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样的话从来不避讳谢珩,他也怒,眼神跟落了冰刀子似的,一甩袖,砸了手里的杯盏,“让她喝!左右也是喝不死的,怕什么。” 只是再下一次送上来的汤药便换了方子。 云奚日日喝,自然觉察出不对来,问丫鬟。 她们只垂首回她,“这方子里的一味药船上没有了,便用了别的药来替代,药性还是一样的。” 她不疑有他,仰头喝下。 中途有码头,停船靠岸,补充物资。 第146章 桐花巷 丫鬟们又来轮着流地劝云奚,“姑娘下船走走罢,渡口人可多可热闹了。前面不远还有个饮马桥,上面有杂耍可以看呢!” 她仍是摇头,刚刚躺下,就叫进来的谢珩径直从榻上拉了起来。 他脸色不好看,动作也分外蛮横,直接拿了丫鬟捧上来的衣裳往她身上穿,眼神冰冷,粗鲁得可怕。 丫鬟们在旁边瞧着,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倒是他手底下的云奚,淡着张脸,随他折腾。 穿好了衣裳,自有丫鬟接过手去。也不用施脂粉,只挽了个松松的髻,便是风流婉转,数不尽的惹眼怜惜。 丫鬟私下里不无惊叹,收拾妥帖了,将姑娘簇拥着送出船舱去。 郎君早已在此等着了,瞧见了她,眼里也有惊艳闪过,而后过去牵她的手,领着她一同下船。 前面不远果然有座饮马桥,只是今日天色不好,杂耍的班子并未出来。 旁边桥头卖糖人的阿婆对他们道:“你们若是想看呀!过两日天气好了再来,他们定会出来。” 又做了个糖人,笑眯眯地递给云奚,“姑娘,你夫君可真疼你,我还没瞧见谁专门陪夫人过来看的呢!” 来看杂耍的大多孩童和纤夫,莫说夫妻了,就连这样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那也是没有的。 哪晓得那女贵人一听这话就冷了脸,淡着声音阴阳怪气的反驳,“阿婆看错了,他不是我的夫君。我哪样那样好的命,要堂堂探花郎做我的夫君。” 话说完,糖人也没拿,自顾自走开。 倒是那郎君眉眼温润,为人也和善,收下了糖人,耐心解释,“实在对不住。在家方才吵了一架,正生我气呢!这不是想着带她来看杂耍哄哄她。” 郎君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子上,连忙去追使性子的自家夫人,徒留阿婆看着他们的身影唉声叹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么好的郎婿,姑娘也说恼就恼。” 又拿起摊上那块小银锭子,放在嘴边用力咬一口,硬梆梆,旋即又高兴得眉开眼笑。 那根糖人直到上了船云奚也没吃。 谢珩将它用宣纸垫了搁在桌上,褪了外衫上榻来抱她,难得温言软语的轻哄,“过几日便回上京了,妹妹若是想看杂耍,到时我再带妹妹去看。” 两人好时便是哥哥妹妹,不好时比之仇人还要更甚。 云奚懒怠于应承他,只闭着眼装睡。 他也难得没闹她,搂着她的腰,安安分分地睡了一夜。 过几日果然到了上京。 府里马车来接的仍旧是栖迟,看见云奚下船来,算是彻底落了心,忙忙上前来,满脸喜气,“姑娘。” 云奚照旧没给他好脸色,不过现下他已习惯了,转头问谢珩,“公子,回哪儿去?” 谢珩跟在云奚身后撩袍上车,丢下一句,“桐花巷。” 桐花巷里只剩阿裴和绿绮。 瞧见了姑娘自马车下来,绿绮先红了眼,拖着哭腔喊一声,“姑娘。” 云奚没想到她竟在这儿,不过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看着她现在这副可怜模样不免叹了口气,“别哭了,往后只照从前一样,跟着我罢。” 第147章 笼中雀 进屋看,室内摆饰仍同从前一样,恍惚间只觉这么长时日的出走俨然是个笑话。 她也的确是笑话。 满天南海北转了一圈,照旧被他拎了回来,豢养在这金丝笼子里。 只没瞧见霜华莺时两个。 谢珩坐在桌前,一手端了杯冷茶慢慢品,一边不甚在意对她道:“不过两个丫鬟,用得也不称手,我给妹妹换了。明儿让栖迟另带两个来。” 云奚冷冷看着他,话里生了刺,“用不用得称手是我的事,不劳大人您费心。还是说,她们已经在您手底下无辜丧了命,再回不来了?” 她现在也不唤他“哥哥”了,一口一个大人和您,面上瞧着温顺,内里全是扎人的刺。 他无奈,搁下茶盏,起身将她团团搂进怀里,指间轻抬起她的下颌,眉眼轻佻地看着她,“唤声“哥哥”来听听,我就将她们给妹妹送回来。”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穿堂的风撞得廊檐下的鸟笼轻晃,角铃轻响。 姑娘被迫仰起头来看着他,纤细的脖颈上是倔强不甘的脸,只是到底被他欺压,身不由己。 许久,才眼睫轻轻颤动,低垂下眸,咬着唇喃喃开口,“哥哥便将她们送回来罢,我用惯了她们,旁人用不习惯。” 他心满意足,轻啄一口那粉腮唇香,“好,明日我便让她们回来伺候妹妹。” 又一点点将她慢慢压去榻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低哑绵长,“只是现下,妹妹先伺候伺候我,可好?” 风暖云香,红绡帐落。 次日霜华莺时两个果然被送了回来。 去了青楼楚馆走一遭,两人的性情都变了许多。尤其莺时,再没了以往的天真烂漫,死气沉沉得紧,像是被生生抽去了脊骨,再无生机。 两人均垂首,向云奚见了礼。 