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没说话,低垂着眸,浅浅笑。 谢老夫人又道:“行了,你们也别都聚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婆子看戏,怪闷得慌,都自个儿去玩吧!” 她看着水榭那头,“我方才听底下的小丫头说,你的两个哥哥都在那儿喝酒行令呢。你们也去瞧瞧,看看是哪个赢了,回来告诉我。” 谢老夫人话说得浅显,谢霜也听明白了,这是要撮合她与徐家哥哥呢。 于是了然一笑,当即拉着云奚便要过去。 云奚原是不肯,闹不住旁边几个年纪小的姑娘也在起哄,只得随着她们一同去了。 谢珩还未归席,水榭处只有谢珝在。 方姨娘早便暗中让人传了话来,他也只当是出了纰漏,又见她神色稀松如常,更是落下心来。 几人寒暄几句,徐知简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笑吟吟对谢霜道:“你大哥哥今日是主家,怎么反倒撇下我们这些客人自个儿逍遥去了?回头你去见了老夫人,可得好好替我们告告他的状。” 谢霜知他是打趣,笑着点点头,又问他,“大哥哥去哪儿了?” “说是吹风去了。”徐知简笑,“也不知是吹得哪门子的风,竟吹到这会儿还没来。” 他随手搁下酒盏,又侧目看向云奚,见她鬓边别着一支珠钗,日光下颤颤巍巍的,煞是好看。 “沅妹妹。”他出声唤她,“下月十五书院休假,我们几个约了去城外庄子上骑马踏青,妹妹可也来?” 云奚还未答,旁边几个人已是捂着唇笑出声来。 “唉……罢了罢了。”谢霜佯装叹气,“原是我们几个不入眼,这里这么多的妹妹,徐哥哥眼里竟只瞧见了一个沅妹妹。” “霜姐姐……”云奚顿时羞得面上飞起了红霞,低着声,私下里暗暗扯她衣袖。 “是我的错。”徐知简帮她解围,对着姑娘们抬手做了个揖,极是从善如流,“妹妹们莫怪,到时都来,我请各位妹妹吃果子。” 他人生得倜傥,笑得也别样风流,态度又最是谦逊有礼。 众人笑着闹了一场,哄得他喝下几盏酒赔罪,这才作罢。 台上锣鼓喧天,清零哐啷敲过几回,谢珩方姗姗来迟。 姑娘们已经走了,徐知简手摇着折扇,靠坐在游廊上笑看着他,“你这酒倒是躲得好,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倒省得喝下这许多。” 他一贯的不着调,谢珩只作未闻,自顾自撩袍坐下。 桌案上搁了壶秋梨白,是方才姑娘们喝的果酒。 他面色沉静,抬手斟了一盏,慢慢饮下。 酒香入喉,是姑娘唇上的胭脂,清甜诱人。 第21章 是妹妹自己选的,不是吗? 谢家这一场寿宴入夜才止。 宾客离府归家,云奚也乏了,陪着谢老夫人吃了长寿面,又说了好一番贺词,直哄得她喜笑颜开,这才说揉揉眼睛说困了。 于是辞别了众人,带着绿绮回棠落园。 绿绮是晚宴前回来的。 好好的姑娘,额头上破了处口子,眼眶也是红红的,显然狠狠哭过一场。 云奚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额头的伤问她,“疼吗?” 她声音轻柔,绿绮吸了吸鼻子,眼眶更红了。 “疼。”她瓮声瓮气问她,“姑娘,我会不会破相啊?” “现在担心起来了,走路的时候怎么不看着点儿?” 不说还好,说了绿绮愈发忿忿难平,摸着额头嘟囔道:“我分明看好了的,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进门出门要走多少趟,不用看都能记着抬脚的,怎得今日就会被它绊上?姑娘,你说我是不是撞邪了?要不咱们明儿去寺里拜拜吧。” “拜什么?”云奚暗嗤,手里的海棠糕轻轻捻着,掉了一地的碎渣子。 “人心可怖,拜佛又有何用?” 绿绮当时没听明白,懵里懵懂过了这许久,也还是不懂。 她跟在云奚后头,看她青绿纱裙从游廊翩跹而过。 而后拐角,裙摆霎时沉寂下来。 “行知哥哥。” 云奚呐呐开口,又垂眸,葱白指头绞着裙摆不说话,半点不看对面负手立着的人影。 “妹妹这急匆匆得是要到哪儿去?” 他晚宴上架不住同桌盛情,多饮了两盏,此刻眼是醉的,声音也是醉的。 “我回棠落园里去。”她乖巧作答,仍是低头。 谢珩笑了笑,取出袖中的白玉簪递到她面前,“妹妹的簪子落我那儿了。” 她猛然抬头。 廊檐下灯火微晃,他笑意温和,静静看着她。 “谢谢哥哥……”她喃喃,神情恍惚得收下簪子。 许久才回神,转头交代绿绮,“我在这和哥哥说会儿话。天有些凉,你回园子里拿件斗篷给我。” 绿绮应声去了。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云奚才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白玉簪。 谢珩一直垂眸看她。 四下无人,万籁既寂。唯有檐下烛火微若,照在姑娘轻轻颤着的双睫上。 良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开口,“哥哥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罢。” 她声音有不易觉察的颤抖,再往下,攥着白玉簪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哥哥明年就要娶嫂嫂了,我也会听外祖母的话嫁给徐家哥哥。” 姑娘忍不住哽咽,长睫遮掩下的眸中噙满了泪花,“我会全部忘了。” “哥哥也忘了罢。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日过后,哥哥仍旧是我的好哥哥。” “什么都没发生吗?”