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宽慰的话,云奚听了神色仍是黯淡,“我不想哥哥娶亲。我时常会想,要是没有赵家姑娘就好了,哥哥就会永远陪着我。或者……” 她顿了一顿,“她现下即刻死了也好,哥哥也就不用娶她了。” 喃喃问他,“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妹妹不坏。妹妹只是妒忌了。”他一边柔声细语的宽慰她一边叹,“妹妹妒忌,我很是欢喜。” 他将姑娘团团搂进怀里。 是什么时候呢? 他豢养的娇雀终于叫他驯服,姑娘心底里扎下了那根叫做妒忌的种子,从此便是真真正正的归顺于他,永不得离。 囚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永远是囚她的心。 谢珩今夜宿在桐花巷里。 翌日一早回谢府,谢定方问起,谢珩道:“昨日下值和同僚相邀去了醉仙楼,一时喝醉了酒,便在那里宿下了。” 谢定方不免摇头,“你与赵家姑娘婚期在即,这个当头,还是洁身自好些为好。” 他微笑,颌首应下。 过几日,谢定方离京归家。 夜里枕上共眠,云奚躺在谢珩怀里,轻轻问他,“外祖母没来吗?” “没有。”谢珩抚摸她柔顺的发,“父亲说,祖母身体愈发不好,如今已是下不了榻了。” “这样严重?”她心里愧疚,“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是。”他温声宽慰她,“祖母年纪大了,原本的身子就不好,与妹妹无关。再说了,她现在有江家的妹妹陪在身边,祖孙情深,怕是连妹妹早已都忘了,妹妹又何须自责?” 云奚埋首,在他怀里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她……” 他拍她颤抖单薄的背,轻轻抚慰。 上京城里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云奚见到了传闻中的赵家姑娘。 她从马车里下来,要往胭脂铺子去。 琼姿花貌,清眸流盼,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娇弱绝色。 云奚在石桥这头默默看她,如于泥沼里仰视天光,不敢久窥。 她匆匆而逃。 海棠春的裙从桥上一晃而过。 赵卿卿似有所感,回头看,那石桥上空空如也,再无人。 丫鬟问,“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赵卿卿摇摇头,垂下眸,提裙进去。 “姑娘……”莺时也匆匆自石桥上跟下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奚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漫无目的地走一圈,指着面前的成衣铺子对莺时道:“快年节了,咱们去看看衣裳吧!” 说着,便拉着她进去。 彼时正是初一,距离上次明佛寺盛集整整两月。 当时集上人多,她有意与阿裴走散,正打算悄无声息离开时,却叫千里迢迢赶来的青梧截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云奚看着她,无比诧异。 青梧没说话,拉着她的手隐进人群里,找了个僻静巷子说话。 姑……”她脱口而出,又停顿改口,“我家姑娘让我来告诉你,你放在她包袱里的书信她日日在看,虽未完全恢复,但现下已零星记得一些了,此事多谢姑娘。” 第116章 密谋 云奚垂眸,“不必言谢,那本就是她的,还给她而已。” “还有一事……”青梧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姑娘问你,想不想离开?她想法子帮你,全当是还了当年在崖上你救她的恩情,此后两不相欠。” 云奚抬眸看她,目光灼灼,“何时?” “两月后。”青梧道:“老夫人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姑娘会想法子在她的茶水里下昏睡的药,到时只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唤大公子回阳夏去,你便可此时离开。姑娘会尽量帮你拖住公子。” “我离不开。”云奚摇摇头,“他手上有我把柄。我若是走,他定将我告到官府去,到时官府的逮捕文书发下来,天涯海角我也躲不过去。” “那怎么办?”青梧也替她焦急。 “我有个法子。”云奚将身上藏着的玉佩拿出来,这是此前船泊码头边,陈淮安送给她的。 她今日带在身上,原是想去陈家的药材铺子寻求帮助,现下倒好,直接交给青梧便是。 “你拿着它,替我把它交给陈淮安,就说我有难,需要他帮我弄一份假的户籍路引。” “好。”青梧收下玉佩,又与她约定好,两月后在这沿河第一家的成衣铺子见面。 云奚在成衣铺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要去后头换。 莺时要跟着过去,被她拦下,“在外头守着便是,盯紧些,别叫人闯了进来。” 莺时愣愣应下。 云奚拎着那件裙去了后堂,撩开帘,青梧就在里面等着她。 见她来,把户籍和路引交给她,又拿出那块玉佩来,“陈公子说,他来上京找过你,但是没找到。你既什么都不肯跟他说,他也不强求。这玉佩仍旧放你身上,以后若有事,无论哪里的陈家药材铺子,你只将玉佩递上去,自有人会来帮你。” 云奚接过,摸着玉佩上繁复精细的纹路,敛眸问她,“他还好吗?” “好。