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他有些苦恼的是,世子似乎只想诛除狗皇帝,并无半点黄袍加身之意。 哎,有明君之相,却不登上那个位置,实在是暴殄天物。 要不,待事成之后,他再劝劝? 赵怀威心底打定了主意,面上不改颜色,专心与谢蕴聊起了京中的布防、与行军的安排起来。 这一聊,又是一炷香的功夫。 谢蕴面色始终疏淡,眼底殊无波澜,令赵怀威见了不禁啧啧称奇—— 举大业之时,在他口中道来,却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之态,果然有人君之相。 便在此刻,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吱呀——” 紧闭的大门被重重推开,吓得赵怀威一个激灵。 “是谁?” 他以为是有人泄密,导致东窗事发,下意识提起了手边的刀:“谁胆敢擅闯此地?” 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竟是个小姑娘。 “……” 春袖一路从陈府飞奔而来,胸腔里挤满了冷气。此刻乍然停下来,险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些,甚至顾不上赵怀威手中的凛凛刀光,径自对谢蕴喊道:“世子,唐姑娘不好了!” “方才,方才我回到陈府,正要去找唐姑娘,唐姑娘的表兄却说,唐姑娘她刚才被宫中的马车接走了。” 谢蕴猛地起身。 “你说什么?” 赵怀威发誓,自他与谢蕴相识以来,从未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也不知,这位唐姑娘是何方神圣,难不成就是世子传说中的心上人? 逆料,噩耗还没完: “唐姑娘表兄还说,说接走她的人,是、是皇上!” 谢蕴耳畔,顿时传来尖锐的刺鸣声。 几日前三皇子的密信,字字皆映于眼前:“勿让唐姑娘与宫中牵连!一旦缠入,恐难脱身。” 皇上,要对阿妩出手了。 几个字如噩梦一般缭绕着谢蕴,让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出奇:“她去了多久了?” “奴婢回到陈府之时,唐姑娘方才被接走。此时此刻,恐怕已经被马车接进宫中了。” 谢蕴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猩红血色。再度开口之时,化作一片凛然之意:“赵将军。” “老夫在!” “将军方才说,驻扎在城外的三千西北军,随时可以披挂上阵。” “是!” 谢蕴的口吻之中,带着玉碎般的决绝:“请将军即刻调兵,随我一同,杀入宫中。” 一旁的春袖,不禁骇然掩住了口。 但她只能眼睁睁望着谢蕴与赵怀威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却说不出半句阻拦之语。 远处湛蓝的天穹,不知何时已然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 要下雨了。 阿妩郁闷地掀开了车帘,哀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刚上马车,这天气就急转直下、说变就变。 她从宫中出来之后,被淋成了落汤鸡,该如何是好。 她原是不愿意进宫,就让表兄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奈何内侍听了之后,却一点儿也不退让:“可别陈探花都有本书在京中流传甚广,人怎么会不在京中呢?您可别说笑了。” 无奈,她只好换上一身久违的男,随着内侍进了马车。。 皇上因《关锁记》而找上她的麻烦,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光明正大的宣旨,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她不利。她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最多是过程难捱了些。 陈霁星安慰她道:“若阿妩你许久没出来,我就请爹出面,把你从宫里捞出来。要是还不行的话,我就去求你那谢世子去!” “可别!” 阿妩一边生疏地为自己束上玉冠,一边连声制止道:“表兄,你可千万别去啊!” 让她以陈甫之名出现在谢蕴面前,可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我开玩笑的。” 陈霁星轻笑了一声,又道:“不过表妹你这男装……不认识之人还能称一句玉面小郎君,认识你的人一看,这不是阿妩还是谁?” “别出现在认识之人面前就是了。” 说来也是巧合,见过她男装面目之人寥寥无几,也就皇上、大公主、以及何晓生等人。 这些人,又统统没见过她的女子身。 种种巧合之下,才能让这个拙劣的谎言至今。 阿妩一边咽下改变声音的丸药,一边在心底暗自祈祷:这一次入宫,可不要遇到三皇子,再被他认了出来。 那样的话,万事皆休矣! 好在,命运仿佛当真眷顾了阿妩。 穿过重重的朱漆宫门,由内侍接引进入御书房前的长庭之后。一路上,她竟没遇见什么熟人。 来来往往的,有几位身披官袍,瞧着有些年纪的人被召进御书房中,数刻之后又推门离去。 见她久久立在门前,不得召见,这些人投来飞快的一瞥,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咦?” 如此几番之后,阿妩好似明白了此刻的处境。她好像……被皇上晾在一边了? 是他老人家真的繁忙?还是给自己的下马威? 无论是哪种,都让阿妩松了口气。 她一个快要辞官的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前途。被皇上摆了脸色,也不会像寻常人一般如芒在背,反而庆幸不已。 