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谙窈没有拒绝,她脱去外衣上床榻,一点点焐暖被窝,她想起今日云贵嫔望向她的眼神,她很清楚,今日一事,云贵嫔不会善罢甘休。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半点都没有在意。 她从不信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话,她只知晓人善被人欺,她若真的忍气吞声,别人不会见好就收,只会得寸进尺。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床榻上的女子沉沉睡去,只是细眉间仍是轻蹙着。 颉芳苑,殿内气氛格外压抑。 云贵嫔入宫一年有余,从未有过这种难堪,心底对邰谙窈的恨意甚至一度超过了颖婕妤。 云贵嫔闭眼许久,她才陡然睁开眼,冷声道: “叫人去中省殿一趟。” 雅杏皱眉:“主子,您别冲动。” 云贵嫔猛然看向她,声音略微有些拔高: “不要冲动?难道我要任由她折辱我么?!” 雅杏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知道她劝不了主子,只能低声:“奴婢这就去。” 这宫中折磨人的办法实在是多。 傍晚,御前没召人侍寝,但在宫门落锁前,圣驾入了后宫。 彼时邰谙窈刚沐浴过,小松子犹豫地说: “奴才见圣驾是往甘泉宫的方向去的。” 赵修容和云贵嫔都住在甘泉宫。 邰谙窈懒得再听,她摆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待翌日,邰谙窈得了消息,昨夜皇上留宿赵修容宫中,却是半途被颉芳苑的人叫走了。 邰谙窈挑了挑眉: “她是昏了头?” 赵修容可是甘泉宫主位,想叫云贵嫔难过,有的是办法,云贵嫔居然敢截赵修容的宠? 秋鸣也是一脸震惊:“听闻昨日颉芳苑闹的动静很大,说是云贵嫔郁结在心,一时图痛快吹了冷风,夜间就难受得请了太医。” 邰谙窈瞥过去一眼,不解,皇上能治病不成? 秋鸣压低了声音: “据说,皇上到颉芳苑时,云贵嫔正哭着呢,赵修容是主位娘娘,只好跟着皇上一起过去,那场景可真不好看,最后还是赵修容主动说让皇上陪着云贵嫔。” 邰谙窈了然,这个难受太医可治不了,而惯来高傲的人一时情难自禁落泪,最是容易叫人动容。 赵修容能一直得宠,自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不会叫皇上左右为难,会主动退让最是正常不过。 但不代表赵修容心底不会有疙瘩。 今日早膳依旧是丰盛,邰谙窈没有再管颉芳苑的事情。 或许是昨日有了圣上陪伴,今日请安时云贵嫔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至少颖婕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云贵嫔了,邰谙窈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她依旧恹恹地,仿若病色未褪。 皇后关心了她一句: “仪美人是不是不舒服?” 邰谙窈抿出一抹笑,她垂眸轻声道:“这两日一直有些头疼,不妨碍。” 皇后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她抬手掩住唇揶揄道: “听闻皇上一直有让太医替你照看身体,本宫就不多事了。” 邰谙窈脸颊飘红,适当地表现出了些许羞赧。 片刻,邰谙窈感受着殿内四周隐晦望过来的视线,她不着痕迹地抬头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藏住眸底的若有所思。 娘娘忽然提起这件事,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28章 宫中暂且是风平浪静,但众人都知道,这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又一日请安结束,邰谙窈按了按隐隐刺痛的额角,她上仪仗前,姚美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 “美人的脸色怎么一日比一日差?” 她面有疑惑。 毕竟皇后点出过皇上特意派人替她照看身体,怎么不见好,反而是病色越来越严重? 邰谙窈眸色倏然一凝,她转头和姚美人对视了一眼,许久,邰谙窈说: “也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姚美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邰谙窈也上了仪仗回宫,但在踏上仪仗的那一刻,她眸色不易察觉地一冷。 秋鸣暗含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邰谙窈脸色不变,和平日一样回了闻乐苑: “请李太医来一趟。” 小松子觑了眼主子和秋鸣姐姐的脸色,心底咯噔了一声,没敢多问,立即转身朝太医院跑去。 绥锦也皱眉:“主子怎么了?” 邰谙窈按在额间的指骨发白,她垂眸低声: “我头疼。” 绥锦一怔,立即意识到主子言下之意,她想起主子头疼了有数日,脸色不由得白了白,哑声难掩自责:“都是奴婢疏忽大意。” 李太医来得很快,毕竟仪美人是皇上亲自吩咐他照顾的,一旦仪美人出事,他难逃其咎。 闻乐苑中气氛凝重,众人都忐忑不安,邰谙窈也紧紧盯着李太医,李太医一颗心提了起来,待邰谙窈说清病情,他才伸手替其诊脉。 李太医不是日日来请平安脉,而是三日一趟,一摸到脉象,他就皱了皱眉: “美人近来休息得如何?” 邰谙窈垂眸淡淡道:“自服了太医开的药,每晚戌时入睡,一觉天明。” 