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重新开始。 她忽然落泪,在他疑虑看过来的眼里缓缓摇头,“我不是江沅。” 她只是云奚。 “姑娘,姑娘……” 有人扬着声,自梦中将她叫醒。 云奚刚刚掩着被起身,就见绿绮推开房门闯了进来,惊慌失措的脸,“刚刚大理寺来消息,大人没了。” 她闭眼,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来。 尘埃落定。 谢珩一死,大理寺的案子成了悬案,又兼牵连甚广,各方施压,此事当真不了了之。 谢府无主,放出来的奴仆皆四散走了。昔日偌大的府邸,现下凋零得无人问津。 谢霜早前得知消息便哭了一场,现下看着灵堂上的牌位亦是心酸落泪,“早知道会是如此,当初不如就待在阳夏。我宁可还是从前谢家的三姑娘,好歹父亲和哥哥都在身边。” 那时多好多热闹,祖母慈爱,父亲严厉,兄长宽厚,如今一切繁华皆成空。 顾君言在旁揽着她的肩,温声哄,“你还有我,还有岁岁和宁宁。” 谢珩的丧礼,江州的陈淮安和江沅也赶过来吊唁。 “你们怎么如此快?”敬上几柱香,云奚问江沅。 上京离江州甚远,上次谢定方过世也只来得及去坟前祭奠。 江沅看了默不作声的陈淮安一眼,对着云奚道:“我与夫君正巧来这附近寻看铺子,就听说了此事。” 她轻声安慰云奚,“你别太伤心,到底顾惜些腹中孩子。” 云奚点点头。 吊唁完,陈淮安和江沅离开,云奚和谢霜去送。 路过陈淮安身边时,她用仅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帕子我已经烧了。淮安哥哥,放下罢。” 第232章 十月胭脂水 总要往前走,总要惜取眼前人。 他说的对,没有人会永远停在原地。 陈淮安脚下一顿,沉默良久,终是轻轻嗯一声。 云开雾散,他们都有了彼此在意的人。那些年少情深,那些愤懑不甘,终究会成为过去。 云奚也要离开上京。 丧事办完,她去谢珩墓前看他。敬一壶酒,点两根香,烧几把纸钱。 山风极大,呼啸翻滚着,卷着烟灰,荡起她月白的裙,将他们从前的羁绊过往统统带走。 浮华一世,原不过是一场梦。 额边的发被吹乱了,云奚抬手,轻轻撩至耳后,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上。 胭脂水的十月,云奚带着绿绮和阿裴启程离京。 临行那一日,谢霜恋恋不舍来送她,“妹妹再走了,我就当真是无娘家人了。不如就留在这里罢,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扶养他长大,还有岁岁宁宁和他做伴,不好吗?” 云奚笑着摇摇头,“我想去阳夏看看外祖母。” 还有青州,那个她自幼生长大的地方。自她成为江沅,便再未回去过。 如今一切都回归正途,她也想回去看一看。 谢霜劝不过她,只得好生交代绿绮,“你家姑娘身子重,你要小心些。有什么事就传个信来叫我知道。” “夫人放心吧。”绿绮点头,“我一定照顾好咱们家姑娘和肚子里的小公子。” 顾君言也赶过来送她。 一张染了血的青竹剪纸递给她,云奚接过,看着上面斑驳的血痕失了神。 “他去前手里一直捏着它。”顾君言道:“大理寺的人收敛时将它取了下来交给我。我前些日子怕你看着伤心,便一直留着。现在你要走了,就将它一起带走罢。” “你不是最讨厌他吗?”如何还为他做这些事。 “有什么讨不讨厌的。”顾君言笑了笑,“在朝为臣,我们是敌对,自然看不惯彼此。可抛去了那身官服,他到底也是我舅兄啊!” 更何况,明里暗里争斗了这么多次,真等人没了,倒平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滋味来。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讲与云奚听的。 解缆开船,出上京城,云奚一行人先去了阳夏。 谢府奴仆皆散了,只留了个老仆守着家,不至破败凋零。 云奚去了佛堂,在谢老夫人牌位前,她扶着逐渐笨重的身子,亲自上了一柱香。 彼时已快隆冬,天霜露寒。 云奚身子也沉,扶着绿绮的手,慢慢将谢府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静性斋,棠落园,竹园,西院…… 她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到处都能瞧出从前的痕迹。 她和谢霜拌嘴打闹走过的翘檐游廊。 冬日里脱了鞋,盘腿坐在静性斋的矮榻上剪窗花,榻边的小几上会放暖烘烘,热乎乎的姜蜜水和栗子糕。满满一杯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 只是现下庭院深深几许,再无人烟。再趁着这凄凉冬风,更添寂寥苍旧。 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姑娘,咱们走罢。” 绿绮搀着她的手,小心注意着脚下,跨槛出来。 第233章 落脚青州,遇故人 谢府门房的廊檐底下,闲来无事的老仆支了个躺椅,要在这萧萧北风中围炉煮茶。 云奚的目光落在那躺椅上,一件半旧的月白狐狸毛斗篷搭在上头。 绿绮也瞧见,先皱了眉,恼那老仆,“要你留在这儿是守着门的,你怎么能随意动主家的东西?” 老仆连忙解释,“姑娘这可就冤枉我了,这是我从丢弃的箱笼里捡来的。我瞧着这狐狸毛真是好,丢了可惜,这才拾掇拾掇,自己留着用了。” 又拿着斗篷要还给云奚,“我实在不知这是姑娘之物。冒犯了姑娘,姑娘莫怪。这斗篷还是好的,我平时用着分外爱惜,没有弄破丁点地方。