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停留片刻的工夫里,说话的声音却已经钻进了温芍的耳中。 那个声音温芍很熟悉,娇娇软软的,是顾茂柔。 此刻她正带着哭腔道:“我知道那次的事情是时彦不对,也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才让阿兄和她……可那也是个意外,过去了便过去了,阿兄就当从没有发生过,可如今她竟有了身孕,阿兄难道与她……” 温芍的背脊无法遏制地抖了抖,本来已经迈回去的脚步也收了起来。 与顾茂柔说话的人正是顾无惑,而他们在说的事,也与她有关。 茂盛的花叶遮去了温芍削瘦的身形,她修剪得圆润的指尖的轻轻拿住了一片伸到面前的树叶,却没有把它拿开。 只能听得见他们说话,并不能看到他们,只能依稀看见他们的身影。 顾茂柔哽咽着说完,站在她对面的顾无惑并没有立即说话,一时只剩下顾茂柔的抽泣声。 “阿兄……”顾茂柔又撅起嘴,撒娇般地叫了他一声。 温芍不知他们二人此时面色如何,倒是躲在暗处的她,已经红了耳尖,顾茂柔一向骄纵,如今更是向着顾无惑问他们的房中之事,又要让人如何回答? 温芍自是有几分难言的羞怯,而那边的顾无惑已经开口说道:“便如你所见所听的那般。” 他的声音虽还是如平常那般淡淡,但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宠溺,旁人或许不会察觉到,但温芍与他日夜相处,已然是听了出来。 闻言,顾茂柔已经急道:“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阿兄若觉得对不起她,那么装装样子不就行了,何苦真要委屈了自己与那贱婢在一起?阿兄是何等姿容品行的人,就算她只是一个妾侍那也是配不上阿兄的,阿兄心善将她收在身边便也算了,为何还要去碰那卑贱之人?” “柔柔,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顾无惑又道,即便顾茂柔说得夹枪带棒,他却也没见几分波动,更不见恼怒。 “我想的哪般?阿兄总不至于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顾茂柔竟对着兄长讥笑道,“她一个只知勾引主人来过活的贱婢,如何还能怀上阿兄的孩子?若是生下个庶子来,那可是阿兄的长子,将来嫂嫂进了门,无论是大度还是善妒,想必心里都是不会好受的,倒是给了她这个贱婢好大的脸面了。” 无论顾茂柔的出发点为何,她的言语对于兄长来说总是不敬的,顾无惑却也一点都没有在意。 他宠溺这个妹妹实在宠溺惯了,又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欠她的,所以从来不会苛责什么。 与顾茂柔相比,顾无惑的话更是极少极少的,他没有马上接着顾茂柔的话说下去,使得另一边暗中窥探着的温芍也不由屏气凝神起来。 未几,才听得顾无惑轻叹了一声气,声音又比方才压得要再更低一些,与顾茂柔说道:“我不会再娶妻了。” 温芍心念一动,这句话竟与那日他对她讲的一模一样。 “阿兄难道是为了她?”顾茂柔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无惑。 “柔柔,”顾无惑又叫了她一声,“当初他们说我六亲缘薄,从那时起,我就没再想过要娶妻。” 顾茂柔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顾无惑又接着说下去道:“我与她之间只是意外,并非是出自我本意,但也不能不算是一个机缘,与其冷待她让她也黯然神伤,不如将错就错下去,来日王府后继有人,父亲与已在地下的母亲,想来也会安心。” 闻言温芍怔怔,往后退了一步,脚跟踩到落叶上发出轻微细响,但那边的人未能注意。 “后继有人?阿兄你要做什么?难道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你就又要离开?”之后便又是顾茂柔一连串的发问,但语气明显比方才要松弛了许多,“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走了让我们怎么办?” 顾无惑道:“该我尽的人事,我不会躲避,若我真的要走,这次也不会回来,况且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父亲在前方举步维艰,建京这边少不了我。” “那就好,阿兄可千万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有一日富贵可享便享一日,否则才是辜负了。”顾茂柔话锋一转,又挑了挑眉问他,“所以阿兄只是把她当一个工具?” 顾无惑蹙眉:“柔柔,有些话不能随意说,往后也不要再闹了。” 顾茂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眼风往斜里一扫,鬓边珠翠颤动,嗔道:“好了阿兄,我知道了,这些话自然不会胡乱说出去。” 秋风扫过,枝头已然开到荼靡的花瓣倏然落下,悠悠地落在了温芍的裙摆边,温芍一直出神着,目光也随着花瓣而一路向下,而后定定地看着地上。 忽然,扑簌簌地花却落下更多,温芍这才回过神,看见了从花间跃起的一只鸟雀,鸟雀扑腾着翅膀向着满是厚重云层的高空而去,一晃便不见了。 才在这里站了片刻工夫,温芍便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沁满了冷汗。 她转过身,也不再等还没回来的珠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温芍一路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得开始气喘,再也走不动了,她才在僻静处停了下来。 走了这么久,温芍的心跳得厉害,她把手压到上面,闭上眼睛缓了一阵这才好受一些。 而后那只手便不由地从心口往下移到了小腹处。 这里还平坦如从前,暂时看不出任何有生命存在的痕迹,但作为母亲,温芍很清楚自己的孩子每日都在里面成长着。 ——所以阿兄只是把她当一个工具? 顾茂柔的话又在温芍脑海中想起,如影随形又此起彼伏。 顾无惑一直对温芍很好,即便温芍明白他当初救她种种原由,并不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可她也宁可一直对他的善意心怀感激。 或许……还有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 温芍揩去眼角泪水,不让它掉落下来,若不是今日听见顾无惑兄妹二人的话,这种心思一直是混混沌沌的,温芍不想看清楚,可眼下却不得不承认。 因为难过不是假的。 温芍从来不舍得自己骗自己。 他说不娶妻,正如同顾茂柔说的那样,实际上是把她当做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具,从此他有了孩子,瑞王府也有了继承人。 可是她的孩子算什么呢? 她生下的小工具人? 温芍不蠢,知道实际上从利益来说,这事她原本应该高兴,至少要替自己的孩子欣喜若狂。 世子不再娶妻,她的孩子便不会再有威胁,府上不会有嫡子,庶子又有什么关系。 总有一日,她和她的孩子会得到瑞王府的一切。 但温芍就是做不到完全摈弃情感。 她的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真心喜爱。 若顾无惑对这个孩子有半分怜爱,他今日就不会对顾茂柔说出那样的话。 只是为了后继有人,只是为了父母家人放心。 温芍惶惶地站在那里,她本不该有什么期待。 天色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原来乍现的晴色又被乌云掩去。 很快铺天盖地地便又下起雨来,天地间雨幕连成了线,比这段时日的任何一场雨都要大。 廊边的雨不断溅到里面来,打湿了温芍的裙摆,温芍半晌后才察觉,想往后退一步避雨,却不料地面已经湿滑,她步子又虚浮无力,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腹中传来隐隐的抽痛,温芍想从地上起来,但一动便痛得更厉害,她心下愈发害怕起来。 好在珠雨已经寻了过来,看见她面色灿白地跌在地上自然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人过来把温芍送回净园,而此时温芍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第23章 报复 温芍出去时还是好好的,结果回来之后这副模样,齐姑姑见了也跟着被唬住了,连忙给她擦了头发上沾染的雨水,又换了干净衣裳。 一时大夫还没来,温芍痛得蜷在榻上,齐姑姑也不敢问她是怎么摔的,只叫来珠雨问话,得知珠雨把温芍丢下自己去找珠花,齐姑姑罕见地劈头盖脸将珠雨骂了一遭,连犯懒不愿出去走动的麦冬也没有幸免于难。 温芍知道根本不关她们的事,于是还是忍着痛向齐姑姑求了情。 齐姑姑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心里也是怪温芍不懂得分寸的,明明是有了身子的人还那么不小心,但眼下情况未明,她也不好再出言指责。 等大夫来了一看,温芍果然是动了胎气,不过大夫说得也很清楚,方才跌了一跤还是其次,温芍自己心情激荡不安才是根子。 送走了大夫,齐姑姑让人去煎药,自己过来问温芍:“这几日净园有让你不顺心的人或事了?” 温芍摇摇头。 “你大胆说便是,”齐姑姑皱起眉,“有不好的我都会打发出去,现下你不能自己忍着。” 温芍自然不能与齐姑姑说原由,想了想只好道:“真的没有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 齐姑姑立在一边,先是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才道:“我还道你平日闷声不响是个稳重的,怎么偏偏这事上如此马虎,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齐姑姑到底是府上上了年纪的老人了,为人眼光更有几分老辣,温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温芍嘴上说了几次没有,但在她的目光之下还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今日的事她自己知道就够了,才不想被闹得到处都知道,否则便更是丢人。 隔了一会儿,珠雨把熬好的汤药拿了过来,齐姑姑看着温芍把药喝下,见时候也不早了,这才退了出去,一时只剩珠雨在一边,温芍看她眼睛都是红肿着的,便知道齐姑姑一点都没有最下留情。 温芍默了阵子,问她:“珠花找到了吗?” “找到了,”珠雨才哭过一场,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才走了这么一阵,姐姐到底怎么了呢?明明人是在菊园,怎么就跌在了他处?” 温芍心里一紧,忙把她叫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没同齐姑姑说我本来在菊园吧?” 珠雨摇头:“没有,齐姑姑骂得好凶,我也不敢开口,怕她更要说我……” “那便好,”温芍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再和其他人说起今日的事,特别是菊园,懂了吗?” 珠雨应下,或许是被训了心情不佳,也没再问什么,温芍看她楚楚可怜地站着,反而略有了愧疚之意,细声安慰了几句,天色更晚了些,温芍今日身心俱疲,正要打算歇了,便听见外面有动静,原来竟是顾无惑回来了。 珠雨被齐姑姑训得不行,知道顾无惑来了更是怕得不行,差点当场哭出来,颤颤巍巍地直往温芍身边缩,温芍看她这可怜模样,又怕她一会儿说漏了嘴,便赶紧让她下去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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