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扶暨一边开口,一边朝子书岁靠近,子书岁心有动容,并未阻止。 直至他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他略微弯腰,低头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蜗—— “岁岁。”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子书岁也不知他是在为从前,还是在为今日。 下一瞬,子书岁只感觉腰腹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想推开眼前一直装温柔的男人。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她低头,只见那根银针被子书扶暨抽出。 子书岁的信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仰头朝那双陌生的眼睛望去。 此刻,子书扶暨的眼中仍是透着几分悲伤。 殿内,萧必安阴冷的声音响起,“子书扶暨!” 萧必安的视角,根本能看不见子书扶暨的动作,但他却感觉到少女的不对劲来。 萧必安抬步上前,一边将手抬起,欲将暗器直接对准子书扶暨的脖颈。 脖颈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只要一下,就能让人顷刻间死去。 子书扶暨快速地搂过少女无力的身体,抓着她的腰和脖颈,让她挡在自己身前。 子书岁的背贴在他的胸膛上,被迫面向萧必安,却是无可奈何。 她的眼眸平静如幽深湖水,里面深藏着被背叛后的失望,想到子书扶暨刚才的那声道歉,她现在知道了,那是为现在的行为而道歉。 那根银针,能让人暂时失去武力,甚至连基本的力气和反抗能力都没有。 耳旁又想起子书扶暨的声音,这次显得无情多了。 “据说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容易失了准头,”子书扶暨的声音不再有温度,“萧必安,你也要试试吗?” 那厢,萧必安果然是被他这话影响到,“你到底想要什么?” “出去。”子书扶暨命令道。 萧必安不动。 子书扶暨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将匕首贴着子书岁的脖颈,见萧必安还是不愿离开,他手上用力,锋利的匕首顿时在少女娇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口子。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她?” 子书扶暨看着萧必安,狠心道。 “你别动她!”萧必安终于动了,目光紧紧地盯着子书岁的伤口,“我出去。” 待萧必安走了出去,子书岁开口艰难又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 她很想说,他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此刻的子书岁,就和刚才突然被逼宫的燕德帝一样迷茫。 而此时的燕德帝还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或者说生无可恋地看着这场大戏。 萧皇后不知何时晕过去了。 子书岁脖颈侧的刀子稍微松了松,身后的子书扶暨挟持着她,朝御书房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在她耳畔为她解惑,声音又仿佛带着眷恋温柔,“岁岁啊。” “你猜错了一点,陆赢并不是哥哥的退路。” “哥哥的退路,一直是你啊。” …… 那根银针是提早准备好的,匕首也是。 都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使用的对象,也是子书岁。 子书岁想起从刚才至今,子书扶暨一直要站在自己身旁……原来根本不是为了亲近和保护,而是为了—— 能随时随刻,更方便地劫持。 想通后,子书岁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苦笑。 她笑自己竟然会相信一个她时而觉得陌生的人,信这个连自己生母都能摒弃的人,信这个早就将她抛弃过一次的人! 子书扶暨劫持着她,跨过御书房的门槛,站在廊下,面对着对面数万大军。 即便此刻太后还没被请来,可子书扶暨手下的叛军大多都已叛变,纷纷当下武器投降,不再站在他这一边。 唯有他自己手下的几百亲卫,不管什么血脉和事实,也都要站在他这边。 “放开她!” 谢厌厉声大喊,随即举起弓箭,试图瞄准。 可不论怎么瞄准,子书扶暨都仿佛能预判似的,一直晃动,连带着子书岁也在动。 谢厌瞄准好几次,都不敢射出,终于憋着气放下了弓箭,“你当真不降?!” 子书扶暨高声道:“尔等贼子退出燕京,孤便放她性命。” 不等谢厌回答,子书岁便哼笑一声,她自嘲般地开口,“我哪有那么重要,连哥哥都为了活命对我动刀,谢氏……又何必为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她久违地喊了声哥哥,仍旧是唤不醒子书扶暨早已丧失的良知。 于是,子书岁轻轻倾身,故意将自己的颈项送向那冰冷的刀锋。 子书扶暨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扰,他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将刀尖从她皎洁的皮肤上移开半寸,“别动!” 他还要拿她当人质,自然不能让她真的出事。 “你当然重要,”子书扶暨的目光落在对面谢厌和萧必安的身上,“他们可舍不得让你死。” 谢厌皱眉,“我们绝不会退出燕京,但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放你离开。” 