿也要五日后回来。我刚听博闻司说入堂的路封了好几条,大家都要从金水桥那里进,还要点卯,谁不来就记名字。发的钱一年比一年少,过中秋就拿两包月饼打发人,还开什么会!我才不想见堂主那张老脸。” 老翁当没听到,继续下棋。 江蓠眼看今天没戏了,但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便道:“多谢兄台和老先生了,我先回去。” 书生很配合:“ 我等你出去一会儿再走。” 她沿原路赶回,心里估算着时辰,出去时特意看了把手上的头发丝,还在原处。 提着裙子回到柴房,房中依旧寂静无人,只有檐上的鸟儿在叫。江蓠这才松了口气,解下沾了水的披风,揉成一团塞回褡裢,然后钻进茅房百无聊赖地蹲着。 过了一会儿,瑞香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都半柱香了,少夫人还没出来,都是我不好……” 门一震,江蓠在里头喊:“别踹门,等着。” 然后磨磨蹭蹭地出来洗了手,见三人面色尴尬地站在外头,她叹了口气,“回府吧。” 回府正赶上晚饭,楚家除了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平时都是厨房做好了,分盛出来送去各房里。江蓠在酒楼吃了个半饱,一看又是那些甜腻腻的菜,什么冰糖肘子、桂花糖藕、松鼠桂鱼,就勉勉强强吃了一小碟加了姜醋的拌黄瓜和半碗白饭,孤坐房里,感到人生无望。 两个竹筐的糕点都抬去主屋分了,还剩一筐,她随手抓了两包,一包是玫瑰饼,一包是条头糕,毫不犹豫地选了最甜的那个,叫瑞香端去书房。 楚青崖这两天都在书房埋首办公,连吃饭都不出来,她莫名觉得他有意疏远她。 ……反正不是良心发现,让她将养身子。 下午走了两个时辰路,她的腰又开始酸痛了,沐浴后躺在床上让瑞香捶背,没一会儿就听春燕在外面叫:“少夫人,不好了,少爷出疹子了!” 江蓠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我这就过去。” 春燕也是听说的,给她披上外衣,还没走出小院,前面几个缁衣卫抬着一张榻匆匆赶来。 江蓠看到榻上双目紧闭的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没事吧? 会不会死?可不能啊! 案子还没结,若是换了个官来查,就前功尽弃了! “夫君,你怎么了?”江蓠扑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缁衣卫把楚青崖抬到床上,抹了把汗,踌躇道:“夫人,您送去的糕点,是不是用酒做的?” “哎呀!” 江蓠从竹筐里翻出玫瑰饼,放在鼻尖闻了闻,“没酒味儿啊?” 她仔细回忆,想起那铺子卖两种饼,一种是白面玫瑰馅儿的,一种是酒酿和的皮,当时她胡乱拿了好几包。若是酒酿的,其实闻不大出来,尝着也是齁甜齁甜,和其他糕点没差别。 江蓠知道自己闯祸了,脸色苍白,“他这样会不会有事啊?” 边说边解开他的衣服,只见原本洁白修长的躯体上,浮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集中在腹部和胸口,脖子上也在冒,看上去就痒得钻心。 一个侍卫道:“夫人宽心,这疹子过三天就自己消了,以后切记不要让大人碰酒。”又给了她一瓶药膏,“这是宫中太医制的,涂上能止痒。” 此时楚青崖费力地睁开眼,几个人影在床边晃荡,他喘着气呵斥:“都下去!谁许你们进房了?” 侍卫留下药便告退了,他看向江蓠,咬牙问:“你故意的?” “我真没有!我要是晓得玫瑰饼里有酒酿,肯定不给你吃。” “你买的时候不看?” “那家铺子买一送一,我买的是白面皮的,不知道他们送的是另一种。”她声音弱下来,编了个谎话。 “你嫁进来,怕就是为了报复我!”他恨恨道,闭上嘴不说话了。 ---- 狗不能喝酒,他洞房夜说过的话女儿当放屁没记住 女儿是公司优秀员工,开年会上台分享经验的o( ̄▽ ̄)d
