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之二,便是那些石头的去向。”李妍摇扇子的手慢了些,“关大侠私下追查三天,说是整个女宅,不管男女,都在闭门挖石头。挖出来之后清洗干净,分装在小盒子里,一天分装上百份,不知送到何处。这件事本身是个小事情,不足以引人注意,但是把丁高、裴应春,以及女宅不吭不响,不追究只埋头运石头这几件事组合在一起,就十分可疑。” 李妍记得那个洞窟的大小,里面藏着的石头不说有百万,起码也有十万块,数量庞大。 纵观全案,使者的死虽然和大晋没什么关系,女宅也只是运气不好,摊上这件事。 但女宅出事之后,老鸨和玉玉姑娘的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丁高本身就是杀门人……”她看向沈寒舟,忽然顿了下,“啊,对,你不了解杀门。” 她起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边走边说。” 昨夜一场大雨,青州今日空气里透着草香。 马车压过水洼,激起一层水波。 “下八门里,杀门是分崩离析最彻底的,这事情确实有我爹的一份力。他大力推行新政,天下安稳之后,导致杀门人举步维艰。” 李清风推行新政之后,大力重商,最初那几年百废待兴,处处都用人。 而大晋打了几十年的仗,留在城池里的人,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老妇女子,还有一些壮年,是砍断自己手脚,才躲过一劫。 真正手脚健全的壮丁,要么在江湖,要么在当土匪。 “他新政一出,但凡有点手艺的江湖人,谁不想告别打打杀杀的日子,当个普通人?”李妍叹口气,“尤其是杀门,他们本来是‘打抱天下不平事’‘杀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之人’‘该不该出手都先出手再说’,动一次手,就要在朝廷的悬赏榜上挂很久。如今有了安稳过日子的机会,很多人都弃刀而去,自然日渐式微,直到五年前,分崩离析。” “丁高就是曾经杀门元老。他只会杀人,不会干别的事情,现在为裴应春所用。” 沈寒舟蹙眉。 他虽然不说话,但李妍知道他听明白了。 “所以石头的事情必须追查,我们得先一步拿到丁高或者裴应春的把柄,不然女宅塌了这件事,就会成为裴应春间接砍向我的一把刀。” “你怎么能确定有把柄?”沈寒舟追问。 “要是没有把柄,他也不能直接就杀了老鸨。” 沈寒舟望着她,思量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那石头一口气被分成几百份,是真难住我了。”李妍直言,“山庄众人最近都是日以继夜地赶制货单,多亏曹掌柜,今年飞龙商行就连根擦桌的布条子都买断货。现在需要大量人力来追查的时候,却根本腾不出人手。” 马车缓缓停下。 李妍撩开车窗布帘望一眼车外:“幸而还有个人,干追查这事,更加专业。” 她微微一笑,从马车里跳下去。 沈寒舟跟在她身后,撩开车帘,迎着阳光,瞧见了面前气派府邸的匾额。 “彭府?” 不等他话说完,李妍忽然一掌将他推开。 一根银色长针,在沈寒舟面前一寸处,嗖的飞过。 咚一声闷响,长针戳进彭兴州新买的狮子头大门上。 李妍见门里有人急忙赶出来,才追着长针飞来的方向,轻功一跃,消失不见。 被猛推一把坐在马车里的沈寒舟,这才恍然发觉她那结论中到底是哪里古怪。 他犹记得女宅中,开门的瞬间,那银针并不是对着老鸨打过去的。 从一开始,那银针就是冲着他眉心而来。 就和刚才一样。 他才是目标。 第130章 转了一个大圈子 彭兴州坐在木头轮椅上,他惊魂未定,看着从马车里爬起来,振了下衣袖,泰然自若的沈寒舟。 “这怎么回事?”他回头接过刚刚拔下来的长针,“好家伙,这东西和老曹做的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沈寒舟点头,望向李妍追过去的方向。 想起承东和刘水身上的伤,他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我的人也追过去了。”彭兴州转过车身,仍然打量着眼前的长针,“咱们进去说,站在这不安全。” 等在门口显然没有意义,还徒增风险。 沈寒舟点头,他踩着木凳从车上下来,跟着彭兴州往府里走去。 彭兴州选的小巷子,行人稀少,阳光却很好。 盛夏时节,知了声声阵阵,院子里百花齐放。 穿过一条长回廊,彭兴州停在湖边的凉亭前:“她找我追查那些石头时,我还挺奇怪,千门居然会找到我们帮忙。” 一旁管家端着一壶茶,捧着一碟绿豆糕,轻轻放在桌上。 沈寒舟的目光望着那管家,身长七尺,身形十分儒雅,但却是个光头带刀的。 再这样的院子里出现,多少让他有点懵。 彭兴州背对着他,自顾自从怀中拿出册子:“别说,这活可真是登天的难度。我们盗门几百人追了两天两夜,可算是弄清楚了。” 他下颚微扬:“喏,就这一本册子,要我老命了。” 微风轻扬衣角,彭兴州仍旧抱着手炉,盖着一张薄毯子。 和几月前相见时不同,他此刻意气风发,带一顶莲花发冠,笑容和煦很多。 沈寒舟接过册子,却有几分为难。 他心不定,一直在担心李妍,翻开之后满眼都是“李妍”。 彭兴州似乎瞧出来他的担忧,开解道:“不用太担心,李妍的武功担得起‘天下第一’四个字。” 