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犹豫,思量纠结,最终还是一声长叹,起身将它收进了柜子里,盖在薄薄的纱盖下,关好柜门,挂上一把锁。 她打不开啊! 叱咤风云的飞龙山庄庄主,大晋赫赫有名的第一巨富,麾下六百余人的土匪头子,没有勇气打开那个小小的盒子。 星辰月下,她倚靠床边,自酌自饮起来。 酒还没到嘴边,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我。”沈寒舟轻声道。 李妍忙把杯子里的酒往外一泼,拎着茶壶一边涮杯子一边道:“等下!” 她叮叮咣咣、手忙脚乱折腾了一息,这才将屋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看着眼前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寒舟披着件月白色的薄衫,怀中抱着薄被和两本书,神情哀怨的看着她:“睡不着。” 这理由奇怪到让李妍有些发愣。 还不如说是狗鼻子闻着酒味找过来比较靠谱。 她将门拉开,“啊”了一声:“我这还有些安神香,你等下,我去取。” 转身瞬间,沈寒舟微微眯眼,目光往屋内扫了一圈。 他没找到那个黑色的盒子,但却瞧见多了一把锁的衣柜。 第128章 盒子 李妍的房间和她的为人一样,大气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 大概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比起发簪首饰,以及刺绣女红,她更喜欢刀剑棍棒,就连出门也很少会在胭脂铺子或是成衣铺前驻足。 沈寒舟见她翻找一阵,眉头不展,便自顾自迈进屋内,将房门大开。 他目光始终落在李妍身上。 看着她在斗柜里翻了三层,只找到用完的安神香纸包,抖着纸包说:“糟糕,我这也没有了。” 当然没有。 她从来不操心这些事情,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沈寒舟做账备齐的。 几个月前来青州时,也是沈寒舟打包了安神香带过来,日日给她点好香炉放进屋里。 而他病倒的前一日,正好用完。 “那可不妙。” 他不动声色,将怀中薄被子往长榻上一放,俯身点燃一旁蜡烛,裹着薄被就坐下了。 李妍诧异望过来:“你这是?” 沈寒舟没抬头,施施然将书本翻开。 “你这是跑我屋里看书来了?”她疑惑。 “不然呢?”他看着手中书册上的字,浅淡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喝太多,你也就不会跑出去扒别人的衣裳。” 李妍一滞。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忽然歪头问:“那我扒沈账房的衣服就可以了?” 沈寒舟心头微微一颤。 他抬手将被子裹紧了一些,臭着一张脸:“不行。” “那你坐在这不就是个摆设么。” 沈寒舟抿嘴,抬头望着她,难得闹别扭一般吐出来几个字:“我想在这看书。” 他心里拧巴。 以前不知道这一层兄妹关系,不管李妍怎么闹腾,开什么样的玩笑,他都觉得游刃有余。 自从这一层关系被乔七命点破,沈寒舟便渐渐觉得失控,他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的心思。 潜意识里有股声音让他不顾一切。 理智却扯着他让他绝不能往前再走半步。 可偏偏李妍又什么都不知道,她毫无自觉,让沈寒舟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心墙,一次次坍塌个干净。 就如现在这样。 似乎看出他心情不佳,李妍倒了半盏女儿红,轻轻放在沈寒舟手边:“喝一点,有助睡眠。” 望着小盏上倒映出的面庞,沈寒舟始终没动。 皓月当空,雨后清凉。 月光穿透云朵,洒在李妍的面庞上。 她在窗口的小桌前坐下,仰望月亮出神。 沈寒舟握着手里的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兄妹二字,将他心头所有的期许,全部砸得粉碎。 他一面攥紧拳头,一面却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次日一早,楼下院里,大树阴影中。 曹切同沈寒舟感激拱手,连连道谢:“昨夜感谢沈账房出手帮忙,我年纪大了,若和大小姐一同饮酒,各方面都不合适。” 他叹口气:“再加现在海西楼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小姐的酒品堪忧,喝多了要扒人衣裳,我一时真找不到人来帮忙劝她少喝点。” 沈寒舟颔首:“举手之劳,不必挂心。我和她……”他顿了下,“本就应由我来看着。” 曹切“啊”了一声,喜上眉梢。 这意思是两人有戏啊。 如果是沈寒舟的话,还真是不错。 一表人才,长相无可挑剔,家世……一切家世在李妍的家世面前都是浮云,不存在。 曹切越想越觉得不错,是个能镇住李妍心性的人。 他笑意更深,解释道:“以前大小姐不这样的,那一晚定是因为面前人是沈账房,才有点……任性妄为。” 沈寒舟有些不自在地点头。 他别开视线,岔开话题:“对了,李妍的安神香,还有我常用的星洲水沉都要用完,近日若是有人要回山庄,记得让他们从我屋里带些回来。” 曹切仰起头,他这才反应过来,从身后腰间解下钥匙,又扯下自己腰牌,一并递给沈寒舟:“倒是对不住沈账房,最近人手确实不够,短时间没有人会回山庄,能不能劳烦沈账房差遣五位暗卫,看谁能回去一趟。” 沈寒舟看着曹切的腰牌,再看看李妍房门的钥匙。 他点下头,伸手接过,浅浅道:“好。” 待曹切离开,王金悄无声息地落在沈寒舟背后:“主子。” 