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这么晚过来?” 扰人清梦,还不如不来呢。 时瑾初轻轻揽住人,他轻描淡写:“担心某人睡不好。” 他声音那么轻,但殿内气氛都随之一卷,仿若变得不一样了,香炉中燃着熏香,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忽然格外明显。 邰谙窈几不可察地捻住锦被一角,又很快松开,她垂眸: “臣妾睡得好。” 不论他来不来,不论是否选秀,她都会睡得好,她才不会为了不能改变的事情而内耗自己。 殿内安静了会儿,邰谙窈察觉到有人垂着视线朝她看来,许久,他问她:“那怎么没睡着。” 邰谙窈倏然哑声,她手指忍不住地蜷缩。 她觉得时瑾初好过分。 许久,时瑾初淡淡道:“你送去画像,朕看了。” 邰谙窈抿唇,那点难言的情绪忽然消失,她坐了起来,青丝如墨披散在肩头,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地脱离时瑾初的怀抱,时瑾初懒散地倚在床榻上看向,这一刹间,她和他的距离仿佛变得格外远。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照进来,让彼此轮廓都隐隐绰绰。 邰谙窈问:“皇上可有觉得喜欢的人选?” 时瑾初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他一直都觉得她不在意这件事的,她表现得那么可有可无,仿若后宫进再多人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他自有他的安排,于是,便也没将选秀当一回事。 但今日坤宁宫送去的画像让时瑾初忽然意识到,她心底其实并非无动于衷。 就如同现在,时瑾初也察觉到了端倪,邰谙窈的情绪再和往日相似,也掩盖不住话音中的浅淡疏离。 人的本性都是趋吉避凶,她也惯来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她仿佛一瞬间就将他推远了。 就如同对待当初的邰家,在她察觉到邰家对她和良妃的差别,在她意识到邰家不可能给予她想要的情绪时,她就已经放弃邰家了。 许是年少经历,让她吝啬于付出,却想要浓烈于她十倍百倍的回报。 否则她总有不安。 月色浅淡,让女子看起来也有些朦胧,时瑾初掩住眸中情绪的晦暗,他不紧不慢道: “没有。” 邰谙窈一顿,她不信:“当真?” 时瑾初朝她伸手,挑眉问她: “不然呢?” 邰谙窈望着面前的那只手,却是没有放上去,她眯着眼眸,半信半疑道:“那钟家姑娘呢,皇上也全无心意?” 时瑾初心底轻啧了声,终于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他问:“你知道了?” 他还有闲情笑。 邰谙窈扯了下唇角: “钟姑娘得先皇看重,又出身贵重,等她入宫,我这个皇后是不是也该退位让贤了?” 话音甫落,就有人轻拍了下她的嘴,不重,但把她打得一懵,时瑾初淡淡地觑向她,没好气道: “说什么浑话。” 邰谙窈捂住嘴,也知道退位让贤的那番话不该说,她堪堪咽声,但依旧些许不满。 她扫了眼楹窗外,闲庭内其实是点了两盏莲灯的,华灯如星雨,隐约照亮花圃内的那一片芍药,邰谙窈轻咬了下唇,她忽然有点安静下来。 她也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她在闹什么呢? 选秀声音出来时,乔氏还没有被废,如果时瑾初真的有立钟氏女为后的心思,就不会有她这一遭。 从钟氏女两次选秀都没过初选一事中,就看得出其实时瑾初对钟氏女的态度寻常。 邰谙窈也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她恹恹地拉下眼眸。 时瑾初就见到她忽然蔫吧下来,他极快地皱了下眉,看不得她这幅模样,他倒宁愿她像刚才那样闹腾。 邰谙窈理了理锦被,正要休战地躺下来,蓦然听见时瑾初平静的声音: “她得先帝看重,但朕只看重你。”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皇后之位只会比任何人都固若磐石。 邰谙窈浑身一僵,她耳根子有点发热,脑海有一刹间的空白,他声音再平淡,也掩盖不住这句话近乎是在表明心意。 某人的气焰一下子就褪得一干二净,她呐声道: “臣、臣妾知道了。” 她不敢再说话。 她埋头在锦被中,许久,有人掀开锦被,将她扒拉出来:“小心憋过气去。” 邰谙窈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不由得庆幸,幸好殿内没有点灯,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时瑾初不着痕迹地觑了眼某人,他指腹擦过她脸颊时,只摸到一片温热。 但某人脸皮薄,他若是拆穿某人,只怕会惹得一阵恼羞成怒。 ****** 翌日,时瑾初出了坤宁宫,回到御书房后,他想起昨晚女子问的话。 时瑾初其实挺纳闷的,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在意钟氏女? 当初的乔氏也是。 钟氏女能做太子妃,却不能做皇后,父皇也清楚这个道理,否则当初父皇弥留之际,直接下旨让钟氏女做皇后得了。 