子书扶暨左右环顾,见自己只剩几百亲卫,根本逃不出去,也不可能有机会杀出重围。 他最终松口,“备马车,送我出城。” 闻言,谢厌照做。 子书扶暨挟持着子书岁上了马车,马车旁跟着几百亲卫,他冷声叮嘱谢厌不许派人跟着,而后马车疾驰在宫道上。 黑夜里,轮子与石板路碰撞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下显得异常响亮。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那声音开始渐渐变小,车灯摇曳生辉,留下一串模糊的光影,在黑夜中慢慢模糊,直至消失。 谢厌正想远远跟上,此时却听身边副将道:“世子,王爷让您尽快拿到燕帝的罪己诏。” 此时,萧必安夺过一马,骏马嘶鸣一声,随着萧必安的驱使,蹄声急促,向着夜色中马车离去的方向驰骋而去。 见此,谢厌调了几个谢氏亲卫跟了上去,而他自己则下马朝御书房内的燕德帝走去。 那厢。 马车一路无阻,出了宫门,又出了城门。 马车内一直颠簸,子书扶暨见她无力反抗,索性收起了刀子。 她沉默无言,子书扶暨却忍不住,“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子书岁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并不想与他搭话。 反正那张嘴里,说出来的,也多半是假话。 却听子书扶暨忽地低笑一声,“岁岁啊,我方才答应谢厌,到了城外就放了你,可我现在想反悔了。” 子书岁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子书扶暨,如今你自己的真话与假话,你还能辨别明白吗?” 子书扶暨感受到她的讽刺,却并不生气,当下见她发丝凌乱,便主动伸手为她将碎发别于耳后,然后平静地说道: “我之前同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倘若我能掌握天下权柄,我定会护你余生安乐。” “可如今,我最最疼爱的妹妹,却站在我的对立面,这真是让我很为难。” 他顾自惆怅地感慨,仿佛真的遭逢背叛,格外伤心一般。 子书岁实在听不下去了,“别再装了,我不想听。” 马车突然撞过石坑,强烈的颠簸让子书岁泛起恶心。 “殿下,马车陷进去了!”驾马车的亲卫喊道。 子书扶暨的淡淡的笑容收起,毫不柔情地提起子书岁的衣领,将她拽下马车。 车厢门一开,便将她朝潮湿的泥地里扔去。 子书岁穿得一袭红衣染上土黄的泥,脸上也满是脏污,她用微弱的力气,将自己支撑起。 子书扶暨骑上下属的马,他虽不善武,但他骑射却是不错,连子书岁骑马也是他亲自教的。 此时,他气定神闲地坐于马背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少女,“那个听话的妹妹,早就死了。” “现在的你不愿意与我同一阵线,那,也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 语罢,他拉紧缰绳,棕马受到主人的示意,振奋地抬起前足,欲朝地上的红衣少女冲去。 子书岁没了抵抗逃跑的力量,在黑暗中望着无情的人和马,她双手缓缓握紧,泥巴在她手里慢慢变形。 原来子书扶暨说的后悔了,只指不想放了她,而是想杀了她。 也许是因为气愤和悲哀,子书岁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逐渐恢复。 那根银针的效果正在散去。 夜色如墨,子书扶暨的脸上呈现着控制一切的自信和蔑视,他的目光锁定在泥泞中,见少女正努力想从地上爬起,他微微一笑,纵马朝她奔去。 子书岁抬眸,只见那棕马驰骋而来,一副势必要将自己踩踏在马蹄之下的模样。 子书岁忽然闭上了眼,感受着力量的重新汇聚。 心跳也随着马蹄声的逼近而变得越来越快。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划破夜空,准确无误地穿过了棕马的腹部,带起一阵刺耳的嘶吼,响彻四周。 几乎同时,身后不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显然,她的援兵已经赶到。 子书岁蓦然睁开了眼睛,并未朝身后看,她见眼前棕马痛苦地仰起,于是凭借着所有的力气,一跃而起。 她伸手紧紧握住那插在马腹中的箭矢,然后一把拔了出来,霎时间血液喷溅。 棕马的嘶吼声在夜空中回荡,似在走尽马生中的最后一段痛苦经历。 子书扶暨终于不再淡然,他抓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掉下。 子书岁松开手,顷刻间跃到了子书扶暨的身后,用马腹中拔出的箭矢狠狠插入他的心口,动作不带半分迟疑和犹豫,决绝得可怕。 “唔……”子书扶暨痛苦地出声。 布料被划裂,肉体被刺破。 “殿下!!!”子书扶暨的亲卫见状,惊慌大喊。 这些亲卫纷纷拔刀,却被赶来的谢氏亲卫阻止。 子书扶暨站在土壤上,低头望着这支从身后,径直插穿自己胸膛的箭,他还能看见染着血的箭头。 足可见少女有多用力。 此时,子书岁已经缓缓走到子书扶暨的面前,她声音冷静,“是你,先想要的我命。” 所以,我才会要你的命。 原本,她是不想害他性命的。 疼痛并没让子书扶暨扭曲面容,反而是少女的话,让他不知该哭该笑,“好……死也……是死在……” 他艰难地抬起手,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仿佛还想摸摸她的脸。 只是下一瞬,整个人便失去了生命力,想说的话,也没有说完。 子书扶暨直直地倒在泥地中,生命的尽头,他闭上了眼。 第208章 把你的人头留给她 子书岁看着地上再也不会醒来的男人,她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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