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耳廓被他气息拂过,分不出是痒还是麻,只心底没来由地撞了一下。 “军司!”突来弓卫示警。 身侧一轻,穆长洲立即拽她下坡。 舜音回神,已被他带至马旁,随即腰上一沉,他直接抱着她送上了马背,在她手中一把塞入缰绳,又低又快地说:“凉州我已有安排。让他们护送你先行。这一路大概是被盯上了,我领几人将他们甩开。”说完他吩咐左右,“送夫人往凉州。” 众人低声称是。 舜音抓住缰绳,转头看他,黑暗中依然看不清,心中震惊尚未退去,几乎是听他调动般一夹马腹,往前奔去。 等她回身再看,穆长洲已翻身上马,身影在夜色中疾驰而出,往反向而去。
第三十五章 几日过去—— 天刚微亮, 夏风却盛。 军司府大门洞开,门前早早立着等候的昌风和胜雨。 天光刚白一分,远远看见一行弓卫有序而来, 护送着前方马上的身影。 胜雨立即快步上前见礼:“夫人终于回来了。” 舜音勒住马,看一眼面前的军司府。 连日不停, 马走捷径, 直到此时, 才终于回到了凉州。 她从马上下来,看看他们:“你们知道我要回来?” 昌风过来牵了她的马,垂首回:“军司前几日命弓卫急行军回来交代张佐史事务,已特地传过话, 这两日府中便一直在等。” 舜音才知是穆长洲的安排,他早就有意将她先行送回了。顿时又想起当晚情形,她蹙了蹙眉。 胜雨请她进府,一边道:“夫人回来就好,外面都传有三州生变, 还好夫人一路安全。” 舜音走向府门, 立即问:“可有那三州其他消息?” 胜雨摇头:“没有什么消息。” 舜音眼动了动,这一路都在想那三州兵马到何处了, 难道这几日过去, 竟还没露面? 尚未来得及入后院,昌风忽而快步跟了上来,抬声报:“夫人,陆刺史来探望!” 舜音脚步一停,刚回来, 陆迢便来了,难道是为了那三州的事? 当即顾不上准备, 她只理了理鬓发,又顺一下衣摆,朝昌风点点头,走去前厅。 陆迢就站在厅中,今日未着官袍,只着了普通圆领便服,看来是临时起意而来。侍女送了一盏热茶汤进来,他也没动。 舜音一进去,他便打量了过来:“夫人真是辛苦。” 舜音刚刚返回,身着襦裙,发髻松挽,毫无珠钗饰翠,都已快看不出军司夫人该有的模样,心中有数,岔开话问:“陆刺史怎么来了?” 陆迢抬手:“早前听闻夫人随军司外出公干,也不知道去了哪一州。最近外面传三州生变,不免有些担心,除了夫人,我在凉州也没同乡人了,怎能不来探望?今日是顺路来问问,不想倒是来巧了,还好夫人没事。”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从那三州处刚回。舜音一想,正好可以问他,低声说:“陆刺史可知此事如何了?” 陆迢笑了笑,竟然很轻松:“事虽大,但已要解决了。” 舜音诧异:“要解决了?” 陆迢想起她说过自己爱听轶事,也不避讳,抬手作请,示意她坐下说话。 舜音走了几步,就近在胡椅上坐下,留意他口型。 陆迢坐在一旁,仔仔细细说出详情—— 前几日,张君奉连夜送了两支竹管密信入总管府中,告发三州集结兵马,要兵发凉州一事。总管震怒,直接下了死命令,让张君奉领兵与兰、会二州都督赶去拦截。 兰会二州都督尚在返回路上,但张君奉早已提前派人去路上知会了他们。两位都督生怕担责,派心腹下属快马赶回城中准备,刚接到总管命令,便焰火发信示警,兰会兵马立即出城拦路,将那三州北上的路给堵了。 全因张君奉提前知会之故,才会如此迅速。 陆迢说到此处摇了摇头:“三州的事虽闹出了动静,但总管府下了死令,又抢了先机,自然就好解决,据说河州都督已被下属将领擒住投降了。” 舜音想了想:“总管不知他们为何如此?有什么旗号?” “旗号?”陆迢道,“这倒没听说,私自集结兵马是重罪,密信便是证据,旗号又有何用?” 舜音抿唇,原来穆长洲的安排是这个。张君奉的一切行事都是他的交代,提前揭发三州行径,那他们就是再有什么样的旗号也晚了。何况还有兰会二州兵马拦路,便是有旗号也过不来。 陆迢抚须:“眼下也只需要一个他们兵发凉州的证据了,所以说是要解决了。” 舜音眼珠轻转,又问:“凉州城外没有人察视情形?” 陆迢说:“自然有,胡番头领着人每日都在查。” 舜音沉默不语。 陆迢看她沉默,又看一眼她装束,十分识趣地起身:“夫人一定是累了,一早刚回,定没休息好,被我叨扰又说这些无趣之事,还是赶紧休息吧。”说完便抬手告辞。 舜音道了谢,一直送他出了厅门。 等人走了,她才缓缓走去后院,进了房中,只是站着。 胜雨送陆迢出了府门,回头来请她梳洗休息,到了房门口,却见她站在桌边,也不动弹,只淡着脸色,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提醒:“夫人?” 舜音回神,脚下走动两步,忽然说:“去把昌风叫来,我有事吩咐。” 胜雨立即去叫人。 舜音坐去桌后,取了张纸,提笔在上面标了几个示意,画了几道线。 昌风很快就过来了,在门外垂首站着。 舜音起身,折起纸走到门边,递给他:“你去城外带话给胡番头,就说是军司带回的口信,让他派出斥候,散开去探四周行迹,或有可能发现兵马押运队伍,就沿纸上画的线路,他肯定看得懂。”