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鸣还在细说碧螺春的贵重,邰谙窈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又想起昨日夜间的情景。 她若无其事地打断了秋鸣的话,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出去后,可有什么收获?” 秋鸣话音一顿,绥锦不解地看过来,今日秋鸣出去时,她就有点纳闷,但她知晓分寸,什么都没有问。 秋鸣面色有点凝重,隐晦地看了主子一眼,才低声: “奴婢打听到了,本来主子入宫,皇后娘娘是有意让您入住蔌和宫偏殿的,是敬妃娘娘道,听闻主子往日身体不好,如今良妃娘娘又病重在身,还不如这合颐宫僻静,更适合主子居住。” 绥锦听到这里,才知道今日秋鸣做什么去了。 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这其中的微妙,她不由得皱眉,心底升起一股担忧。 邰谙窈也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黛眉,但她想的和绥锦不同,她扫了一眼闻乐苑上下,又想起合颐宫的位置,不禁觉得些许古怪。 合颐宫僻静么? 一点也不。 合颐宫和坤宁宫只有一刻钟的距离,和皇上的养心殿也距离不远,说得再过点,怕是许多妃嫔都想要住进这合颐宫中。 唯一能和僻静扯上关系的,也就是这合颐宫中没有主位,只住了一位蒋宝林。 但这也不算坏事。 邰谙窈杏眸闪过一抹纳闷,听闻敬妃娘娘惯来不插手后宫事宜,怎么会关注起她的宫殿住处? 而且,如果她记得没错,今日在坤宁宫请安时,第一个和她搭话的人也是敬妃娘娘,某种程度上,也是替她解了围。 邰谙窈百思不得其解,她初入宫,和敬妃娘娘自然没有什么交情。 邰谙窈抬起杏眸,忽然问: “敬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关系如何?” 秋鸣知道主子是何意,果断摇头:“奴婢从未听说过两位娘娘交好。” 良妃娘娘尚好,敬妃娘娘一直都是围着皇子和公主转,从不和后宫妃嫔有什么交涉,和诸位妃嫔的关系都是淡淡的。 邰谙窈蹙眉,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不论敬妃有什么目的,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姐妹们有说需要列出妃嫔宫殿了,只放已经出场的妃嫔,如下:】 皇后:坤宁宫 敬妃:重华宫 良妃:蔌和宫 冯妃:朝阳宫 赵修容:甘泉宫 颖婕妤:永安宫——吉云楼 云贵嫔:甘泉宫——颉芳苑 女鹅:合颐宫——闻乐苑 何美人:福阳宫——景祺阁 蒋宝林:合颐宫——常乐轩
第10章 时辰将近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消失殆尽,暗色渐渐浓郁,但各个宫殿没人睡下,依旧在等御前的消息。 闻乐苑也在等,宫人翘首以盼,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邰谙窈倚着楹窗坐着,将众人百态都尽收眼底。 直到宫门落锁,御前一直没有动静,便也是有了答案。 ——今日皇上不入后宫。 宫门被重重地关上。 闻乐苑倏然陷入一片死寂中,宫人们都死命地垂下头,秋鸣也不由得咬了下唇。 秋鸣眼底有点担忧和不解。 主子是新人入宫,瞧着往日皇上的作风,若是喜欢,连续几日侍寝都是常有的事情,去年新妃入宫时,云贵嫔就是一连三日侍寝,叫众人羡慕不已。 而今日御前的赏赐也说明了皇上对主子是满意的,秋鸣不着痕迹地皱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整个闻乐苑中,也只有邰谙窈一个人的神色如常。 她扫了一眼满殿众人的神情,她好像很狐疑: “皇上每次宣人侍寝,都是连续传召?” 秋鸣下意识地回答:“不是。” 话落,秋鸣心底立时一个咯噔,有点不敢抬头看主子。 果不其然,邰谙窈轻扯了一下唇,她杏眸轻弯,仿若余着些许温柔,话音也格外轻细: “我以为每个妃嫔侍寝都是连续数日呢,不然,你们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那般轻柔,却叫人心惊胆战,秋鸣砰一声地跪了下来,闷响一声,殿内其余宫人也立时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邰谙窈没有叫起,她脸上的情绪格外淡: “我不喜欢别人一惊一乍,你们既然在我宫中伺候,也应当要稳重一点。” 满殿只有绥锦一个人没跪下,秋鸣咽了咽口水,她心底苦笑,皇上不过一日没来,她们就表现得仿佛主子就此失宠了一样,怪不得主子会不高兴。 秋鸣低头恭敬道: “奴婢们谨记。” 邰谙窈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还跪着做什么,这么晚了,都下去休息吧。”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墨迹,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很快,殿内只剩下邰谙窈和一个绥锦。 绥锦心底叹了口气。 久病的人,多是脾气有点古怪,自家主子也是如此。 主子惯来不喜欢人垂头丧气的,年少时见惯了旁人对她病情的沉默,便觉得这般最是晦气。 知晓主子睡了一日,现在还不困,绥锦没催着主子睡下,而是拿了件披风替主子披上。 邰谙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倚着栏杆,看向外间奄奄一息的月色。 绥锦替她拢了拢衣襟,没有提起适才主子恼怒一事,而是不解地问: “主子今日怎么会让秋鸣去查宫殿一事?只认识一日,主子就相信她了?” 不怪绥锦这么问,她惯是了解主子,瞧着是最软和的性子,心却是冷的,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人。 