他是陈家的公子,能有什么不好的?”青梧劝她,“倒是你,现下漂泊无依,日后是个什么打算?要不然,你就干脆去寻他。他既对你有情,也不在意你的身份,这世上再寻不到比他更好的归宿了。” 云奚抿唇,“我不能害了他。” 谢珩手段阴险毒辣,一个方姨娘他都能千里迢迢弄到上京城来折磨,保不齐他会想什么法子去害他。 他如今权势在手,如日中天,多的是计谋和手段。 云奚将户籍路引和玉佩都藏好了,收进贴身的衣里,再换上那件曲水织金连烟锦裙出去给莺时瞧,“好看吗?” 莺时点点头,“姑娘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云奚笑,也没再去换下,直接让莺时付了银子。 回到桐花巷,她回屋关上门,将藏在身上的户籍路引拿了出来,细细藏好。 现下只等谢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从阳夏传来。 倒是也很快。 不足半月,阳夏便传了消息,谢老夫人病重,谢定方来信,要谢珩告假回家。 第117章 心生惧意才不敢违逆他 临行前一晚,他来了桐花巷。 云奚难得小意温存,亲自撩袖给他泡茶,还做了几样茶点果子,处处体贴,样样讨好。 谢珩抿一口她素手递过来的茶,挑眉看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突然对我这样好。” 云奚屏退了丫鬟,腻歪歪地坐去他怀里,双臂勾着他的脖颈轻轻晃。 “带我回阳夏罢。”她软着嗓子撒娇,“我也想看看外祖母。” “你回阳夏?”他垂眸看她,意有所指,“怕不是想看看祖母这么简单吧?” 他从没放下过对她的戒心。 “我在你身边,有你看着我,我能如何?”云奚咬着唇,娇嗔着一双眼,委委屈屈的睇他。 见他不语,又威胁,“你若不带着我,等你一走,我定跑得远远的,叫你再也找不见。” 她不过说句玩笑话,他却是真的恼。 那双往常温暖和煦的眼当即阴沉下来,幽暗诡谲的看了她半晌,直看得云奚心里发毛,瞥开眼去不敢看他。 才搁下手里的茶盏,凑过来,埋在她黑鸦鸦的发里深深一嗅,“我在城门和码头都安置了人看着妹妹,妹妹大可以试一试……” 他声音轻慢又缓长,轻飘飘落进她耳里,“看看逃了以后被我抓住,会是什么后果?” 怀里的姑娘霎时僵硬。 谢珩垂眸,看她微微颤抖的睫,和紧抿的唇,知她心下害怕。 可他偏要她害怕,唯有心生惧意才不敢违逆他。 “妹妹听话,我去去便回,妹妹就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现下,他又是轻声呓语的温柔情郎。 云奚眼睫轻颤,乖巧的点点头。 他这才心满意足,于盘中捻了块香饼递到她唇边,“妹妹自己做的香饼,自己也尝一尝。” 她乖顺极了,抿唇,依言咬一口。 有一点碎渣子沾在了唇角,云奚想执帕擦去,却叫他先一步凑过来吃下。 甜腻腻的香饼渣子和甜腻腻的人,他都要,慢慢拆吃入腹,慢慢吞掉,不知疲倦。 这一遭,红绡帐暖,翻云覆雨,姑娘实在是累了,闭眸酣睡。 谢珩目光沉沉,垂眸看了她半晌,才披衣下榻。 衣角却叫云奚给揪住,她眼仍是闭着,喃喃问他,“哥哥去哪儿?” “我先回去了。”谢珩得回谢府,明日一早赵家姑娘会来送他。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妹妹既困了便睡罢,过几日我便回来陪你。” 云奚无意识“唔”一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谢珩落下帘子,悄声出来。 栖迟候在外头,听他冷冷吩咐,“叫外头守着的人放仔细些,回来若是没了人,我唯你是问。” 栖迟哪里敢马虎,当即放了话传下去,自己也是时常盯着云奚起居往来,与平常半点无异。 大抵天底下所有的外室都是如此,每日除了等着郎君,就是绣花弄香。 偶尔兴起,会去街上逛逛,买些胭脂香粉。 也有落雨不出门的时候,就把前几日买的布匹拿出来,自个儿裁衣服香囊,打发时辰。 第118章 消失 这日下着微雨。 云奚撑了伞,带着莺时出门,要去沿河的成衣铺子取前几日定好的衣裳。 霜华劝她,“姑娘何必亲自去?让莺时给姑娘取回来不就好了。” 云奚不肯,“那可不行。我盼了好几日了,得第一个瞧见才行。” 她有时就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孩童脾气,霜华早已司空见惯,不疑有他,只是好生交代莺时,“路上小心些,别叫姑娘淋了雨。” 莺时只管点头应下。 霜华到底还是担心,又让守门的阿裴远远跟着。 桐花巷离沿河街好一段路,莺时处处谨慎,只怕青石板踩下溅起的水污了姑娘的裙,又得提溜着屋檐下滴落的雨。 这般小心,到头来,自个儿却不慎踩进水里了,前几日刚上身的新襦裙沿着裙角蔓延,湿了好大一片。 云奚抿唇笑,莺时耷拉着眼哭,“姑娘还笑我,若不是姑娘刚刚突然挤我,我又怎么会踩进水里?”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云奚收了笑,好声好气来哄她,“我刚刚也是躲着檐下的雨,没留神才挤着你。” 又低头去看她的裙。 果然湿漉漉一片,隆冬的时节,穿着这样的衣裳能生生冻病。 好在前面不远就是成衣铺子。 掌柜的把刚做好的衣裳取了出来,云奚放进莺时怀里,往后堂一推,“去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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