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赵卿卿在盖头下说,“我要亲自去问他。” 上红轿,接红绸,礼官唱喝,庆贺恭喜,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天地。 新房里,姑娘垂眸静坐在榻边,绝色动人的容貌掩在盖头下,安安静静等她的如意郎君。 郎君来了。 盖头撩开,还是那样一副温润隽秀的眉眼,看过来的眸光云淡风轻,润泽如玉。 他身上穿着喜服,浓烈鲜艳的红,与她身上的嫁衣相得映彰。 “卿卿。”他温声唤她,拿来合卺酒与她对饮。 赵卿卿却不接,抬眸直直地看着他,问,“云奚是谁?” 她看他仍旧沉静,毫无波澜的眼,连声问,“江沅是谁?去年七月,在你马车里的又是谁?” 谢珩搁下手里的酒盏,撩袍坐去桌前,平平淡淡,“你知道了,她告诉你的?” “果然是真的。” 赵卿卿眼里透露着绝望,颤抖着唇凄然淌下泪来,“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你在桐花巷里,和她情深意切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 相较于她的歇斯底里,郎君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 “我想卿卿是喝醉了。”他拂袖起身,“既然如此,你便先歇息罢,我就不打搅你了。” 他冠冕堂皇说完话,推门出去。 她并没喝酒,那盏他们本该同饮的合卺酒还好端端搁在桌上。 他也算不上打搅,今夜是他们洞房花烛,本该同枕共眠鸳鸯被。 可他仍旧毫不留情离开,徒留新妇一人独守空闺,颤抖着肩,掩面啜泣。 大红喜烛,盈盈燃着,像个笑话。 第167章 循循善诱,哄她 谢珩先去外院宴宾客,喝了几盏酒,不慌不忙,含笑欣然送离了所有人,才来了云奚这里。 还是之前她选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只待赵卿卿过了门来,就寻个由头将她也抬进府。 里头一应摆饰用具都是用最时兴最好的,全是按照她从前在阳夏府里喜好置办,也取名为“棠落园”。 他除了不能给她正妻名分,旁的所有,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倾尽所有。 云奚早知他会来。 十月秋凉,炉上沸了水,她挽袖提壶,亲自给他煮茶喝。 “哥哥今日洞房花烛,却来了我这里,没关系么?” 她是极善解人意的,白生生一截皓腕露在外头,纤柔滑润,轻轻将茶盏送至谢珩面前。 他端起,指间捏着茶盏,轻轻摩挲,“有什么关系。妹妹都将事情告诉她了,现在才来担心这个,不觉得晚了吗?” 云奚也在他面前坐下,盈盈一笑,“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没想到这上头来呢!” “烦扰到了哥哥么?”她好心问他,又忍不住轻笑,“我还以为,像哥哥这般运筹帷幄,什么事也瞒不过哥哥去呢!” 谢珩搁盏,那双稳重内敛的眼抬起看她。 他惯来冷静自持,通晓人心,却独独在她这里屡屡碰壁,一时也轻叹,“妹妹为何非要如此?一定要闹得两败俱伤才肯罢休么?” 他语气轻缓,“我自认待妹妹无有不是。自从当年从崖上将妹妹救下,带妹妹回家。这么些年,也算兄妹情深。但凡妹妹想要的,纵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能想法子给妹妹摘下来。” “是啊……”云奚接话,“当年哥哥待我的确很好,为着这个,霜姐姐没少和我争风吃醋。我从前,也是真心实意极欢喜哥哥的。” 谢珩捏着杯壁,问她,“那为何不能一直欢喜下去?” “那为何哥哥不能一直当哥哥?如果哥哥一直是从前的那个哥哥,我也可以一直当从前的妹妹,温顺乖巧,听话体贴。” 云奚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递至唇边,慢条斯理抿了几口。 是他爱喝的六安瓜片,她又往里添了些旁的什么,好在她搁的茶叶多,茶味苦涩,实是半点喝不出来。 自己喝完了,也催谢珩喝,“哥哥快些喝罢,一会儿茶凉了就不好了。” 他深幽幽看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顺着她意抬手饮下。 极涩极苦,和当年二人撕破脸皮时云奚泡的那一壶茶别无二致。 她微笑,撑着桌上托颌,歪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哥哥生得真是好看,难怪赵姑娘即便知道了哥哥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要不顾一切的嫁给哥哥。” “那妹妹为何不喜欢?” 泣泪银釭下,姑娘水眸盈盈,郎君的眸也不由软了几分,循循善诱的哄她,“妹妹也可以喜欢我,我会待妹妹很好。纵使不是正室夫人,妹妹在这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妹妹只需和从前一样便好,我会一直护着妹妹,不叫妹妹沾染半点风雨。” 第168章 腹中孩子,赎罪 多诱人的条件啊! 若是她心里没有旁人,若是他们没有经历这些,或许她就真的上了心。 “可是来不及了。”她抿着唇,甜甜笑,唇色却苍白。 谢珩立即察觉不对,要起身过去看她,甫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踉跄跌回凳上。 紧蹙着眉,他勉强抬眼看她,“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云奚也喝了几口,此刻药性发作,她疼得背上直冒冷汗,却仍微笑看他,“是落回。” 一味药材,放在荷包里挂在帐上有安眠之效,可若是服之便能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浑身无力可致昏迷。 “还有一味茴香。” 她疼到无力,轻轻道:“茴香素来用作熏衣,清香淡雅。却少有人知它亦是味滑胎药。” 有鲜红的血渐渐从她裙中蔓延出来,她今日穿的是件碧水的裙,底色是雪灰,都是清淡至极的颜色。 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几要染红他往日清湛的眸。 “我本来是想带哥哥一起走的,可是我到底没舍下心。若是哥哥死了,黄泉底下,外祖母一定恨死我了罢。” 云奚勉力撑出一个笑来,苍白无力,“更何况,到底当初是哥哥救了我的命。这一次,就当是还给哥哥罢。只是我到底还是恨哥哥,那就让哥哥亲眼瞧着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去……” 没有人比她更心狠。 他伤了她,她便要千倍百倍的换回来,要他痛不欲生。 谢珩也的确是痛不欲生,以往的冷静自持不复存在,他死死咬牙,目眦欲裂,喉间的艰涩郁痛几乎要漫出来。 药性太重,他甚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失了血的脸色愈发白,那裙底下的血似流不尽,淋漓不止。 “流了这么多的血,我应当也是会死的罢。” 她低头,看着被血染污的裙,语气如释重负,“真好,哥哥再也不必拿绿绮的性命来要挟我了。” “等我死后,哥哥就放了绿绮罢,就当是替我还有腹中的孩子赎罪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沿着桌边缓缓倒了下去,碧水的裙颓然摊在地上,浸在蜿蜒的血里。 闭阖着眼,生死不明。 谢珩眼红如血,咬着牙,用尽浑身力气撞倒了桌上的茶壶。瓷器碎裂在地,猝然声响终于惊来了外头守着的丫鬟。 推门而入,是满地鲜血,触目惊心。 这一晚,谢府忙碌了整整一夜。 先是敲锣打鼓的迎了未来主母入府,而后那本该在新房的新郎却不知何故出现在棠落园里,和一个丫鬟倒在了血泊里。 突生变故,只得去禀赵卿卿。 她顾不得伤心,跟着小厮丫鬟急匆匆赶过来。 云奚已被抬去了榻上,大夫正在施针诊治。一旁的谢珩歪靠在圈椅里,发冠倾斜,满身狼狈。 他刚服了解毒的药,一双眼死死盯着榻上的云奚。 赵卿卿远远看着,却隐约从他眸中瞧出了孤注一掷的恨意。 他不后悔,他只是恨。 恨她费尽心机瞒他,如此狠心决绝打掉腹中的孩子。 恨她绝情至此,宁肯玉石俱焚也不愿待在他的身边。 第136章 谁更坏 恨意沸反盈天,再寂寂然沉下去,就化为满心的绝望和悲戚。 赵卿卿头一遭觉得,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怜,像一只被囚于绝地的孤狼,无法挣脱,也无法与自己和解,只能撞得头破血流。 大夫施完了针,过来回话,“姑娘的血已止住了,好在救得及时,命算是勉强保住了。只是腹中的胎儿……”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谢珩的神色,胆战心惊道:“那茴香药性实在太烈,纵是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 孩子已经没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珩闭上眼,再缓缓睁开,面色幽深平静。 丫鬟们从他面前接连垂首走过,静悄悄,只有手里端着的铜盆,里头的血水在轻轻晃荡。 红的血,白的帕,一点一点刺他的眼。 他想起她晕倒前苍白着脸说的话,“只是我到底还是恨哥哥,那就让哥哥亲眼瞧着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去……” 她说到做到。 每一盆自他面前过的血水都在问他:你……可后悔吗? 后悔没有放开她,后悔在一开始就没有揭穿她的伪装,后悔自己和她“哥哥”“妹妹”亲亲密密唤了这么多年,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到底是谁的错? 到底是谁更坏?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喉咙里的艰涩郁痛也几乎满得要溢出来,他终于承受不住,蓦然起身,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大人!”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闭眼,重重倒了下去。 这是非因果,没有人逃得过。 再睁开眼,是在主院的榻上,弦月极亮,赵卿卿亲自撩袖,温水拧帕伺候他。 喉咙里的腥甜仍在,提醒着他一个生命已然悄然逝去,他闭上那双沉痛的眼,重新睁开,平静幽暗,只是嗓子喑哑得不像话,“她怎么样?” 赵卿卿知道他问的是云奚,平静回他,“还没醒。昨儿到现在,喂了两碗药下去,瞧着脸色好些了。大夫说她本就气血不足,又添了这下红之症,得好生服药调养才是,怕是得有些日子下不得榻。” 她真是世上最最贤惠的娘子,不妒不恼,温和的述说着与自己夫君亲密有关的另一个女子。 若她的郎婿是旁人,得此贤妻,真当不知要欢喜得如何是好。 可她的郎婿偏偏是谢珩。 他丝毫未觉不妥,不过轻轻“嗯”一声,便撑着身子,掀被要起来。 “夫君。”赵卿卿搁了手里的帕子,过来劝他,“夫君要去哪儿?大夫说你气血攻心,不能下床,得安心静养才是。” 谢珩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自顾自下榻披了外衫,满脸疲倦也挡不住他离去的脚步,任由她担忧的眼紧随在后,随着他消失的身影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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