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心思敏感,又或许是她太在意皇上的一举一动,最是能将那点微妙察觉得一清二楚。 有碧螺春的一番话本就隐晦地暗允了二妹妹入宫一事,再有绣鞋一事,良妃哪里还不清楚皇上的意思? 良妃早在府中的传信中就清楚二妹妹要进宫一事,但府中说一千道一万道终究没有皇上亲自点头来得让她心痛。 良妃探入锦被的手轻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她艰难地扯唇: “你说,还有人记得我那个孩子么?” 扶雪倏然失声,她心底忽然一阵针扎的疼,府中在忙着让二姑娘进宫替府中争荣誉,宫中也渐渐恢复热闹。 只有娘娘一个人还困在那场小产中,迟迟走不出来。 扶雪知道,娘娘放不下。 扶雪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能说: “娘娘您要振作起来。” 良妃偏过头,她闭眼,悄无声息地落泪。 她不想听这些所谓宽慰的话,如果连她也忘记她的那个孩子,这世上还谁会记得? 扶雪抹了一把眼泪,她看着这样的娘娘也是心疼,但她不能让娘娘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她压低了声: “娘娘伤心于皇上不肯处置背后主谋,但若连娘娘也这么颓废下去,谁还能给小主子讨一个公道?” 扶雪咬声说:“难道娘娘要任由害了小主子的人逍遥法外么?!” 良妃浑身一震。 见状,扶雪知道娘娘是听进去了,她继续道: “不论娘娘如何想,二姑娘要入宫一事已成定局,您若还这般自暴自弃,二姑娘入宫后还不得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 良妃没忍住,道: “她那般美貌,得宠又岂是难事?” 扶雪打断娘娘的话:“但她注定不能走到高位。” 娘娘爱慕皇上,所以难过二姑娘要入宫一事。 但二姑娘本就是因要替娘娘争宠才被送入宫,争宠其实也就是说着好听,图的不过是二姑娘日后也许是能够诞下皇嗣,好让娘娘膝下能有一个和邰家血脉相连的皇嗣。 再说难听点,娘娘如今位居二品妃位,日后不论二姑娘再如何得宠,都不会越过娘娘的位份,这后宫中默认一家不能出两个高位,二姑娘日后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宫之主,她的前路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这一点,她心底清楚,娘娘也应当清楚。 良妃骤然被堵得哑口无言,许久,她才堪堪出声: “是我对不住她。” 她这一生注定被困在宫廷中,也要连累二妹妹被她所困。 ******** 宫中圣旨在第二日送到了府中。 邰谙窈被叫到前院接旨,叫府中众人意外的是皇上给出的位份,从五品的美人,封号仪。 不是低,毕竟宫中有了一位邰家的高位嫔妃,众人心知肚明,邰谙窈的位份不会高。 去年大选入宫的新妃中,最高的位份也就是美人罢了。 所以,宫中给出的这个位份其实是出乎邰家意料的,但有人偏头看向安静立在一旁的女子,在视线落在女子脸上的那一刻,又忽然觉得理应如此。 邰谙窈在知晓这个位份后,也颇有点讶然,却没怎么在意。 只要不是一宫之主,底下的位份再高,其实也不过如此,在上面的主子娘娘眼中,都是低位嫔妃罢了,甚至连抚养皇嗣的权利都没有。 圣旨下来后,邰谙窈最多三日就要进宫。 绥锦是一直伺候她的婢女,这次入宫定然也要和她一起的,进宫前夕,邰夫人在夜色前进了她的院子。 母女二人和寻常母女不同,彼此十二年未见,其中的生疏和客套不知几许。 室内有点安静,邰谙窈不想和她呆坐着,率先开口:“母亲寻我,是还有什么交代吗?” 邰夫人半晌才低声说: “有良妃娘娘在,你入宫后,若有人欺负你,便去寻良妃娘娘替你做主。” 邰谙窈没有应声,她直觉邰夫人后面还有话未说。 果然,在邰夫人话落后,她停顿了片刻,才堪声道:“你姐姐命苦,进宫七年才有了身孕,却被奸人所害,甚至日后都不能再有身孕,你和她是亲生姐妹,在宫中一定要相互扶持。” 室内点着灯,但今日月色浅淡,油灯也仿佛有点昏暗。 邰谙窈听得有点腻歪,她忽然打断邰夫人,抬起杏眸一错不错地和邰夫人对视,邰夫人被看得一愣,就听见她轻声地问: “我在衢州时,数次危在旦夕,险些醒不过来,娘觉得我的命如何?” 邰夫人的所有话音刹那间被堵在了喉间。 她姐姐命苦么? 也许吧。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个数次险些丧命的人去可怜。 送走了相顾无言的邰夫人,室内沉默了好久,绥锦叹了一声:“姑娘,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进宫,早些休息吧。” 微风拂过楹窗,透着些许夜间的冷意,叫邰谙窈冷得肩膀轻颤了一下,许久,她才低低应了绥锦一声。 翌日。 邰谙窈入宫的日子,邰家忙得脚不沾地,不论邰家心底是什么想法,但做得都格外好看,妃嫔入宫是不会大操大办的,她这个位份也就是顶多一抬小箱子罢了,除了必备的首饰和衣裳绸缎,邰家给她最多的就是银钱。 宫中处处缺不得银钱打点,邰家在某方面也是做得格外妥当。 邰家在忙碌,宫中今日其实也不平静。 良妃娘娘依旧卧病在榻,宫门都没有出,但邰谙窈入宫一事早就传遍了后宫,请安后,各个妃嫔神情不明地回了宫殿。 坤宁宫中,皇后拆下繁重的发髻,翻了翻敬事房送来的卷宗。 她最近染了风寒,常觉得头疼,问春替她按着额头,皇后娘娘才觉得舒缓了许多,她扫了一眼卷宗,很快合上。 问春想起今日请安时的氛围,摇了摇头道: “今日仪美人进宫,奴婢瞧各宫主子请安时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皇后头也没抬,随意搭话道:“毕竟皇上难得赐了封号,不怪她们会觉得坐不住。” 