姑娘要是不嫌,且收回去罢。” “不必了。”云奚摇摇头,并未接,“既是舍弃之物,被你捡了,就是你的。你留着好好用罢。” 转头道:“绿绮,我们走罢。” 去青州仍旧乘船。 前几年,青州往阳夏开辟了新河道,现下水陆皆可通行,往来船只亦是极多。 世事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若是当年已有这条河道,江家自会走水路来阳夏寻亲,会不会就不会遭山匪劫掠,以致被屠满门。 那后面的这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不由叫人叹一句,造化弄人而已。 云奚一行人在青州落了脚,在沿河边上买了间两进的清净宅子,推门出去就是弯弯曲曲的清水河,河上是青石砖砌的一座石拱桥。 年节热闹,云奚带着绿绮出门采买年货,竟遇上了清音落苏两个。 当年姜湾村一别,已是匆匆几载,原以为此生都再无机会相见。没想到,竟在这小小的青州城里遇见了。 清音落苏激动不已,拉着云奚的手又哭又笑,诉说着这两年的遭遇。 原来她们当年拿了身契并未四下离散,而是用那两百两银子在这青州城里买了个商铺做酒楼营生。 钟离也在酒楼跑堂打杂,瞧见清音落苏两个领着云奚过来,明显愣了一下。 又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吓了一大跳,险些将手里的茶水盘子打翻了去。 回过神来,当即雀跃不已,扬声唤她,“阿宁姐姐!” 云奚抿着唇笑,点头应下。 小小的两进宅子一时热闹起来。 除夕那日,清音早早关了酒楼,和着落苏钟离两个提着年礼,来云奚这里过年节。 烟火漫天,毕驳声响,几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庆贺新年。 钟离年纪最小,眼巴巴看着云奚高高隆起的腹,好奇得不得了,“你们说,阿宁姐姐这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绿绮一脸傲娇,“还用说,这一定是个小公子。” 落苏却不同意,“谁说的,我瞧着就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多好啊,乖乖巧巧,伶俐可爱,生得也一定像姐姐这般好看。” “不,一定是公子。” “我说就是姑娘……” 饭桌上,两人就这般争执起来,面红耳赤的,谁也不服谁,只半点不会说孩子生父的事。 那个人,他们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第234章 桑桑(全文完) 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声清脆婴孩啼哭自这座宅子里传出。 云奚生了,如落苏所愿,是个女孩,乳名唤作“桑桑”。 桑桑长到五岁,粉雕玉琢,分外可爱,又生得一张甜甜蜜蜜的嘴,哄得所有人都疼她爱她。 这性子是像极了从前的云奚,只是眉眼却不似她。 她像谢珩,初时年纪小,肉嘟嘟的小圆脸瞧不出来。后来稍大些长开了点,就连绿绮看了也会恍惚。 桑桑的小脑袋也会有困惑,她日日去酒楼玩耍,听天南海北的客人逗她,听得多了,就哒哒哒跑回去问云奚,“娘亲,为何他们都说桑桑长得不像你?” 云奚从心里疼爱这个孩子,将她抱到膝上,笑着问,“谁说桑桑不像娘亲?” 桑桑掰着小指头数,“说书的张爷爷这么说,跑堂的高叔叔也是,还有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他们都说,桑桑一点也不像娘亲,许是娘亲从护城河边捡来的。” 她撅着嘴,肉乎乎软绵绵的手去搂云奚脖子撒娇,“桑桑才不是娘亲捡的,桑桑就是娘亲的女儿。只是桑桑为什么不像娘亲呢?桑桑如果长得像娘亲,就能和娘亲一样好看。” 云奚失笑,摸了摸她圆润的小脑袋,“我们家桑桑即使长得不像娘亲,也很好看,比娘亲还好看。往后桑桑大了,一定会是名动天下的美人。” 就像那人一样,探花游街,银鞍白马,何等恣意风流,俘获了上京城里多少姑娘的芳心。 桑桑被哄得眉开眼笑,又哒哒哒跑出去。 家门口便是清水河,河上一道弯弯石桥。她往常在上面走了许多遍,今日却不小心踩失了足,险些摔在了青石砖上。 好在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稳稳接住了她,“小心。” 桑桑站稳了身子,仰起头瞧。逆着光,她其实看不清来人的模样,脆生生道谢,“谢谢叔叔。” 云奚将她养得很好,礼貌懂事,半点也不娇气。 那人蹲下身来看她。 “你叫什么?”他温声问桑桑。 “我叫桑桑。”她一点也不怯生,“桑是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的桑。” “桑桑……”他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轻轻念,微微一笑,眉眼霎时疏朗,如暖阳春煦,分外妥帖。 “桑桑,桑桑。” 宅子里有人在呼唤她,桑桑转过身,扬声应,“娘亲,我在这儿。” 云奚推门出来,佯装恼,“你又跑出去做什么?快回来。” 今日是清音落苏两姐妹出嫁的好日子,绿绮几个早已经过去了,她也得带着桑桑过去帮忙。 “好。”桑桑哒哒哒跑回来,仰头对她道:“娘亲,方才我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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