说完她又补一句,“有任何发现及时来告知我。” 昌风接过去,匆匆走了。 直到此时,舜音才缓缓舒出口气。 当时在河廓二州的营地里并没有看到有多少辎重,她便已有数。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那三州要往凉州而来,那押运队伍就已提前上路,这些时日下来,自然也快到凉州了。 她之前随穆长洲外出公干、观望防务,已清楚周围地形,再推算那三州的行军方向,押运队伍若要隐蔽而行又要与他们方向一致,就只能在她在纸上画的那个线路。 不是就缺他们兵发凉州的证据,若能查到,那这就是。 想到此处,她眉心蹙紧,又想起穆长洲。 他是这几州的眼中刺,可她偏偏就嫁给了这根眼中刺,总不能真看着那群人举着大旗过来将他清除…… 午后日斜之时,胜雨赶来东屋,悄悄朝房中看了一眼。 舜音梳洗休整完,松松挽了发髻,换了身暗纹薄绸高腰襦裙,正侧卧在榻上补眠。 大概真是累了,少有见她睡这么久的。 胜雨刚要走,转头见昌风赶了过来,立即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 但昌风脚步很急,还是飞快走了过来。 舜音迷迷糊糊睡着,并没放松多少。 不知多久,隐隐约约的想起来,事都要解决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夫人!”外面忽来昌风一声唤。 舜音立即睁眼,坐起身。 昌风已紧跟着在外面高声报:“胡番头找到了!” 她瞬间清醒,马上起身:“备马,我要去一趟。” 天上光淡日偏,东城门外出去二十几里,是一片崎岖不平往前延伸的荒野。 荒野之中有一道深深的洼谷,此时胡孛儿身上穿着锁甲,就蹲在洼谷上方一侧的石坡后,两侧都是他带来埋伏的人马。 舜音打马赶到时,只远远立于后方远处,看不到那片洼谷里的情景,也听不到一点动静,甚至连胡孛儿领着埋伏的人马也看不见,只知道他们是在等候时机。 昌风身形魁梧,领着一行府上护卫跟在她后方,架势不下于军中兵卒。 日头又斜,暮色渐渐重了一分。 舜音仍没看到任何动静,抬头看一眼天色,甚至都觉得他们永远不可能动作了,难道是弄错了,这里根本没有对方的粮草队伍? 蓦然有什么自余光里掠过,一下射入下方洼谷。 舜音立即凝神看去,似乎是支箭,却是从对面射出的。 几乎同时,胡孛儿闪出了身影,用力挥手,顿时一群兵马拔地而起,直扑下方。 下方骤乱。 舜音下意识看出去,一直遥遥看向对面的石坡,隐约看见几人打马而出的身影。为首一人跨马高立,身上圆领系扣解开,袍衫一袖掖于腰间,露出只着中衣的右臂,手持长弓,似横空出现。 是穆长洲。他竟然毫无预兆地就出现了。 “军司!”胡孛儿在坡上看到他突然出现,眼都瞪圆了,没想到军司竟会赶回来下令。 他紧跟着就得意大喊:“多亏军司带回的口信,这群狗贼的粮草队伍都到这儿了!这下他们完了!” 穆长洲甩开那些人并未费力,一路急行军返回,到了近处突然留意到了兵马动静,赶来就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似有所感,看向对面,离得遥远,只看见那道坐在马上的纤柔身影,似乎正看着这里。 自然是她。除了她谁还能带回这消息。穆长洲紧盯着那处,嘴角一动,又收敛,朝下方一瞥,这里已不成气候,朝对面的胡孛儿微微颔首,意思是解决干净。 胡孛儿抱拳,带头冲了下去。 舜音的耳力只能隐约听到些动静,远远的似看到他正看着这里,眼神动了动,扯一下缰绳,准备离开。 蓦然一声尖利笛啸响起,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她一把捂住左耳,皱眉看出去,侧面荒野里冲来了一群人马,隐约听见其中有声音在大喊:“杀了穆贼!” 风里似乎送来了胡孛儿的破口大骂:“啐!连鱼死网破的后招都留了!” 她陡然反应过来,这本是他们掩护粮草队伍的人马,但现在是最后回天乏术时的死招。 四处都来了人马,巡视兵马、埋伏于此地的兵马,一片嘈杂混乱。 舜音往对面石坡上看去一眼,穆长洲一扯缰绳,已疾驰奔出。 她按一下左耳,扯了缰绳,打马离开:“快走!” 昌风领着护卫们立即跟上。 两侧荒原飞速倒退,只剩渐烈的风声在她右耳边呼啸而过。 风声越大,越难分辨身后的动向,不知有多少兵马被拦住了,又有多少漏网之鱼朝这里奔来,目标应该是穆长洲,但这种时候,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 昌风忽在后面喊:“夫人小心!” 舜音才确信,确实有兵马在追他们。 蓦地左侧冲来一人,她没听见动静,到跟前才扫到,都没看清对方有没有武器,便扯缰往右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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