他能不在乎乔氏怎么想,却没办法忽视女子的想法。 时瑾初承认,他待乔氏和邰谙窈的确有偏颇。 他叫来张德恭: “此次选秀,钟家可有递折子入宫?” 选秀时递折子,一般都是请皇室恩典,让家中参加选秀的女子通过初选便被撂牌子出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每个人家都愿意让府中姑娘入宫的。 张德恭忙忙地摇了摇头。 时瑾初眸眼间的情绪不由得地冷淡了些许,当初乔氏一而再地阻挠钟氏女入宫,他看在眼底也懒得阻拦。 彼时,他忙于朝政,对后宫只要求安稳,不必让他费心。 一个家世显赫,而且曾得先帝看 重的女子入宫,对后宫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前朝安稳,他大权在握,钟氏女即使入宫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但时也命也,他瞧得出邰谙窈心底的膈应,自然不可能让钟氏女入宫。 于是,钟家一而再地让嫡女选秀,奔着什么目的不言而喻,落在时瑾初眼中,也就成野心磅礴的现象。 也有些没眼力见。 他但凡真的有意,钟氏女早就入宫了,岂会两次选秀而不得过初选? 时瑾初眯着眼眸,意味不明道: “看来钟家还是对父皇念念不忘啊。”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认不清自己位置的人常常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时瑾初淡淡地问:“朕记得文亲王前段时间有上奏请封世子?” 文亲王是时瑾初的三皇叔,先帝在位期间,也只剩三两个皇子硕果仅存,相较时瑾初而言,已经算是不错。 张德恭点头: “皇上记得没错。” 时瑾初找到奏折,翻开,细看一番后,落下红批,他扔给张德恭:“去传旨吧。” 邰谙窈压根不知道时瑾初都做了什么,她昨日睡得晚,醒的时候也艰难,绥锦告诉她,妃嫔们都到了的时候,她脑子都疼: “每日都要请安,也太频繁了,从明日起,改成三日一次。” 她是妃嫔时,起早请安也就罢了。 如今都是皇后了,怎么还要起得这么早?她懒得应付这些妃嫔。 绥锦将她的旨意记下,然后扶着她起床:“便是改了请安时间,也是明日的事情了,您今日不起来,宫中可有得流言蜚语传出去了。” 昨晚圣驾来了坤宁宫,娘娘今日就起不得床,谁心底不会有个胡乱猜测。 邰谙窈哑口无言,她被堵得脸色一阵青红,鬼知道,她昨晚什么都没干,但她到底是起了床。 坐在梳妆台前,邰谙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储秀宫有什么消息么?” 绥锦低声:“听闻昨日有个秀女不服管,道张嬷嬷只是个奴才。” 张嬷嬷就是教导秀女们规矩的礼仪嬷嬷。 邰谙窈放下手,她脸上情绪寡淡下来,轻声道: “还没入宫呢,就摆起主子架子了。” 邰谙窈对着铜镜抚了抚凤钗,她连是谁都没问,平淡道:“直接逐出宫去。” 她从铜镜中朝秋鸣看了眼,秋鸣立即福身退下。 储秀宫中,数百名秀女分成数批和嬷嬷们学规矩,其中有一女子站在一旁,脸上有不忿,她母亲是荣和长公主,时瑾初的十三姑母,她自觉身份出众,被家中也荣宠惯了,昨日因点小事被个奴才训斥,自觉脸上挂不住,没忍住顶撞出声。 事后,她心底也不是不后悔,但四周众人看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和嬷嬷对抗下去,过了一夜,她也没等到处置,心底自觉更有底气,觉得皇后娘娘也不敢轻易罚她。 谁知道今日张嬷嬷根本不管她,连教导礼仪时,也将她抛在一边。 卓秀女不忿地皱眉,她站在游廊下,冷冷地望着张嬷嬷,心想,不学便不学,她还乐得轻松呢。 等储秀宫宫门打开,秋鸣带着宫人进来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不对,直到张嬷嬷恭敬地过去福身: “秋鸣姑姑。” 四周都安静下来,秋鸣偏头问:“是哪个?” 卓秀女见张嬷嬷朝她看来,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下一刻,就见那个为首的宫女朝她看了一下,挥了挥手: “娘娘有令,秀女卓氏不敬,即刻起逐出宫去!” 卓秀女脸色煞白,皇室旨意就是天底下的风向,一旦被逐出宫去,她的名声也就彻底坏了。 她不愿走,有宫人上前要压住她,卓秀女高声喊: “我母亲是荣和长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秋鸣冷眼看过去:“奴婢奉的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莫说是你,便是你母亲在这里,难道敢抗令不成?!” 一声抗令,卓秀女身子骤然瘫软。 等她被拖下去后,整个储秀宫都安静下来,各个秀女望着秋鸣,都有些惊惧不安。 其中有几位秀女脸色依旧平静,秋鸣扫过她们一眼,平静道: “今日一事还望各位秀女们引以为戒,若有人再犯,可不止简单地逐出宫去了。”
第141章 在秋鸣离开后,储秀宫陷入一片死寂,卓氏的衣物很快被收拾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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