她微微颌首,目光落在莺时身侧紧紧攥着裙的手上。 许久,才眼眸黯淡,轻声道:“你们也别怨我。我尚且自身难保,护不了你们。” 她们该恨的,应当是那个抉择她们的神。 桐花巷仍旧变回从前一样,只是较之此前安静了许多。霜华莺时不爱说话,绿绮也时刻战战兢兢,不敢多言。最欢脱的,就是廊檐下悬着的云雀。 阿裴一直照料着它。 多奇妙,先前想着吃它的也是他,现在对它照顾有加的也是他。 云奚面色淡淡,立在廊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逗云雀 解闷,一边轻声问候在底下的阿裴,“我走后,他可有为难你吗?” 阿裴垂首回,“姑娘走后,公子让我领了四十板子,旁的再没有了。” 四十板子,现下说来轻飘飘,当时也是受了好大一番罪,差点就没命下来。 云奚淡淡“嗯”一声,没再说话。 谢珩再不让她出桐花巷,院里院外都是他找来看着她的人,有时扶着院子里的海棠树踮脚探头往外面望,也会有丫鬟婆子过来提醒她,“外头风大,姑娘身子弱,还是进屋去罢。” 她真真正正成了金丝笼里的云雀。 只除了谢珩夜里过来,会带她出去看看,也不能下马车,车帘撩起的那一方天地就是她的所有。 第148章 寻花问柳找乐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四下皆无人,深幽夜色下,只有沿途铺檐下的大红灯笼轻轻晃。 她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落下帘子,神情恹恹。 “妹妹怎么了?”谢珩过来牵她的手,七八月的天里,她的手依旧冷冰冰。他放在手心搓了搓,举止亲昵,万分妥帖。 云奚不搭话,也不收回手,默不作声地敛下眸,是关在笼里,没有半点生机的云雀。 谢珩也怕闷坏了她,带她来戏楼看杂耍。 船上随口哄姑娘开心的话,难为他还记得住。亲自给云奚戴好了遮面的帷帽,扶她下车。 和一路上的夜静无人不同,此处喧闹,更甚白日。 这是上京城里最隐秘的角落,鼓乐阗咽,人语喧哗,有不入流的勾栏瓦舍,也有凭阑揽客的越女吴姬,自然也有如他们一般卸了白日里冠冕堂皇的样子,过来寻欢作乐的王孙公子。 谢珩紧紧牵着云奚的手,混迹在人群里,倒也不算打眼。 进了戏楼,顺着楼梯往上去,二楼有包厢。从上往下看,台上的杂耍瞧得一清二楚。 刚落座,立刻有眼尖的丫鬟过来端茶倒水。 谢珩让她们下去,自个儿亲自撩了袖来泡茶,他手生得很好看,根根修长,骨节分明,举止又极是矜慢闲逸。 再衬着那样俊俏的一张脸,真真是好看的天怒人怨。 路过的小丫鬟皆暗暗回头瞧,眼里的羞意止也止不住。 云奚瞧在眼里,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那盏茶最后递到了她面前,郎君看着她,眉眼温柔含笑,“妹妹尝一尝。这里的茶虽比不得家里的好,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也的确是渴了,闹腾了这些日子,也学乖了,再不会折腾自己来同他斗气。轻轻撩了帷帽一角,端起茶盏凑至唇边浅浅抿一口。 不算好茶,入口有些许涩,难得的是回味倒是甘甜,齿颊生香。 云奚不由多饮了两口,目光也叫底下高潮迭起的杂耍吸引了去。喝彩声起,也会微微弯了眸,眼里有隐隐的笑意。倒是难得展露欢颜,总不枉他费心讨好一场。 谢珩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递唇轻呷,却不看底下热闹喧阗的杂耍,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满眼温柔,叫珠帘外伺候的丫鬟看了心生艳羡。 戏楼来来往往的人那样多,总会遇见熟识的人。 “呀!这不是咱们翰林院的探花郎么?” 有人端着酒盏撩帘过来敬,目光不怀好意地从云奚身上打量过,见帷帽严严实实遮着面容,不由了然一笑,“呦,原来这金屋藏着娇,怪道瞧见了我们也只当没见。” 谢珩笑吟吟端盏起身,将云奚挡在身后,三言两语就将话头拉远了去。 倒是也没人纠结在这上头。本来么,都是出来寻花问柳找乐子的,谁管那帷帽底下是哪家姑娘。 等明日一早醒来睁开眼,又是别人眼里清风明月,不近女色的探花郎。只是可惜了那长宁侯府的嫡姑娘,这亲事在即,也没能笼络住郎君的心。 第149章 一丘之貉 众人或哀或叹,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照旧笑呵呵推杯换盏,也回去,到外头行院里唤了个姑娘来,饮酒作乐。 待谢珩应酬归来,一直安静沉默的姑娘总算开了尊口,“谢大人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明日有人告了长宁侯府的赵姑娘么?” 就算隔着那道帷帽下的轻纱,他也能瞧见她眼里不加掩饰的讥讽。 微微一笑,到她身边撩袍坐下,“无妨,他家也有妻妾,自能体谅。” 何止能体谅。 云奚的目光落在底下大堂,方才和谢珩说话的一群人怀里各自坐了个花娘,正嘴对嘴,脸贴脸的喝花酒,放浪形骸,不堪入眼。 “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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