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酒,李妍眼睛都要发光了。 她在柳青青那光顾着干正事,最后只喝了两口小酒就匆忙回海西楼,完全不尽兴。 现在看着那四只酒葫芦,仿佛瓶身上刷着“雪中送炭”四个字。 “哎呀!林大人这话见外了啊!”她伸手接过,笑眯了眼睛,“您只管拿去用,几天都成!” 话没说完,酒就被沈寒舟顺到了手里。 他把酒壶放在马车上,不等李妍闻闻味道,就推着她下去:“只我一人怎够,宁小花一案能破,全仰仗大小姐精妙绝伦的推理,若是没有大小姐相助,我留下也是徒劳。” “沈寒舟你……” “这要是李庄主也肯帮忙,那就更好了!我这就再同熟识的几位大人,讨些天下名酒来!” 天下名酒,四个字比灵丹妙药都管用。 李妍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吩咐于北自己先将马车拉回山庄去。 “如果能为大人分忧,让百姓安康,李妍在所不辞。” 当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一个时辰后,她就因为自己的鲁莽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建安从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找到两只左手臂是不假,问题是,只有两只左手臂,其中一只还腐烂严重。 李妍站在府衙的殓房中,蒙着半张面颊,望着床上摆放的两只手臂,十分惆怅。 这怎么查? “殓房里味道难闻,李庄主不如移步室外,外面燃着熏香,会好一些。” 云川站在殓房门口,一手持剑柄,身姿笔挺。 李妍刚准备听他的意见往外走,就察觉到身后沈寒舟的注视。 他此刻虽然低着头,但眼睛显然是落在她后背上,灼得她背疼。 想起沈寒舟莫名其妙地不喜欢云川,看他不顺眼,李妍便轻咳一声,婉拒:“还是不了,我也看看,兴许能帮上忙。” 她话刚说完,就听沈寒舟悠悠开口:“夹子,小号的。” 青州府衙殓房里放置着博古架,上面累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有些供画师使用,有些供仵作使用。 李妍回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落在两个长方形的托盘上。 她上前几步,将托盘整体取出来,挑出夹子递给他。 沈寒舟绑着袖口,俯身刚要动手,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手停在半空中。 他挑眉抬头看向云川,冷声道:“云大人,您要不然出去等。” 云川摇摇头:“无妨,云某人见多了,不怕。” “我的意思是,你站在门口挡住光了,我不好下手。” 云川脸上一僵,他目光望着沈寒舟面前的板床,自己的影子还真是把光线挡严实了。 他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地往一旁挪了两步,却见影子只是歪了下,还是遮挡着那半只手臂。 门口就这么大空间,他怎么晃悠影子都在,像是故意的,左右都挡着。 沈寒舟的目光越发冰冷,一直戳在他脸上。 云川被盯得不自在,心里越发感到歉意,他干笑一声,指着外面的大树:“我、我去那边等。” 前脚刚走,后脚阳光落在屋内,一片澄明。 李妍瘪嘴,小声道:“对人家态度好点么,毕竟是官吏,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往后他若针对你,我夹在当中也很难办。” “为什么?”沈寒舟没看她,自顾自低下头,边说边动手,“老天爷都不帮他,他针对我又有什么用。” 李妍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沈寒舟没应声,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两只胳膊上。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场景,李妍虽然站在他身旁,却有些不敢低头。 她下意识用手里的长托盘挡着大半的场面,目光望着门口。 府衙院子里,大树下,先前被她迷晕过去的两个捕头,还有林建安,都伸着脑袋等在外面,时不时说些什么。 时不时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几声,再拍翅而飞。 “听说是在找囚禁宁小花的院子时,一同找到的是么?”沈寒舟轻声问。 “嗯,沿着张子川平日生活的轨迹一路查过去,找到院子的同时,也找到这两只手臂。”李妍感慨,“彭兴州会上当也能理解,那院子被整理过,捆绑宁小花的工具被都掩埋了起来,张子川喊彭兴州来,就是故意让彭兴州为他作证的。也是个奇人,不去当戏子着实亏了……” 说到这,她心里有些虚。 张子川是个优秀的戏子,一个人唱了一台戏,骗了很多人。甚至让彭兴州在一年的时间里,都以为他才是宁小花的良人。 可如果跳出来看,李妍也不遑多让。 她只不过是反过来,让很多个人联合起来,骗了一个人。 “这两只手臂,看手掌骨骼的样子,应该都是属于女性的。”沈寒舟仍旧没抬头,“高度腐烂的那只实在是看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这一只的情况可以确定,手臂脱离人体的时候,它的主人还活着。而且……” 他站起身,以手比刀,对着李妍的左腋下,往上猛然一挑。 “是利刃向外侧,斜挑过去的。因为还活着,所以流了很多血,血液浸润得比较厉害。” 一旁艾绒燃着,烟气四溢,李妍学着他的样子比画了两下,眉头渐渐收紧。 她心底纳闷,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邪门的意图? 沈寒舟走向门口,将众人唤了回来,而后说了句更加令人迷惑的话语。 “胳膊里创面可见的所有血管,都被用细小的绳子打结了。