他顺着她的话问她,又微微一笑,指尖抚过她被泪浸湿的脸颊,“那妹妹哭什么?” “妹妹想粉饰太平,想遮掩过去。可是如何遮掩呢?” 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他看着她,声色沉沉,“木已成舟不是吗?” “是妹妹自己选的,不是吗?” 第22章 我成全妹妹 他的手指很凉,许是在这儿等得久了,指尖都是夜里沾染的寒意。 云奚没躲开,亦抬眸看着他。 溶溶月色下,姑娘哭得泪眼婆娑,当真可怜。 谢珩心下终是一软,温声问她,“妹妹想如何?” “我没想如何。”她哭得几乎不能自已,许久才伸出手,轻轻去扯他的衣袖,“哥哥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那个从崖上将我救下,一直悉心护着我的好哥哥。” 雪白柔荑映在他鸦青衣袖上,比梢上月儿还皎洁,“哥哥一向疼我,我也最是敬重哥哥。” 她顿了顿,仰着泪水涟涟的小脸目露祈求得看着他,“求哥哥……” 这是今日她第三次求他,前两次他都应允了,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妹妹莫哭。”他温柔拭去她的泪,而后静静看着她,“妹妹可想清楚了?” 她沉默点头。 意料中的回答,谢珩笑。 轻轻拉下她扯着衣袖的手,又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中。 瓶身微凉,他握着她的手更凉。 云奚禁不住得眼睫轻颤,听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缓缓道:“这是避子药。” 他声音极是温柔缱绻,“我成全妹妹。” 绿绮折返回来的时候游廊里只剩云奚一人。 她低着眸,看着手里的白玉簪出神,连绿绮走近了都没察觉。 “姑娘。” 见她回神,绿绮将搁在肘弯的斗篷展开,轻轻披在她身上,“怎么就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大公子呢?” “嗯?”她神色犹有些恍惚,愣了半晌才说,“哦,哥哥有事先走了。” “大公子怎么能把姑娘一个人丢在这儿?”绿绮听了皱眉。 她年纪小,讲话也格外心直口快,“这四下都无人,若是姑娘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好?” 云奚勉强笑,顺嘴接她的话,“都是自家里,能出什么事儿……” 话音落,她戛然而止。 如果此时青梧在身边,定能发觉她的不对。 比如紧抿着的唇,抑或是生白的脸,还有眼底流露出的霜雪冷意。 她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外泄自己的内心。 面具戴在面上戴的久了,有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本就是那青州来的,温香软玉娇养大的江家姑娘。 如果…… 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的话…… 云奚眼眸渐冷,手也无意识的收紧。 下一刻,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是簪尖锋利,提醒她该细心遮掩,妥善周全。 于是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抬眸,已又是众人眼中那个最是绵软温顺的江家姑娘。 绿绮还在絮絮叨叨,“便是自家里也得小心啊!姑娘你想,倘若是府里进了贼,又正巧碰上姑娘独身一人,这可怎么好?” “停停停。”云奚听不下去,弯眼笑成一道月牙儿,“我求你盼着我点儿好罢。一日到晚的没个正形,当心叫青梧听见了来撕你的嘴。” 绿绮最怕青梧,慌忙捂嘴,眼睛滴溜溜地转,却是不敢再说。 云奚顿时气结,“你倒是怕她,反倒是我这个正经主子你一点不怕。” 第23章 “糖丸” 绿绮嘻嘻笑,接过她递来的玉簪子,这才瞧见她左手里原还有一个小瓷瓶。 只是之前一直握在手心,才没瞧见。 “这是什么?” 绿绮好奇问,见她打开,骨碌碌倒出一颗小小的丸,又搁进嘴里。 苦涩的药味沿着唇齿散开,云奚神色不变,“是方才哥哥送我的糖丸。” “糖丸?”绿绮更好奇了,凑了个脑袋过来看,“姑娘还有吗?我也想尝一尝。” 云奚笑着敲她,“怎么这么馋?毒药你要不要尝?” 但到底是架不住她眼巴巴瞅着,云奚无奈摇摇头,将瓷瓶掉了个个儿,往手心里倒了倒。 什么也没倒出来,里头已是空空如也。 “没有了。”她面不红心不跳得骗她,“你来得太慢,我等你等得无趣,没留神就吃完了。” 又笑着揶揄,“下次我若见了哥哥,再向他讨些来给你这馋猫吃。” 绿绮被她羞,恼得直跺脚。 两人回了棠落园,青梧过来服侍云奚宽衣。 方才园子里黑黝黝的她没注意,现下到了明处才发现脱下来的是那件月白的狐狸毛斗篷。 “怎么拿这件?”云奚忍不住颦眉。 “姑娘不是平日里最喜欢这件狐狸毛斗篷吗?” 青梧笑,转身将斗篷搭在架上,“还说是大公子的心意,要多多穿给他看。我听绿绮说姑娘在和大公子说话,特意让她拿这件呢。” “怎么了?”她觉出不对,转头问云奚,“是拿错了吗?” “没有呢。”云奚摇头,想了想,还是吩咐她,“不用搭在架上,我以后不穿了,把它收起来罢。” “姑娘不喜欢了吗?”青梧语气有点可惜,摸着斗篷上的狐狸毛感慨道:“这样好的狐狸毛,可不多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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