第14章 夜窗话 江蓠挠挠头,“夫君,你说什么胡话,你又不曾把我抓去牢里上刑,我报复什么?” 话音刚落,楚少棠从外间走进来,“三郎,你感觉如何?要不要请大夫?” 江蓠连忙退到一边站着。 楚少棠来到床边,看到儿子气息奄奄地躺着,想摸他的额头,又怕他难受,一跺脚,朝下人吼:“哪个糊涂东西,给你们少爷送酒吃?站出来!” 江蓠看到瑞香在春燕身后瑟瑟发抖,抹着眼泪。 她抿了抿唇,往前走出一步,裙子被拉住。 楚青崖仍闭着眼,蹙眉忍着痒,声音有气无力,“我见瑞香那丫头送饼给书房的守卫,正好饿了,问他们讨了两个,也是没酒味的,不然就给吐了。不打紧,请来大夫也还要捱两天。”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嘴馋!”楚少棠摇摇头,“长个教训,看书就好好看,不要手里老摸个什么糖啊饼的。每次叫你晚饭多吃点,你说吃不下,你娘打着灯笼去你房里一看,你又在吃街上买来的。你现在不是普通百姓,有人想害你,在饼里加砒.霜,你吃下去还夸味道好……” 耳朵里嗡嗡的,又是那些陈词滥调,楚青崖烦不胜烦,“爹,我难受,不想见人。” 于是楚少棠忧心忡忡地来,怒气冲冲地走。 江蓠的心落进肚子里,唤春燕端来温水,放床头凉着,叫他们下去休息。 “夫君,对不住啊。” 她脱了外衣上床,撑着下巴,趴在枕边看他,可怜巴巴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你原谅我吧。” 良久,楚青崖道:“你再说十遍。” 江蓠又说了十遍“对不住”,他“嘶”了一声,额上渗出汗,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看向药瓶。 “我先给你擦身,再上药。” 她用帕子沾了凉水,转头一看,他已经把衣服脱了,面朝墙壁侧躺着,背上也冒起大片疹子。 楚青崖本以为她会安慰两句,却听她问:“你不是能动吗?作甚要人抬进来,吓得我以为你昏厥了。” 他的声音恼火中透着无奈:“我还没说话,那几个蠢货抬了榻就走,他们在宫中当差惯了,都是这么抬主子的。” 江蓠捂着嘴笑,浸湿帕子敷上他的背,刚碰到肌肤,身子就抖了一下。 “你笑什么?”他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 江蓠说:“看你在外头办差,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在家却像个小孩儿,那些官要知道你这样,看你还有什么脸面上朝。” “……谁在家还端着。” 她擦完了背,拔了瓶塞,将清凉的淡绿色膏药抹在掌心,厚厚地在疹子上涂了一层,叹了口气,“挺好的,你爹娘姐姐都疼你,所以才在家随心所欲,连请安都不用。” 反观她,从小就没爹管过,过年去江府,为了几两银子挨正房兄弟姐妹的打,回家也不能哭哭啼啼地跟母亲抱怨。她七岁就开始赚钱养家了,是没有权利说“难受,不想见人”的。 “江家欺负你们母女?”他翻了个身正对她,脸庞因为不适轻微地发热,颊上染了红晕,越发衬得瞳仁黑亮。 江蓠敷衍地“嗯”了一下,湿帕子触到他胸前的红疹子,“呀,又发了好多。不就吃了两个饼,你这反应也太重了。” 她细致地涂着药,房里静下来,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 江蓠把瓶子放在枕边,“你半夜要是痒就叫我。” 然后给他喂了点水,披上里衣,拉下帐子,躺在他枕边。没一刻又爬起来,从箱子里翻出一根玉如意,表面抹了一层药膏,小心地塞到他后领里,找个角度撑起衣服。 “你别动啊,这样衣裳就碰不到背了,前面你就敞着睡。” 她把被子盖上,打了个哈欠,“快霜降了,夜里有些凉,你可不能着凉。” 新月上窗,草虫嘶鸣,两个人面对面躺着。楚青崖身上舒服了些,问她:“你真不是故意的?” 江蓠没好气地道:“你为何总觉得我要害你,我才嫁进来不到十天,就洞房时听你说过一遍不能喝酒,今日是真没想起来。我要是惹你生厌,你把我休了,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我身份低微,好容易靠娃娃亲嫁了个大官,讨好你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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