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我看着她脸色极差,你们说什么了?” 梅开言抿嘴:“我把清风留下的盒子给她了,还提到了她母亲。” 林建安顿了下,而后“哎呀”一声,无奈道:“你没事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不是往人心窝子上扎刀么。” 梅开言没理,只得低头叹口气:“……那杀手的事情我还没跟她说完,只提了是黎夫人的弟弟,具体怎么回事,还没说她就走了。” “她没打你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林建安提了下衣摆,振臂在石桌旁坐下。 他伸手提起面前茶壶,手腕摇几下,才倒了半盏清水:“你只要提到是黎夫人的亲弟弟就行了,剩下的她查得不比你慢,你放几个线头出去,前后也就十几天的事情。” 梅开言依旧站在石亭门口没动。 他低着头,回眸道:“为了让沈寒舟追查裴家,你当真要把李妍拉下水?她在青州这么多年,过得不是挺好的。” 林建安没说话,他端起茶盏,溜边嘬了两口,烫到皱眉。 “我问你话呢。”梅开言背手而来,在他身旁坐下,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林建安没辙了,这才放下茶盏,解释道:“你们都老了。” 梅开言“啊”一声:“我知道。” “你不知道。”林建安手点着石桌,“你老了、彭兴州双腿那个样子,欧阳家远在藤州,兰花门柳青青家大业大,就算李清风对他恩重如山,能做的也很有限。要我说,就你们这几个老弱病残,虾兵蟹将,话不说大了,裴太师现在就弄三四十个杀门精英来,你们抵挡得住?保得住她?” “这……”梅开言答不上来。 “呸!”林建安啐一口,“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我知道说大话是要掉舌头的。就凭你们要是能保住千门李氏,我林建安这么多年官就白做了。” 他哼一声:“往前一步,裴应春要出招,那都是阴招,他绝不会搞一两个刺客来给李妍练手,他要行动,绝对是浩浩荡荡一群刺客。往后一步,假如这群刺客还真被你们几个老骨头给抗住了,折在青州,那更热闹了,大国臣子居然还拿不下一个山贼头子,那还得了?那不得出兵剿匪啊?” 林建安手指着他:“到那时候,你们还保千门李氏?你们自身难保!” 梅开言无法反驳,他说的都是真的,根本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他眉头不展,反问:“那你把她拉下水,她就能行了?” 林建安咧嘴一笑,神秘道:“她一个人定然是不行的,但如果她是命妇呢?” “命妇?”梅开言眼睛撑得像是鱼眼睛一样,“啊……我懂了,你是说沈寒舟。” “是啊,裴应春就算再想把李家人都千刀万剐了,他也不能毫无理由,或者说完全没有个实证,就动手抄掉当朝三品大员夫人的本家啊。何况我都了解清楚了,沈寒舟在都察院地位极高,又背靠当朝太子,势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把他俩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由沈寒舟来制衡裴应春,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确实。”梅开言点头。 “而且,你不觉得沈寒舟和李清风很像么?”林建安直言,“虽然我没正面和李清风有过什么交集,但是你们这些年七七八八也给我讲了不少。” 他感慨道:“我至今都难以接受,一代卿相李清风,居然是个恋爱脑。” “但沈寒舟似乎有难言之隐……”梅开言蹙眉,他一本正经,严肃道,“李妍这姑娘……昨晚还给他下了一整包合欢散,听说屋里动静极大,天快亮时,沈寒舟光着身子一脸惊恐地跑出来,把门窗从外都锁上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进屋。” 林建安张口结舌。 他脑袋里似乎有根弦,嘣一声断了。 第127章 睡不着 夏夜的雨说来就来。 轰隆隆几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雨点如豆大,顷刻间满街水洼,激起一层薄薄水雾。 李妍的马车停在海西楼前时,她仍抱着怀中的小盒子,惶惶然才发觉已经到了要下马车的地方。 隔着车后竹帘,她望向烟波缥缈的街道,温润的水汽带着夏日特有的清香,淹没了整个马车。 李妍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僵硬了。 她扭了几下脖子,活动肩头,伸手撩开车帘。 本已做好淋雨的准备,却见一只木板凳,轻轻放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漫天的雨水里,向她伸出手去。 李妍抬头望去,对上沈寒舟那双眸。 他眼眸微紧,手顿了下,声音冷了几分:“梅开言欺负你了?” 李妍摇头。 她心情不太好,话到嘴边,却连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便咽了回去。 “那……”沈寒舟还想追问。 李妍怀抱那只木盒,扯着唇角微笑了下:“没事。” 沈寒舟望着她,看她将手搭在自己掌心,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他没再开口,也没再追问,只拿出自己的手帕,趁李妍不注意,蘸了蘸她眼角的泪痕。 大雨依旧,油纸伞上几朵海棠花,甚为惹眼。 海西楼挂着昏黄的灯笼,李妍望着沈寒舟,他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所做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不值一提。 