仪,端庄、宽和,也有仪态一说,也不知这位仪美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仙姿玉貌,才叫皇上给了这个封号和位份。 问春一顿,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 “这仪美人一入宫就是五品位份,还有封号,会不会有点过了?” 话落,就见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有点惊讶她会这样问,问春被看得一囧,皇后直言道: “良妃失了孩子,身体也彻底坏了,再是如何补偿都不为过,一个五品美人罢了,宫中还少了?” 问春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 的确,这后宫从不缺妃嫔,主位娘娘都有数位,一个从五品美人罢了,不值一提。 想起这件事的由来,问春不由得低声抱怨了句:“怀着皇嗣就是金贵。” 就连做出这等狠毒的事情,也能安然无恙地躲过去。 听出她在说什么,皇后觑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打断她: “皇上昨日又召颖婕妤侍寝了?” 问春立即噤声。 皇上岂止是昨日又召颖婕妤侍寝,一连数日,都是颖婕妤侍寝,甚至前些日子圣驾去看冯妃都被颖婕妤拦住了。 冯妃被这件事气得够呛。 毕竟,自从冯妃被查出怀着身孕后,宫中诸事都紧着她先来,惯来是得意,何时被人这般下过脸面? 皇后也没想让她回答,毕竟敬事房的卷宗在那里摆着,何需要问春回答? 皇后仿佛只是无意地提起了一句,很快就转变了话题: “冯妃有孕,平日中喜酸,让中省殿的人把前些日子才送入宫的柑橘都送到朝阳宫去。” 问春不着痕迹地低了低头,恭敬道: “奴婢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哦,仪美人。 小时:不好听么? 【啧,我都不稀罕揭穿你。】
第5章 今日暖阳恰好,闻乐苑中的宫人自早上就忙个不停,将殿内打扫得干净,静等着新主子的来临。 约是午后,宫外终于响起一阵动静,宫人翘首以盼终于瞧见来人,骤然,众人有片刻呼吸放轻。 来人穿着一袭胭脂色广袖云织锦缎裙,腰带裹身,衬得腰肢堪堪一握,她有些消瘦,却半点不影响姿容,应当是略施了粉黛,桃腮粉面,肤如凝脂,她听见动静,一双杏眸轻飘飘地看过来时,就让人心跳仿佛都停了一刹。 众人在宫中都是见惯美人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惊艳住,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请安。 邰谙窈被小宫人领着踏入了闻乐苑,就见一堆宫人恭敬地跪地请安,邰谙窈偏头看了绥锦一眼。 绥锦隐晦地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领路的小太监: “一路辛苦公公,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没推辞,接过荷包很快退下。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邰谙窈主仆数人,邰谙窈静静地看向跪着的一群宫人,叫众人心底颇有点惶恐不安。 许久,邰谙窈才叫她们起来,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 “你们都是伺候我的?” 很快从宫中冒出一个领头的宫女,低声恭敬道:“回主子的话,美人位份按例是有六个宫人伺候,除却跟着主子进宫的绥锦姑娘,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 伺候美人的宫人有六个,其中四个宫女,两个小太监。 绥锦进宫前要在中省殿报备,所以秋鸣才会知道绥锦的名字,话落,秋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她将要伺候的这位美人主子,一时间也摸不清这位主子的脾性。 说是个好相与的,一来就让她们跪了许久,若说是不好相与的,却也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颇让人有点琢磨不透。 邰谙窈没管秋鸣在想什么,她搂着披风往殿内走,没问各自姓名,而是浅声问: “将这宫中的情况与我说说。” 她话音也没重,但秋鸣心底莫名地紧了紧,她隐晦地看了一眼主子,才重新垂下头,恭敬道: “主子想听,奴婢便一一和主子道来。” “先说这闻乐苑,位于合颐宫东偏殿,合颐宫中没有主位,除了美人外,只还有西偏殿的常乐轩住着一位宝林主子,是去年新入宫的蒋宝林。” 回话也是要技巧的,自是要挑着重点说,待说完自家宫殿的情况,秋鸣瞧了一眼主子,见主子什么都没说,当下有点隐约地了然。 邰谙窈也注意到了秋鸣的眼神,但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上了台阶,秋鸣替主子掀开二重帘,等主子进了内殿坐下后,她才继续道: “主子才入宫,对宫中情势应当还不了解,这宫中主位娘娘便有五位,除去皇后娘娘,便是敬妃、冯妃和良妃三位娘娘,再就是赵修容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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