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回,很快便有第二回,第三回。 她每日看着他守在云奚的榻前,面色沉沉得看着她,深幽的眼里尽是晦涩难明。 也看他亲自喂药,而后拧帕,轻轻擦拭她唇边的药渍。万分体贴,万分珍重,如她千万次在脑海里臆想的一般温存。 只是那榻上躺着的,不是她。 第170章 保不住 白芷看她脸色生白,神色恍惚的回主院,心疼得不行,“夫人,您别这样,您要是太伤心您就哭出来,千万不要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白芷并不知其中原委,云奚落胎之事遮掩得严实,当日知晓内情的丫鬟都叫谢珩发卖了出去。 她只当云奚是惦记上了妾室的位置,装得病重模样,将谢珩狐媚勾在那棠落园里。 她只当赵卿卿过去,瞧见他们恩爱,这才伤心。 赵卿卿摇了摇头,她不是伤心,只是看透。 原来,他真的对自己没有半点情谊,过往种种,皆是自己一厢情愿。 谢珩这样消沉的日子并没太久,翰林院婚休一过,他整襟戴冠,气质疏然,待人温和有礼,仍旧风华隽秀,公子无双。 无人看见他深沉的眼,亦无人窥视到他千疮百孔的心。 云奚醒来,已是七日后。 她于榻上睁开眼,首先瞧见的便是绿绮。 她被谢珩从桐花巷里带了出来,满心还以为脱出困境,没想到进了谢府,却看见云奚面色苍白,生死不知的躺在榻上。 谢珩当时面色也冷,也憔悴,寒声吩咐她,“她落了胎,身体虚弱,你在这儿好生照顾她。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绿绮本就怵他,连忙应下。 只是这么些日子,榻上的人也未睁开眼。 她害怕极了,趁着谢珩不在,拉着云奚的手哭哭啼啼,“姑娘,姑娘你可千万别有事。你要是有事,我也就不活了。” “吵死了。”云奚缓缓睁开眼,瞧见她脸上泪痕斑驳,忍不住蹙眉,虚弱道:“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绿绮禁不住她逗,破涕为笑,“姑娘醒了就好,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云奚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去谢珩耳里,他听着,沉沉身影隐在廊檐下。 栖迟原以为他会即刻过去棠落园,耐心在旁候着,没成想等了半晌,郎君折身回了屋里。 檐下的珠帘撩起又落下,细碎嘈杂的响。 谢珩并不打算过去看她。 倒是主院里的赵卿卿听了消息,过来看她。 “你何苦呢?”屏退了绿绮,赵卿卿问她,“当真就恨他恨到这种地步,连腹中的骨肉都不顾了?” “这个孩子留不下来。”云奚半靠在榻上,面上仍是苍白虚弱,毫不避讳她,“我在来上京的船上,喝了那么多的避子药,后来虽被他换了,可我自己又另寻了药来吃,身子早已坏了。” 她轻轻摸已空荡荡的腹,神情萧索,“我偷偷问过大夫,这孩子与我无缘,我保不住他。” “与你无缘你便要如此糟践自己?”赵卿卿分外不解,“你知不知道,大夫说,你往后很难再有子嗣了。” 在这世道,没有子嗣的女人算什么,连最低劣的娼妓都不如。 云奚不甚在意笑,“无事。反正我这样的人,就算生下来,也是命苦。” 就像她,娼妓之女的身份搁在那里,永生永世翻不得身。何苦再来一个,白在这世上受罪。 第171章 疼吗? 赵卿卿事到如今也是后悔,“早知如此,这落回和茴香我就不该给你。” 当初云奚只说自己夜里辗转,不得安眠,见她屋子里香料药材甚多,特讨了一些,说是做成香袋,挂在帐上熏屋子用。 任是谁也没能想到,她能想出这阴毒法子来害自己。 云奚听了这话,抬眸看她,“你不恨我么?” 同一个男人的妻妾通房,该是仇恨敌对才是。 “我恨你做甚么?”赵卿卿看着手里的茶盏,敛下那双幽怨的眸,轻轻叹,“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他总是要纳妾收通房的,难不成,我还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她是自幼在闺房里读《女戒》《内训》长大的姑娘,学的也是不妒不怨,端庄大方的主母风范。 她从及笄那日便知道,自己往后过得是怎样的一生。 若是所嫁夫君待己体贴,婚姻和美,那便吟诗作画,过上赌书茶香的日子,相夫教子直至寿寝。 若是不好,无非落得个花钿委地无人收,新人哪闻旧人哭的下场。 可她到底还是会妒还是会怨。 在满心欢喜,满眼是他的时候,便是马车里的一截裙角,衣袖上小小的一点胭脂都能让她惦念许久。 有时也会暗暗庆幸,自己将嫁的郎君是如此风流无双,令她倾心。 可这一切,终在那日她得知真相,独守空房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她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姑娘,自是尊贵端方,做不出那市井里耍赖哭诉,撒泼打滚的行径来。 所有的苦,所有的怨,暗自吞下。 从此,她便是这谢府里的当家主母。 而后,才是谢珩的妻。 “我过几日做主,将你纳进府里来吧,总这么没名没分的,也不成样子。”她看着对云奚道。 她听了却摇头,“我不进府。” 她宁愿身份低微,叫人看轻,也不肯进府做他的妾,成为他的附属。 “你这是何苦?”赵卿卿忍不住劝她,“我都想开了,你何不也想开些?日子怎样不是过?你非得和他斗,最后遍体鳞伤的只能是自己。” 云奚是最玲珑通透的人,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可她只垂着眸,悄然不语。 赵卿卿也知劝不动她,搁下茶盏,起身离去,只是最后临出门时顿住脚,留下一句,“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你。” 她满心满眼欢喜的郎君,也有他满心满眼欢喜的人。 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 入夜,谢珩到底还是来了。 