他一向如此,惹人心如鹿撞。 李妍别开视线,她只觉耳朵发烫得很,慌忙抬手挡开他的手臂,之后低着头,从伞下逃一般地冲进海西楼里。 她没停脚,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低着头快步走向后院。 沈寒舟站在原地,手里帕子捏得很紧。 “哎她怎么了?”乔七命一手握着药锤,一手稳着药缸,咂嘴,“我还说跟她讲讲你这身体之后怎么调理呢,这跑得这么快。” “少说两句吧。”曹切从柜台后抬起头,他手上拿着和田玉的胚料,埋汰道,“你没见大小姐心情不好么,反正也解了,人也没事了,晚一天说也不要紧。”他指着沈寒舟,“你看人沈账房多明白啊,一个字都没提。” 沈寒舟合上油纸伞,顺手将它靠在一旁墙角下。 他望着曹切,忽然道:“可有我的信?” 曹切“啊”了一声,摇头:“没有……”他不解,“你的信不是都由王金他们直接送房里的么?” 沈寒舟思量片刻,颔首致意,之后便转身,也往后院走去。 雨大,雷响,方才还热闹的夜市,现在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乔七命咣咣咣锤了药缸好几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曹切闲聊。 隔壁曲楼门口站着诸多避雨的公子少爷,不多时就见沈俊飞快地跑过来,他湿了半身,抱怨连连:“快快快,楼里马车借我一用,这雨来的着急,说下就下。” 曹切指着后面:“马车有,但是没有马夫,你得自己驾车回去。” “啊?”沈俊愣住,“那我要自己驾车回去,我还来借什么车啊?淋回去不就是了么。” 曹切无奈:“承东驾车刚把大小姐送回来,人都淋成落汤鸡了,这才去换衣裳。于北办事,还得有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剩下的一半人保护沈账房,另一半在照顾两个受伤的,楼里现在根本就没闲人。” 沈俊无语,擦了一把脸上雨水:“合着就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呗。” 他边说边伸着脑袋往柜台上瞧,目光落在那玉石胚子上时,两眼放了光:“哎曹掌柜,你这个新玩意好啊。” 曹切挑眉。 “瞧瞧这雕工,这要是砸人身上,一准要命。”他竖着大拇指恭维道,“今年唐门暗器榜必有曹掌柜!” 沈俊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几块漂亮石头,放在柜台上:“我是不能理解这石头什么好的,最近的应酬里全是玩这个玩意的。” 曹切有些惊讶,他将石头拿起来,放在蜡烛前照了照。 “这不就是冲刷得漂亮一些、光滑一些的鹅卵石么?” 沈俊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人家非要叫什么西域圣石。”他嘿一声,手挡着嘴角,小声说,“我跟你讲,我这块是咱们山庄门前那条小溪里摸的,人人估价都是这个数!” 他伸出手掌,狠狠张开。 “五个铜板啊?”曹切诧异。 “嗨!”沈俊凑得更近了一些,揣着手道:“五两金子!” “啥?”曹切眯着眼,看着手里的石头,一脸难以置信。 “最近真就邪门,不知道怎么就流行起来了,听说京城的达官贵人人手一块,不少都盘包浆了,老值钱。”沈俊看着外面哗哗啦啦的大雨,长叹一口气,“本来这跟京城有关系,如果沈账房肯跟我一同应酬,效果肯定更好。” “但我先前找他,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我……我也很无辜好不好,这东西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人陈家少爷买了三根金条那么多,说这东西能升值翻倍,当时我不信,结果这两天价格真翻了四五倍,我肠子都悔青了。” 曹切哼了一声:“你是后悔没带着所有人下河摸石头吧?” 沈俊咧嘴:“还是曹掌柜懂我。”他笑得谄媚:“所以你就找个人把我送回去呗?” 曹切瞧着他,忽然咧嘴一笑,从柜台后拿出一套蓑衣。 沈俊神色一滞。 眼睁睁看着曹切的手在蓑衣上拍了拍,直言:“不送。” 大雨下到子夜才停。 青州已然入睡,沈俊此时才驾着马车慢慢悠悠离开。 李妍坐在二楼窗前,远远望着远去马车的背影出神。 她面前放着那只盒子。 精致而沉重。 李清风入朝为相之后,李妍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年幼时,自己读书识字很慢,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跟她讲来历,人为什么是人字,天下又为什么是天下。 但李妍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愚笨得很,学不明白,他总要反反复复地讲,一讲便是一下午。 后来背诗更是艰难要命,李清风干脆在屋檐下放了两个蒲团,也不让她背了,只念给她听,再讲讲诗里的故事。 他说要带李妍去庐山,直面飞流直下三千尺。 还要带她去玉龙雪山,看云弄雪岭白,锦织江崖碧。 他承诺了太多,给了李妍太多的期待。 那时沈玉兰的身体还好,她就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快点长大,大了,她就能去看看李清风口中绝美的山河天下。 每每想起小时候想起这些事,李妍就有些发愣。 如果说十二岁那年还曾真切地期待过他多年后致仕归来,能一家人云游天下去。 那么十六岁沈玉兰去世后,李妍就只剩下“算了”二字,回荡在心尖上。 眼前,注视着那只保存极好的盒子,她伸手轻轻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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