至少,皇帝没想明着对她不利。 她站在御书房的屋檐一角,目光有些涣散,望着天穹的一角。 不知不觉之间,滚滚的乌云,挤得天空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知何处刮起的大风阵阵,裹挟着雨前特有的草木土腥气。 看来,这场雨是非下不可了。 第一滴雨落在阿妩的手心的时候,她听见了内侍的传唤:“陈探花,陛下此刻得了闲,传您进去问话。” 与此同时。 京城的夹道上,一只军队正疾行而过。 他们身披黑色铠甲,手执锐刃,脚步划一地踏过长街。行止之间,似有可怖的凶气倾泻而出。 放在往常,这支军队的出现,早就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可是在今日,百姓们为了躲避暴雨,早早不在街上逗留了。 是以,三千西北军恍若踏进无人之境,行进得无比顺利,几无阻碍。 军队之首之人,正是谢蕴。 他一身轻铠,手持一把利剑,清冷的眉目之间笼着沉郁的雾色,几乎与天色化为一体。 赵怀威在他一步开外,半句话也不敢说。 自从世子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之后,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温润矜贵的君子,变作了出笼的猛兽。 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所到之处,却片甲不留。 譬如此刻,行至禁中厚重的朱漆正门之前,他只微微抬手,发号施令道:“破门。” 西北军便令行禁止,驱逐守卫的内侍们,掀开了大门。 从头到尾,不过在数个呼吸之间,禁中的守卫如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轻轻一撕就破。 轻易的程度,甚至让赵怀威一阵恍惚。 难怪,难怪世子交待他带上千五百人足矣,他不放心还特意加了一倍,带了足足的三千人。 如今看来,胆子够大,甚至只要五百勇士,都足以控下禁中。 话说回来,京城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军,竟然连半个拦截的人影也没有? 难怪当年禁军首领范成镐奉命驻边,却被北戎打了个屁滚尿流。 真晦气。 赵怀威心底重重骂了一声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西北军彻底控制,证明禁中已经被扼住了咽喉。此刻停留其中之人,无一不任他们宰割了。 赵怀威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身前的谢蕴一个快马加鞭,飞快地冲向了碧瓦飞甍的深处。 啊。 他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恐怕,世子是为了他那心上人“唐姑娘”罢。 唉,英雄到底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道世子如此牵挂他那红颜知己,到底是好是坏? 年迈的将军摇了摇头,接管过了局势。 “儿郎们,把宫里各个角落都给我控下,还是咱们西北军的老规矩,不乱杀人,不可劫掠!” “是!” 西北军后续如何,谢蕴此刻已然无心留意。他满心满眼,皆是意外被皇上召入宫中的阿妩。 她此刻还好么? 有没有被皇上动什么手脚? 愤怒与焦急啃噬着谢蕴的内心,将他仅剩的理智灼烧殆尽。不知不觉之间,几滴豆大的雨珠,砸在了他的眼睫上。 谢蕴却连眼也不眨,任雨水滴落,洗濯过他利落的下颌。 “吁——” 奔马声止步于宫殿之前,惹得里里外外的人皆是一惊。 御书房前的长庭上,守门内侍眉头一横,正要高喝一声:“何人胆敢在陛前惊马?” 下一刻,雪白的剑锋,已横亘于他的脖颈之间。 “谢……谢世子!” 锋利的锐刃挨上了皮肉,内侍一刹那被吓破了胆。 他尚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擦过耳畔:“皇上,在里面么?” “在,在的……皇上正在与陈探花议事。” 下一刻,剑锋离开了他的脖颈。 内侍吓得跌坐在地上,眼睁睁望着朗如清风明月的谢世子,此刻如地狱般走出的杀神,提着剑一步步走向了御书房。 他却骇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此刻的谢蕴脑海中唯余一个念头—— 幸好。 不是阿妩。 只要控制住了皇帝,他就再不能对阿妩做些什么了。 恍惚之间,谢蕴甚至没听清楚另一个名字到底是谁。他径自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而在他身后,朗净一片的天穹,被乌黑的层云压顶般密布。列缺劈开云层的缝隙,泄出几道沉闷如黄钟的雷鸣。 “吱呀——” 御书房的大门,敞开了。 书桌前端坐着一个明黄龙袍、通身贵气的男子,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水红石榴裙的女子。 而在书桌前,跪着一个人的背影。 他们之间,正在争执着什么。 “陈甫,你既然是天子门生,又写下这等妖言惑众之词,抹黑人君,究竟是什么居心?” “臣之所笔,句句属实,请公主明鉴。” 陈甫。 推门而入的片刻,谢蕴一瞬之间就明白了跪地人的身份。原来是他,阿妩原来的夫君。 他的脚步顿住了。 大雨一瞬间倾盆而下,淅淅沥沥的喧哗,顿时盖过了谢蕴推门的声音。而几人之间争执得太过投入,竟无一人留意到他的到来。 “你说你无罪?那好啊——那本公主今日要夺你的官,你又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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