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没忍住,再冷冷嘲讽,却叫旁边的郎君弯了眉眼。 有珠帘作挡,他将姑娘团团搂进怀里,撩了帷帽亲一口那颊边香,“妹妹别恼,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始至终,都只有妹妹一个。” 他说的是真话,姑娘却是半点不信。 常年混迹于青楼楚馆的人,说自己不风流狎妓,可能么? 她只当自己听个笑话罢了。 “好,我便就等着。”云奚顺着他的话,撇了撇嘴,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来,“看大人洞房花烛夜,是否也守身如玉,只得我一个?” “伶牙俐齿。” 谢珩语声平静,微凉指尖捏着那玉做的下颌,将她不情不愿的脸强行扳过来朝着自己,微微挑眉,“叫了这么久的大人,也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四下都是人,纵使隔着珠帘也旖旎得紧。 姑娘恼,一时羞红了脸,咬牙低声啐他一句,“不要脸。” 这样娇嗔的话,他只当情趣,听了低低笑出声来。 回去的时候,马车走官道。 撩起车帘,遥遥看见长宁侯府的顶瓦翘檐,云奚的眼眸又旋即黯淡下来。 落了帘,谢珩将她拥进怀里,听她低声喃喃道:“她是个好姑娘。” 他温柔抚着她的发,“妹妹也是个好姑娘。” “不。”云奚摇头,“我是个坏人。” 又自他的怀里仰起头来看他,“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无间地狱?那样的地方,应当就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罢。” 她不敢想象,自己死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谢珩目光静邃,温声安抚她,“我比妹妹还要坏。那样的地方,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与妹妹无尤。” 你看,他们都知道自己坏,也都一条道坏到底,不回头。 谢珩将云奚送回桐花巷就离开。 她看了一场杂耍,人也疲了,脱了衣裳上榻便蒙头睡。 半夜绿绮偷偷摸摸来推她,“姑娘,姑娘……” 云奚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她窸窸窣窣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揉眼细瞧了瞧,是个小金锭子。 她凑过身来,悄声在云奚耳边说,“这是我在南陵时偷偷藏的,公子不知道。有了这个做盘缠,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姑娘,咱们逃罢。” 云奚叫她这憨样逗笑,撑着头,懒洋洋问她,“逃哪儿去?” 第150章 不逃 “逃……”这就难住了绿绮,她想了想,“我们回阳夏府里去吧。” “回那里做甚么?”云奚问她,“外祖母已经去了,那府里也已有了真正的江州小姐,我回去做甚么?讨府里上下的嫌,还是叫他们拿了身契把我下到狱里去?” “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天涯海角,总该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 绿绮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姑娘,我在这里实在太难受了……” 她性子跳脱,往常在棠落园活得也是畅快肆意,何曾这样憋闷委屈过。 云奚叹,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了,跟着我这样的人,连这四方院子也出不去。” 又耐着性子劝她,“往后这样的事就别想了,我不是已经逃过了么,结果呢?” 霜华莺时被送去了青楼楚馆,阿裴挨了四十大板,陈淮安现在还不知消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处境。 “姑娘……”绿绮心里难过极了,伏去她怀里嘤嘤哭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云奚慢慢拍她的背,亦是轻轻喃。 绿绮哭累了,就趴在这榻边上睡着了。 云奚也没叫醒她,拿了薄被轻轻给她盖上,自己看着窗外一轮弯月,独坐天明。 翌日霜华进来伺候,瞧见榻边睡着的绿绮,有些讶异。 云奚轻轻“嘘”一声,轻手轻脚从里间出来,阖上门,交代她,“她一夜没睡,让她好好睡会儿罢,别吵她。” 自个儿只穿了件贴身的亵衣,抱膝坐去廊檐底下,仰头看笼子里的云雀吃食。 时辰尚早,露深云重。 霜华拿了件月白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头,“姑娘看顾着身子,坐在这风头上,仔细着凉。” 她倒是一贯的和从前一样,做事妥帖周到。只是莺时心里生了刺,一日到晚的关在房里不出来。 “你就不怨我吗?”云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轻问她。 霜华垂眸,许久才道:“怨的。” 怎么会不怨呢?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能重来,她那日一定抵死也不会让姑娘出去。 舍弃自己成全他人的,那是圣人,她做不到。 又问云奚,“姑娘还跑吗?” 云奚轻笑,摇了摇头,“不跑了。已经跑过一次了,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霜华细细瞧,她眉眼落拓,看着是真的释然了。 释然了也好。 