李太医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免觉得棘手,不是病情难料,而是仪美人显然是中了别人算计,给宫中主子诊脉,最怕的就是沾上宫中争斗,李太医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低了低头: “美人最近可有接触什么不明之物?” 这话一出,殿内人心底都有所了然,邰谙窈闭了闭眼,几息后,她说:“秋鸣,去请皇后娘娘来一趟。” 秋鸣犹豫:“不请皇上么?” 邰谙窈垂下眼眸: “后宫事宜,有皇后娘娘做主就够了。”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 秋鸣不再迟疑,很快退了出去。 在此期间,李太医一直没有说话,任由邰谙窈吩咐,在等候皇后娘娘到来的过程中,闻乐苑中格外安静。 秋鸣谨记主子的话,出门就往坤宁宫跑,但她也不是木头,脸上身上格外不忿和忧虑,一路焦急地跑,还不忘擦了把脸,等她到坤宁宫时,关于闻乐苑出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时瑾初本来是去看望赵修容的。 看见秋鸣冲冲撞撞地往坤宁宫跑去只是个意外,銮驾停下,时瑾初瞥了一眼,问: “什么事?” 张德恭懵了一下,忙忙低头:“奴才这就让人去打听。” 时瑾初朝闻乐苑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宫人再跑出来,他冷淡地扯了下唇。 他觉得某个人真是没良心。 他替她出头,连一声道谢都没有。 銮驾停了片刻,张德恭有点犹豫地问:“皇上,咱们还去甘泉宫么?” 时瑾初嫌他烦。 余光瞥见坤宁宫有人出来,皇后面上微凝,此时,去打听消息的宫人也回来了,张德恭小心翼翼地禀报:“听闻是闻乐苑请了太医,没多会,就有宫人去了坤宁宫。” 张德恭心底也有些猜测。 只是染病,可不需要请皇后前去。 时瑾初眉眼情绪淡了淡,不等坤宁宫的仪仗走近,他便出声:“去闻乐苑。” 于是,邰谙窈最先等到的人不是皇后,待听见通传声时,邰谙窈一懵。 下一刻,宫人掀开二重帘,有人踏了进来。 她怔怔地看着踏入宫殿的人,身体坐直了些许,不等来人靠近,邰谙窈骤然起身,规规矩矩地服身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当真是规矩,行礼一丝不苟,腰身骤然弯折,没有一点余地。 时瑾初冷着脸,拽起她,没看她,直接问一旁的李太医: “怎么回事?” 邰谙窈微有踉跄地站起身,手腕被攥得生疼,她轻抿唇,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见状,时瑾初眸底的情绪又沉了些许。 张德恭见到这一幕,心底哎呦了一声。 李太医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三言两语地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他埋着头,只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待听完李太医的话,再瞥向女子时,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女子苍白的脸色,短短数日,她仿佛又消瘦了些许,手腕处好像一点肉都没有。 她闷声不语,何尝不是在和他置气。 气他那日甩袖子就走,气他这几日故意的冷淡,也气他对她生恼。 她看着规矩,实则大胆到肆意。 但时瑾初的那点恼意仍是渐渐散了,他松了点力道,觑了眼她手腕上的那圈红,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片刻,他嗤哼了声: “才几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他语气依旧冷淡,但谁都听得出他求和的信号。 邰谙窈没有和他倔,垂眸轻声道:“嫔妾知错。” 时瑾初话音一滞,他心梗了一下,她有什么错?错在不该中招? 但别人有心谋算,岂是她轻易躲得过去的。 时瑾初默默给她添了个标签——记仇。 作为被记仇的对象,时瑾初默默地移开眼,他若无其事地命令李太医:“查。” 皇后进来时,正好听见他质问宫人: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 闻乐苑中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埋着头请罪,皇后扫了一眼,服身请安:“皇上也来了。” 她离得远远的,就瞧见了圣上的銮驾转道。 皇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仪美人,她正难受着,眉心轻蹙,姣姣面上苍白却透着娇弱无助,无端勾着人心生怜惜,她要行礼时,皇后直接摆手让她歇着,片刻,皇后皱眉道: “到底怎么回事,查出是什么导致仪美人不适了么?” 她这一声问的是太医。 李太医心底叫了声苦,将刚刚回禀皇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遂带着宫人一一检查殿内。 时瑾初仍扣着邰谙窈的皓腕,抬手要抚她的脸颊,邰谙窈不安地想要抽出手,她还是不适应在外人和他这么亲昵。 尤其那人是皇后。 时瑾初冷声:“别乱动。” 邰谙窈浑身一僵,任他碰上来,他手指应当是凉的,但落在脸上时依旧透着股温热。 邰谙窈有点恍惚,她现在脸色应该是格外难看吧。 她不再挣扎。 他的手抚在她额间,轻按了按,垂眼问她:“还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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