床榻边沉沉坐着个人,目光冷冷得看着云奚。如紧盯着猎物的鹰隼,阴鸷又骇人。 她见多了他这副模样,仍觉得如芒在背,忍不住出声讥讽,“怎么,我没死成,不如你的意了?不如现下索性掐死我去,一了百了。” 他是真的恨不能掐死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心狠,这么凉薄的人,为了叫他后悔,为了叫他痛苦,无所不用其极,连这样损人伤己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 这几日,他也实是叫她折磨够了。 她说的对,再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慢慢死去更痛的惩罚。 那双翻滚云涌的眼眸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无法言语的悲戚孤寂,他看着她,轻轻问,“疼吗?” 第172章 狠咬 他问的是那日。 云奚眨了眨眼,将突然而起的泪意生生逼回去,翻了个身没看他,淡淡回,“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流了那样多的血,剜骨坠心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也在渐渐消亡。 谢珩没说话,径直脱了靴上榻去搂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搁在她小腹处。 许久,才轻声道:“我在望悲寺给他立了排位,等过些日子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去看他。” 云奚紧咬着唇,没吭声,眼里悄然淌下泪来。 “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他埋首,在她脖颈处深深叹气,“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强逼你,恨我毁了你的亲事。我又何尝不恨你,恨你不听话,恨你非要忤逆我,离开我的身边。”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自私,也是一样的执拗性子,固执起来,都恨不得拉对方下地狱。 “我是真的恨你。” 谢珩闭着眼,眉宇间满是沉痛,“那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日他在你腹中痛不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说下不了手杀我,怕祖母知道了怨恨你。那你怎么狠心杀他?” 云奚在他怀里轻颤双肩,忍不住微微啜泣。 她何尝不想留那个孩子。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喝了那么多的避子药,每一碗都在生生催他的命。 她留不下他。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果报应,从她顶了江沅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活在地狱里。 所以她算好了时机,在他面前服下药,要他也痛苦不堪,同堕地狱。 坏吗? 她真是这世上顶顶坏的人了。 云奚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来,将头埋进他怀里痛哭出声,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哽咽不能自己。 哭累了,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 这夜里,两人同枕共眠,都是因失去了亲身骨肉伤心欲绝的年轻父母。 云奚的身子养了一月。 谢珩夜夜过来陪她,用膳喝水,洗面净身,事无巨细,皆他亲自伺候,亲手操持。 在外清流矜贵的探花郎,照顾起人来,也是格外纡尊降贵,得心应手。 只云奚总不肯他碰,赶他走,“你新婚燕尔,总来我这里做甚么?快些回去陪你夫人。” 她不知,自他大婚过后,每一日他都是如此。 谢珩只当没听见,照旧接了绿绮递过来的湿帕替她擦手。 “你做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夜里,他搂着她入睡,她又冷着张脸提醒他。 “妹妹不必原谅我。”谢珩感受着怀里久违的温暖,“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们都恨彼此,那就这么过下去罢。” 他不怕日子冗长,他只怕身边无她。 云奚气极,抓起他揽在腰际的手臂,狠狠咬上一口。 她用足了力气,血腥味瞬间蔓延在嘴里,锋利的牙尖也深深陷进肉里,要他痛,要他疼,要他知道放手。 谢珩眉眼不动,任由她咬。 她最后也咬酸了,一嘴血淋淋的放开他,口中都是腥锈气,令人作呕。 谢珩掀被下榻,也没管自己手臂上的伤,先去桌上倒了杯茶水给她漱口。 第173章 狐媚子 云奚毫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含一口茶水在嘴里,正要找东西来吐,面前谢珩已递来铜盆。 她吐完,又含一口茶,这般好生漱了几回,嘴里的血腥气才略好些。于是躺下去,径直翻身朝里睡。 谢珩却披了外衫,往外去。 等再回来,身上一阵清苦的药香,手臂上的伤已经叫人上药包扎好了。 他掀被上榻,照常自身后搂着她,一夜无话。 翌日绿绮进来伺候,谢珩早已离去。 昨夜那样激烈,那被上枕上或多或少沾了些血,绿绮将它们抱了下去,又另换了一床干净的上来。 满心疑虑,也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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