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哦”一声:“怎么改?” 老头怔了下。 他似乎犹豫片刻,然后才伸手:“一两银子。” 铜板好做手脚,银子总不会也好做手脚? 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李妍也不拆穿。 她再次伸手,屋檐下又掉下两枚碎银,稳稳落在她手里。 这次,她把碎银子一起放在老头的手里,眼睁睁瞧着老头神情越发冷肃。 李妍知道他心里慌透了。 大多数找摊子算命的人,短时间内一定是遇到事儿了。 遇到事,解不开,就会苦恼,就会需要倾诉。 只要开口,不管怎么样掩盖,谈吐中都会透露出自己身最基本的条件:学识、修养、关注的格局。 也就能推断出成长于什么样的宅邸,进而结合年龄与身体情况,推测出所求何事。 这种摊子最怕的,就是如李妍这样,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一个字都不开口,只听结论的客人。 他这一套在李妍面前,简直就是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傻不拉叽。 两颗碎银子在老头手里揉半天,他死沉着一张脸,半晌才说:“还是要听爹娘的话,别为了一个只能在茶摊喝大碗茶的白脸书生,耽误半生。” 李妍撑大眼睛,转身看了眼街角。 沈寒舟坐在那,目光望过来,面前摆着一盏大碗。 她了然点头。 这算命的果然不瞎,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只看到沈寒舟面前那是大碗茶,却不知道茶碗里泡的是李妍专门为沈寒舟搞来的明前龙井。 “所言及是。”李妍称赞,“不愧是麻衣神相,逆天改命。” 坐在这的要是普通姑娘,那她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真就能给改没了。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问这个问题的。”李妍手撑着下颚,摆弄着面前的罗盘,“我在等一个人。” “我日日和她在一起,她却日日和我说她死得冤枉,手脚被砍,还被剖开腹腔扔进别人的坟冢里……道长,她明明活着,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她一到夜里就哭哭啼啼,说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坟坑里爬出来,说得声泪俱下,好似确有其事,吓得我夜不能寐,还得安抚她。白天还总是扯着我要去找她丢失的腿脚,要找到害她的凶手,让他也尝尝四肢尽断的滋味……” 李妍惆怅叹息:“道长,你说如何是好啊?” 老头面不改色,肃然道:“人死不能复生,人活着也没那么容易死,你那位朋友,多半是自己吓自己。” “啊……”李妍仰着头,一副开悟模样,“原来是这样啊。” “如是这般,可真真是多谢道长为我解惑了。这一俩月来她都不知去向,前几日才回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惊吓。”她咯咯笑起,“前些日子我还听说衙门真从坟包里发现一具砍断手脚的尸体,那尸体就在府衙过了一夜便不见了。” 她感慨:“可把我吓坏了。” “看来姑娘很喜欢说谎逗乐。”老头捋一把胡子,“方才我就说了,谎言说多了,终究是会害人害己。” “道长如何以为是谎言呢?”李妍笑着问。 “你说她白日要带你去找她的腿脚,一个鬼魂怎么能见了天光?”他不屑冷笑,将那二两银子和两个铜板一同推到李妍面前,“姑娘不说实话,遇事说东扯西,我纵然有逆天改命的本事,我也帮不了你。” 他手指着桌上银子:“姑娘请回吧。” 李妍看着他,不疾不徐,将银子和铜板收进荷包里。 “这样啊。”她笑着起身,“看来您也不过徒有虚名。” “你在这呢。”忽然,李妍身后响起声音。 柳青青款款上前,一手搭在李妍肩头,如姐妹般亲密探身:“走啦,一起回去了。” 李妍回头,面带笑容,轻轻拍了下柳青青的手背,唤道:“好啊,容屏。” 她缓缓起身,眼眸的余光看到了那算命之人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的唇。 第64章 入骨相思 李妍和柳青青刚刚转过街角,再探头回来的时候,就见那老人慌忙起身收拾摊位。 “你确定是他?”柳青青问。 “确定。”李妍下颚扬了下,“他手上有特殊的茧,和乔七命手上的一模一样。” 柳青青蹙眉:“鬼医乔七命?” 怕他误会,李妍赶忙补充道:“他不是乔七命,乔七命看过尸体,曾说凶手扎血管的手法十分老练,大概率也是个善于处理外伤的郎中。” 这下柳青青更懵了。 他看着那如风卷残云一般收摊的背影,从各个角度也没看出来半点郎中影子。 “箱子啊,他提的箱子。”李妍指着他脚边的箱子,“飞龙山庄木匠行出的神医箱,乃是有‘神工’之称的曹望亲手所做,专门用来给郎中们放置出诊用具的。还因为那箱子原本就是要送乔七命的礼物,而他又擅长外伤,就在内里改动了下,里面好几层都是用来专门装刀剪和线的。” “而那箱子本身材料是香樟,防虫防蛀,卖的很贵,不是对外伤有兴趣的郎中,根本看不上那箱子,而且价格上也绝不是一个算命先生买得起的东西。”她感慨,“我还真没想到,世上还有和乔七命一个兴趣爱好的郎中。” 这般说着,算命的老头已经提着箱子,夹着他的“麻衣神相”和“逆天改命”,快步离开。 直至此刻,李妍才从街角转回来。 她径直走到茶摊上,坐在沈寒舟身旁,笑嘻嘻调侃他:“人家说你穿得这般文质彬彬,却舍不得银子,选这等茶摊喝大碗茶,分明登徒浪子,不是好人。” 