邰谙窈头也没回,语气冷淡: “没什么信不信任。” “只要我还得势一日,总有奴才会想为我所用。” 这后宫妃嫔是多,但再多,又如何能有宫人多? 想得脸的宫人太多,位置却只有那么一点,谁都想往上爬,秋鸣若是抓不住机会,总会有其他人代替她抓住。 而且,秋鸣在宫中待了那么久,会使力来到闻乐苑伺候,心底没个想法才是不可能。 秋鸣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时间久了,自见分晓。 总归这宫中,除了绥锦,她谁都不信。 绥锦沉默了片刻,她才低声问:“主子会觉得不高兴么?” 邰谙窈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眸底不易察觉地深了深,背对着绥锦,她轻扯唇: “良妃入宫七年,惯来听闻其得宠,结果一朝小产,连个凶手都查不出来,至今还卧病在床。” 绥锦有点不解地看向她。 邰谙窈声音很轻很轻: “我从见到良妃的第一面起,就知晓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 陪伴在身侧七年的人都如此下场,她一个刚入宫的新妃,值当什么? 这后宫妃嫔,除了皇后,都不过猫狗一样,得他想起时,逗弄一番罢了。 难过和生气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叫那位对她印象深一些,至少在他高兴时,最好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她。 她有自知之明,没那么不识趣地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她这般的身份,自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起,便也没有不高兴的权利。 绥锦听得一阵心疼,顾不得宫中的规矩:“姑娘怎么这么轻贱自己?” 邰谙窈扭过头,背对着绥锦不说话。 绥锦鼻子酸,不由得红了眼,她擦了一把眼泪,咬声说:“姑娘也说过,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姑娘能叫陈夫人待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在这宫中,也同样能活得自在。” 她口中的陈夫人,就是邰谙窈的舅母。 邰谙窈依旧格外安静。 她想,舅母疼爱她么?应当是疼爱的,她离开衢州时,舅母还难过地掉了眼泪。 但在一开始,邰家久久不派人去接她后,舅母也曾觉得不耐烦,暗中和嬷嬷抱怨她就是个麻烦。 是她只要身体能够支撑,就坚持去给舅母请安,整日陪舅母说话,在舅母生病时,日夜不坠地守着其身旁,亲自替其煎药,所做之事从不敢假借人手。 处处谨慎,也处处熨帖。 夏日不敢用冰,冬日乖巧地闷在屋中,探头听着院外表姐妹的欢笑声,从不敢吹风,也从不敢轻易生病,只怕别人觉得她是个麻烦。 寄人篱下的生活从不好过。 她是一点点熬过来的。 这世上许是很多人过得比她艰难,但偶尔闲来,她每次听表姐妹和她羡慕,她的长姐是当今的良妃娘娘,是如何地备受宠爱时,她都会觉得煎熬。 她会忍不住地想,她和长姐,本应该是一样的。 她的病早就好了,为什么不来接她? 如果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为什么长姐一出事,就迫不及待地让她入京?这个时候,便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体了么? 她想质问,想得到一个解释。 但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在见到邰家人的那一刻,她只是越发清楚答案。 她就是被遗忘了而已。 邰谙窈闭上双眼,掩住眸底深处的自嘲,她说: “你说得对,我能活得很好。” 毕竟,讨好一个人,是她做惯的事情了,不是么? 宫门落锁后,不止是闻乐苑得到了圣驾不曾入后宫的消息,满宫皆知。 和邰谙窈同住合颐宫的蒋宝林最先松了口气,她朝闻乐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地幸灾乐祸: “瞧她今日得意的样子,我还以为皇上对她有多满意呢,结果不过如此。” 今日邰谙窈一而再地拒绝她,叫她好生没脸,便是之前没有恩怨,她是乐得见邰谙窈落魄的。 松玉呐呐。 仪美人是只侍寝了一日,但当初主子也只侍寝了一日罢了,而且一直恩宠平平,松玉也不知道主子在嘲笑仪美人什么。 再说,仪美人位份比主子高了那么多,还是少有的有封号的妃嫔,且不论身后的良妃娘娘,就是仪美人自己,想要收拾主子都是易如反掌。 松玉根本想不通,主子为什么要和仪美人过不去。 松玉没有附和,不想加深主子和仪美人的矛盾,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许是御前有什么事耽误了。” 蒋宝林听到这话有点不喜,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什么耽误不耽误,皇上真有心,便是刮风下雨也会来看她!” 松玉哭笑不得,知晓主子是在故意挑刺,仪美人才入宫两日,便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叫皇上这般惦记。 蒋宝林说了两句,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数月未见过皇上了,脸色当即一垮,也没心思再关注仪美人的事。 蔌和宫。 良妃也得了消息,她先是一怔,随后,顾不得心底难与人言的情绪,她下意识地要起身,却猛地呛咳了一阵,扶雪被她吓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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