霜华算是暂时搁下心来,她再不愿回青楼楚馆那样的地方,那里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再长些时日,她能叫人活活糟践死。 莺时已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 青楼楚馆里多的是如她们这般不肯就范的姑娘,老鸨的手段多得很,关在房间里,一样一样的上,一样一样的磨,总能磨平了她们的棱角,乖乖顺顺地出去接客。 霜华没受磋磨,莺时却是实打实一遍遍走下来的,等从房间里出来,人都没个样儿了。 霜华忙上去搀她,“何苦来,我们这样的人,身不由己,你能抵抗到几时?白白遭罪一场。” 第151章 一笔勾销 莺时浑身都在颤抖,连唇都是颤动,咬牙切齿,“我恨她!若不是她,我如何会到这种地步?” 霜华彼时也是劝她,“你恨她有什么用?她若不逃,又岂比我们现下好到哪里去?都不过是以色事人罢了。” 一个事一人,一个事百人。 但外室通贱妾,可赠人,可发卖,一样的身如柳絮,命比纸薄。 莺时关在房里的时日长了,云奚也来看她。 屋子里封闭得久了,不见天日,里头都是腐烂生霉的气息,人也是死气沉沉的。 云奚将手里端着的饭菜搁去桌上,推开窗,日光即刻涌了进来,打在莺时苍白如纸的面上。 她抿着唇,浑身止不住得颤抖。 “我知道你恨我,恨不能杀了我。”云奚在桌边长凳坐下,“我这个人呢,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人,又自私又凉薄。所以我做事,一贯只顾自己,不顾他人。” “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虽然哪怕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做。” 她抬眸,看着莺时,“莺时,对不住。我不是一个好主子,自私自利的害了你。你怨我是应当的,恨我也是应当的。只是别这样糟践自己。旁人不会心疼你,只有你自己心疼自己。” 她说完这番话便径直离开了。 莺时怔怔坐了半晌,忽而掩面而泣。哭完了,推门出来。 夜里她伺候云奚就寝。 待屋子里的丫鬟皆离开,她才开口,“我要走。” 她看着云奚提要求,“我要身契还有三十两银子,你放我离开,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好。”云奚想也未想,便答应,又抬眸对她道:“你一会儿出去问问霜华,你们若是都想走,明儿我想法子要来你们的身契,你们一块离开。” 莺时果然出门来问霜华。 霜华听了,有些欣喜,“姑娘当真放我们离开?” “这是自然,这是她欠我们的。”莺时心里尤有怨气,一时也没顾忌正从旁边过的绿绮。 霜华扯了扯莺时的手,止住接下来的话,拽着她离去。 次日晨起梳妆,绿绮没忍住好奇,问云奚,“姑娘当真要放霜华她们走吗?” “是啊!”云奚从镜中看她,“你也想走么?想走的话我也一道去替你求了。” “我不走。”绿绮摇摇头,“我离了姑娘,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这儿陪着姑娘。” “你怎么无处可去?阳夏谢府是你的家,那里还有青梧,还有你真正的主子。” 绿绮仍是摇头,“姑娘就是我真正的主子,我伺候姑娘伺候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又恳求,“姑娘,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罢。霜华莺时若是走了,姑娘的身边也没旁的人了。” 事到如今,倒也只剩她们主仆俩相依为命了。 云奚垂下眸,思虑半晌,到底应承下来。 过几日,谢珩过来桐花巷。 屋子里早早就燃起了银釭,也熏上了沁人的暖香。 姑娘独坐镜台前,因着马上就要就寝,不过穿了件薄软的轻纱寝衣,腰肢盈盈一握,青丝如瀑垂到腰际,难得的温婉可人。 第152章 要身契 谢珩看着,心中极是喜悦,上前环住她的纤腰,于发上轻轻一嗅,“妹妹今日好香。打扮成这样,是在等我过来吗?” “自然是在等哥哥。”她回眸,一双玉臂轻轻勾去他脖颈,水眸盈盈,呵气如兰,“哥哥不喜欢么?” “喜欢。” 他自是喜欢,拦腰将姑娘抱起来,轻轻放到榻上,帐中香燃之袅袅,他恨不能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云奚雪白柔荑抵着他的胸膛,娇娇柔柔地开口,“哥哥把霜华和莺时的身契给了我罢。” “你要那个做甚么?”他撩一把她被汗浸湿的发。 “她们伺候我伺候得不好。”云奚虚虚敛着眸,“我不想要了,不如放她们走。” “妹妹不想要了,我明儿找来人牙子打发了她们就是,何劳妹妹操心。” 哪怕是这样缱绻旖旎的场景下,他仍旧神智清明,半点不听她糊弄,又轻轻揉着她的耳珠,含笑问,“还是说……妹妹如今心善了,见不得别人受苦,这才向我讨了她们去?” “我如何会心善。”她腮边带粉,忍不住讥诮,“不过是哥哥造的孽,我怕哥哥日后遭了报应,想着替哥哥补偿一二。” 又不耐烦去推他,“哥哥给不给,倒是给句话,不给便罢了,也不用这般吊着我。” 云奚说翻脸就翻脸,半点不留余地。 他忍不住轻笑,温声软语去抚慰她,“给。不过两个丫鬟罢了,妹妹要,便给妹妹就是了,何至于为了这个和我恼……” 谢珩揽着怀里柔弱无骨的姑娘,亲了亲她被汗濡湿的发,柔声道:“妹妹且安心,在这桐花巷里待不了多久了。” 云奚自他怀里撑起身来看他,“什么意思?”她满眼警惕,“哥哥又寻了哪处笼子要来关我?” “没有笼子。”他将生恼的姑娘重新轻揽入怀,“大婚过后,我便接妹妹进府里去。正好过段时日,霜妹妹他们也要来上京了。以前在阳夏,妹妹不是和她关系最亲吗?你们俩在府里,也能待在一处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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