手法很利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他打的绳结。” 他端起一旁盘子,指着里面两根刚取下的小绳道:“只取了两根,剩下的还留在里面。” 第48章 不介意 殓房众人都惊讶了。 盘子里绳结十分规整,甚至还有些漂亮,绝非普通的小结。 材质也极为特殊,不是棉绳,倒像是肠衣。 云川和林建安急忙上前,歪着头仔细打量下绳结,之后再弯着腰瞧着没取下的另外两个。 他们看没看清,李妍不知道,就见两人坚持了一小会,实在受不住,捂着口鼻站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走。 呕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剩下两个捕头干脆不敢上前了。 “沈账房。”张二拱手,“是怎么个打结的法子啊?不是只有熟肉才能将血管剥离开么,就像是猪肝里那根大的一样。” “谁说只有熟了才行?”沈寒舟将手臂用麻布盖上,“人手臂上有四根大动脉,打结的人是一个也没落下,再加这结打得这般漂亮,可以断言此人至少在打结方面是个精细的熟手。” 他说的没错。 一般人,就算给几根绳子让他在血管上扎绳结,都扎不出那个规整漂亮的样子来。 那绳结里,透着无数次重复之后才有的熟练感。 理解这件事后,氛围便更加诡异了。 林建安仿佛把几顿饭的存货都吐了出去,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敢问沈账房,若人断此一臂,可会危及性命?” “那要看断之后是如何处理的。”沈寒舟颔首,“如果处理及时,修养一段时间,不伤性命。若处理不及时,任由伤口暴露在外,就算不死于失血过多,也会死于化脓感染。” “也就是说,现如今,并不能断定这是杀人案件了?” 沈寒舟点头:“为时尚早。” “原来如此。”林建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人命可贵,活着就好啊……” “林大人也别太乐观。”沈寒舟直言,“这断臂创面和宁小花一案中的脖颈伤痕,就像是两个极端。宁小花一案,明显看得到不利索不干脆的分割痕迹,但这两只左臂,就算是那已经高度腐烂发绿的,也能看出断面有多利索。” “像什么呢?”他两手好似空握一把大刀,自身侧猛然向上一挑,“就像是这样的幅度,这样的力道。说得难听一点,这种情况下,刀会如何走,持刀的人自己都未必有数。” 林建安是文官,花了些时间来理解这段话。 但李妍很快就明白沈寒舟的意思了。 因为是从下往上挑杀,所以力道非常之大。 就算是常年用刀剑的人,也不能保证起步的时候角度控制到非常精确的位置。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手臂的样子,肩部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会产生什么后果,会不会伤到心脏,都不一定。”他郑重道,“毕竟太近了。” 那之后,沈寒舟将两只手臂的情况记录在册,将刺青一事也告知林建安后,才与李妍从府衙里出来。 时至正午,太阳却躲在云后不肯出来。 李妍瞧着渐渐聚拢而来的乌云,倍感惆怅:“山雨欲来啊。” “怎么办?”沈寒舟问,“兰花门门人出了事情,你应该要去一趟霜月楼吧。” “嗯。”李妍自石阶踱步而下,点着头。 忽然,她停下脚步,诧异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兰花门又名凤楼,最初是官妓,后来历经千年,如今兰花门门人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绝代佳人。 也因此,李妍从没在沈寒舟面前提过兰花门,怕他不仅失忆,还学坏乱来。 可现在,沈寒舟不仅知道兰花门,而且还知道霜月楼就是兰花门掌门在的地方,实在出乎李妍预料。 石阶上,沈寒舟站在高处。 他笑了:“怎么,只许大小姐您自己招小倌,不许账房去寻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李妍的嘴巴都要撇飞起来了,“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不如你,如何知己?” 就听沈寒舟一本正经的解释:“总有好学之人,沈某点拨一二,能使其更上一层。” 听着这话,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李妍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没有霜月楼女子的妩媚和善解人意,而且跳舞不行、琴也不行,书画仅限能识字能写字会读书的水平,做不出诗,也别提什么大家绘画。 也就下棋能和沈寒舟一战,还总是赢得他弃子投降。 尤是如此,被兰花门的姑娘比下去,李妍多少还是心里不太舒服。 “你是我的账房。”她蹙眉,反正正面对抗不过,干脆来阴的,“你的得让我满意,再说了,你前阵子怎么说我的?如今是我月银开得太多,你也铺张浪费起来了?” 沈寒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摇头道:“都记账在沈俊名字下面的,不花山庄和我自己的银子。” 李妍愣了下,声音都高了几分:“沈俊?”她啧一声,“他沈府银子不还是走山庄的账目么!” 说完,搓着手腕恶狠狠道:“作为我们山庄最优秀的账房,你得查查,他该不会整天都这样铺张浪费,花在这种地方吧。看来下半年给他的支出得缩减,我还不知道他平日都带你去这种地方找什么红颜知己。他是不是太闲了点?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安排点正经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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