沈寒舟转身,将钥匙与腰牌递给他,他肃然开口,小声道:“飞龙山庄东厢房屋内有一个黑色盒子,与她昨夜带回来那一只非常相似,挂了一把金色的锁。你们连着盒子一起带回来。” 失忆后,他问过一次那个打不开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李妍说是他小时候放进去的新奇玩意,一直锁着,她也不清楚是什么。 如果不是沈寒舟已经想起一部分,知道自己小时候根本不在青州,他说不定会一直相信下去。 树下,沈寒舟肩头满是斑驳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大树,沉默不语。 他不明白,李妍为什么要骗他。 甚至,只字不提他在京城住过很久的事。 李妍醒来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 她揉着脑袋,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 长榻上整洁干净,仿佛昨夜只是做了一场梦。 晌午阳光正好,李妍一身素色衣衫,在灶房炸了一盘桃花酥,放在沈寒舟面前。 自从在青州常住,海西楼的生意就日益红火,现在一房难求。 皆是因为沈寒舟这超然的姿态,绝佳的诗词琴曲,再加京城少爷与这张脸的完美组合,引来不少想要“一睹芳泽”的小姐们。 曹切先前单独同他商量过,就让他没事就坐在正堂大门看书习字。 那之后,楼里天字一号房的价格都翻了三倍。 此时,他拿过盘子里的桃花酥,掰掉一角,问道:“知道那帐中没是什么东西之后,案子清楚了么?” 李妍“啊”一声,她将昨夜同梅开言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同沈寒舟又讲了一遍。 “所以说就算使臣死在青州女宅,朝廷也不会追究。”她道,“不追究,便是双赢,追究了,虽然有一定概率真相大白,但对两边而言,都不利。” 沈寒舟却沉默片刻。 他咽下桃花酥,沉沉开口:“我前几日已经通知秦辰,让他将使臣死亡一事和青州撇开干系,并且努力促成于田与大晋之间的交易,最好不要让裴家有发挥的余地。” 听到这,李妍心头咯噔一下。 她打量沈寒舟片刻,这人依旧如往常一样,端坐在桌边,儒雅斯文,从头到脚都透着书生气质。 就连吃一块桃花酥,都慢条斯理,依着他的自己的节奏缓缓一块一块往嘴里放。 李妍手攥的很紧,试探着问:“……你都想起来了?” 第129章 他才是目标 高烧这么多天,李妍不止一次悄悄问过乔七命,问他沈寒舟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乔七命总说没有把握。 他都没有把握,李妍更觉不安心。 尤其是现在,眼前人看似什么都没想起来,却下意识跳过李妍,直接找到秦辰那里去。 这在几个月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那时候,沈寒舟每一步都会告诉李妍,每一步都是她们一同商量着进行的。 她确实担忧,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 没人知道沈寒舟恢复记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性情大变,会不会对李妍嗤之以鼻。 现在,沈寒舟只是顿了下手,摇头轻声道:“没有。” “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早做打算……不,是我觉得必须要告诉秦辰,让他赶在裴应春之前处理完善。”他望向李妍,“就好像,下意识知道应该要这么办一样。” 他不像是说谎。 李妍望着他,暗暗松一口气。 “李妍。”沈寒舟探身前倾,抬手撩起她鬓边长发,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妍一滞,忙打哈哈摇头:“怎么会?我瞒得住你么?” 沈寒舟没说话,目光却始终望着她的眼眸。 明明骗他说是青梅竹马,还这般泰然自若说没有。 李妍被他看得后背发毛,轻咳一声,以团扇将发丝从他手里拨开,又拿出先发制人的本事,一本正经地埋汰道:“你这人,早就破案了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弄得我像个傻子,到处找人问人帐中没是什么东西。” 沈寒舟挑眉。 她心虚,可气势上不能输,撇了他一眼,继续道:“是吧?你早说的话,那也不至于让柳青青给你下一整包合欢散。” “是你。”沈寒舟纠正她,“不是柳青青,是你。” 他轻笑:“别想把坏事甩给别人。” 李妍揣着手,嘴上仍想据理力争,但到底是理亏心虚,也就想想罢了。 沈寒舟望了她片刻,像是放过一般悠声开口:“事情可还没有结束,女宅不只有使臣那一条人命。” 见他提起,李妍正色点头:“没错,疑点其实很多。” 每每说到正事,她总是很快就恢复原本的模样。 沈寒舟掰开桃花酥,边吃边看她摇着团扇,思索道:“梅开言说女宅实际控制人是丁高,丁高可不是一般人,他背靠裴应春,也是悬赏欧阳家秘册的幕后之人。他把女宅开在黑市上,定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如此自己宅子被人敲塌了,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若是换了我,谁敢砸了我的海西楼,我得让他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炎夏。此为疑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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