沈寒舟不为所动,端着茶碗润了口嗓子:“能喝明前龙井的登徒浪子,倒也不错。” 柳青青迈过长椅,隔着沈寒舟,坐在李妍对面。 他一直皱着眉头,满脸疑惑,显然是毫无头绪。 那之后他又等了片刻,见李妍和沈寒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家常,他渐渐焦急起来。 “李庄主,怎么就这么肯定是他呢?我看你们今日也是初见模样,我怎么都理不清楚来龙去脉啊。” 李妍仰着头想了想,竟很肯定的点头道:“确实初见……糟了,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姓甚名谁我也忘记问了。” 柳青青半张着嘴。 他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觉得李妍如现在这般不靠谱。 他嘴巴一张一合,大惑不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妍见他这般神情,歉然道:“是我的疏忽,下次我注意。” 柳青青多少有点无语,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他更吃瘪了。 沈寒舟那碗里单看颜色也能瞧出是尚品茶叶,自己这碗就成了真的大碗茶,味道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刚想招呼换茶,扭头看到李妍的茶也和他一样,忽然就又平衡了,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下去。 “事情其实挺简单,只是干扰的线索太多了。”李妍不疾不徐,解释道,“说白了,其实就是从今年正月开始,霜月楼里陆陆续续有姑娘丢失,对吧?” 柳青青点头。 “理论上说,只需要知道她们失踪之前去了哪里,见到了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就行了。”她顿了顿,强调了一遍,“但这只是理论。” “沿着一个人生活轨迹往回倒着查,不管怎么样都有疏漏。人是活的,想法瞬息万变。纸面一句从胭脂铺子回到霜月门,那就有很多种路线,很多种回去的方法,你不知道她那天心情如何,怎么想的,会不会偏偏走了一条十年不走的小路。但是呢,如果这路上有人勾着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兰花门查人的消息可以,查其他的消息,类似排查搜索之类的,都不太行。”李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但我们飞龙商行,这件事上是强项。” 她抽出信纸,哗啦一下抖开,一掌拍在桌上,推到柳青青面前。 “你昨夜说五个姑娘都来过胭脂铺,于北和承东连夜将胭脂铺附近其他摊位全部摸了一遍。”李妍边说边将纸张展开,“胭脂铺子往东三家均是收买成衣的,你的人用不上,也不会看。往西三家卖团扇刺绣和屏风,是有概率吸引姑娘目光的。” “但最令人在意的,其实是正对胭脂铺,不定时会出现的算命摊子。”她手指着信,“姑娘丢失的时间,和他出摊的时间,惊人的重叠。” 柳青青怔住。 他忙将桌上的信纸扯到面前,细细比对。 腊月初开始,算命摊子隔三差五才摆出来几天,然后又收摊大半月,再出来几天。 这种状况持续到二月末,正好是霜月门陆陆续续丢人的时间。 “单看时间像是巧合,但如果结合那五位姑娘留下的东西,这个巧合就有可能变成必然了。” “东西?”柳青青诧异道。 “没错,你昨夜带来的小盒子里的东西。”李妍竖着手指,“断了的发簪,碎了的玉佩,做了一半的荷包,绣花手帕,还有一只小小的银手镯。” 柳青青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眨着眼睛不明所以。 “相思。”沈寒舟忽然道。 一语点醒,柳青青恍然:“啊!原来如此!发簪,玉佩,荷包手帕……还有镯子。不管哪个,都是一种寄托。” “正是。”他眸色低垂,看着茶碗里的倒影,浅声解释:“即便是青楼姑娘,也有入骨相思。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向大小姐那样,一眼就能看出骗局。” 李妍怔了下,她干笑两声,不置可否。 其实这话沈寒舟说错了。 她听到那算命大仙第一句话的时候,着实也惊讶了一把。 言多必失,骗人终骗己,一念之间的决定,最终惹祸上身,殃及百人。 这招揽客人的话,对李妍来说太过精准,让她一度怀疑会不会是遇到有真本事的行家。 可冷静下来想想。 谁人未曾说过谎,谁人又没吃过说谎的亏,这确实是个对人人都管用的通用话,类似于“我看你最近事业上犯小人”。 十个听到的人,总有七八个会回头。 第65章 禽兽不如 “五个女子,各有各的相思,各有各的苦楚。青楼的门槛是一道线,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身不在其中,也一生都会被其缠绕,如蜘蛛捕猎的茧。” 李妍目光里映照着柳青青的面庞,她手里把玩着那两枚铜板,一五一十讲述着。 “她们没有人能倾诉,没人能懂心里的憋闷,在郁郁之中忽然有个开口说,‘姑娘,你情根深重,若是不能就此脱身,恐怕两人都只能落个悲剧收场。’。”她说到这,微笑着将铜板抛在空中,最后落在她手心里。 她忽然问:“猜猜,是正是反。” 柳青青似懂非懂,点头应声:“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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