道理沈寒舟都懂,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彭兴州“啊”一声,“没错,李妍便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沈寒舟蹙眉,感觉两个人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颇为无力。 “我知你看不进去,那就听我说说就好。”彭兴州咧嘴笑了,“竟也有让我提点沈账房的一天,何等扬眉吐气!” 话音刚落,就听沈寒舟冷言:“用不着。” 他低头翻了几页,神情越发肃然。 “后面和前面差不多,也都是这几个去向。”他笑眯眯道。 湖边晌午并不炎热,时不时有凉爽的微风吹过。 沈寒舟头上系着发带,轻垂耳下。 他坐在凉亭里,诧异道:“当真?” “啧!”彭兴州手指指着他面前的册子,无语,“你要这么说,那就是质疑我们盗门的专业了,这东西我没必要骗你们不是?再说了,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去处,就是转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黑市罢了。” 确实是转了一个大圈子。 册子上记载的四五百盒“西域圣石”,是从女宅的大坑里被挖出来之后,由三辆马车,以及两艘小船,分别走路路和水路两道,西出阳关,北上京城,南下扬州。 “做得挺真,拉车的,行船的,一眼看过去都是胡人,与我们大不一样。”彭兴州道,“尤其是最终回到青州的那辆马车,还刻意在青州城外转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在后半夜入黑市。驾车人直接住在酒肆里,演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来。” 也就是说,女宅的石头不是用金子换来的,而是换金子的。 “西域圣石这东西,我原本听过,本来是说的于田国出产的和田玉,那个东西确实价值连城,好玉难求。只是不知道后面怎么就传着传着,成了天山以西,更遥远的黑石头了。”彭兴州打开桌上一个小盒子,拿出当中一块黑石头,捏在手中把玩片刻,“就这东西,我们柳河镇小溪水里一下午能摸出来几大箱子,说是圣石,居然还真有人买账。” “他们把这些石头从地下挖出来,然后当成价值连城的东西去售卖,只是为了银子?”沈寒舟蹙眉,这事情超越他理解的范围。 平日里,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愚蠢,更不可能付诸行动。 人都不傻,银子难赚,绝非一句虚言。 要把别人兜里的银子掏给自己,难于上青天。 可是这块小小的普通黑石头,却做到了。 “这事情,你得问李妍。”彭兴州哈哈一笑,“咱们都是看热闹,只能猜测一下,她是专业的。” 沈寒舟不解。 “啊……你不理解也正常。”彭兴州举着手里的石头,“千门李氏,那可是天下所有骗子和奸商的祖师爷。这石头怎么从一文不值变成价值连城,咱们想不明白,李妍绝对门清。” 他话还没说完,肩头便多了一把带血的剑。 李妍倒挂在亭子上,挑眉看着他:“背后说人闲话,当心晚上尿床。” 她轻身跃下,顺手抓起石桌上彭兴州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剑上血迹。 “有受伤?”沈寒舟快步上前,关切道。 李妍“嘁”一声,摇头:“以他的本事,还伤不到我。” “那……”他目光落在剑上。 李妍也没遮掩,直言:“虽然让他跑了,但伤了他两剑。”她迟疑片刻,“他放暗器是右手发力,就挑断了他右手经脉,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她这才收了剑,蹙眉问沈寒舟:“你先前在黎家,可有得罪他?” 黎家一事已经过去四个月,沈寒舟有些茫然。 他低着头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自己和那“黎仲”有过什么交集。 “委实没有交集。”他坦然道,“黎修善于题词写诗,我与他聊得来,但黎仲给我的感觉不好,阴沉得很,所以没有说过几句话。硬要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想把杀人一事推到我身上,反被你看穿,甚至逼到暴露身份的绝路。” 也是,当时黎家一事,李妍没有多想,只觉得对方不讲武德,乱找背锅人,所以自己也没讲武德,全盘推回去。 现在想想,倒是草率了。 如果当时就知道这杀手和丁高有关系,算是裴应春的人,那么他第一次出手那天,李妍非得要了他的命。 “你这次为何又没要了他的命啊?按理说你完全有这实力。”彭兴州疑惑问。 李妍咂嘴:“他有船。我就算水上漂能追出去二里地,那第三里我不就沉了?” 彭兴州“哦”一声点头:“还有船啊……” 李妍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水上追了一里,看他上船带人放箭,我就赶紧折回来。” 边说,边拿过沈寒舟手里的册子,略略翻了一下。 “我想到女宅可能才是西域圣石真正的出产地,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 她神色肃然,从头又翻了一遍。 听她这么开口,彭兴州两眼都放光了:“你可看得明白?我和沈账房瞧了半天,都没有看出来门道。就只看懂女宅行骗,以廉价破石头卖天价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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