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必安抬眸,淡漠的神色蓦然浮现出几分色彩来,但他没有去拿那平安符。 “那你呢?” 他的声音低沉,言语简短。 听着似乎冷冽而无情,可子书岁却从中察觉出了几分不一般的味道。 他既然有此发问,那子书岁如何作答能让他心生欢喜呢? 子书岁心思微起,嘴角一勾,语气充斥着少女依赖, “我有表哥啊,表哥会保护我的!” 少女双眼弯弯如弦月,眸中的光亮比白日灿阳还要耀眼万分,其中还透着满满的期待和信任。 这若隐若现的面纱轻轻飘动,萧必安看不清她面纱下的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看清楚。 或许,她是在笑吧,萧必安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模样。 他再次垂下眸子,手中扣着杯面的指节骤然停下,他将杯盏抬起,再次喝了口茶。 龙井确实不错。 明明只是随时可买的茶叶,却仿佛比前阵子御赐的贡茶还要可口几分。 喝茶期间,少女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他能感受到。 也听见了她透着自信的问话—— “会保护我的,对吗?” 萧必安没有看她,他手指微微收紧,敛去眸中异样,将杯盏重新放下。 子书岁没有等到答案,却没有放弃,颇有种厚脸皮讨答案的状态。 只是这次开口,她的语气中没有上一次的自信,反而是低落了些,“对吗?” 萧必安仍是没有作答,“菜凉了。” 他没有回答,子书岁对此很是失望,她也没有放弃,捏起筷子时也不死心地问,“表哥就说一个对字,很难吗?” 第69章 他只想自保,可她却无力自保 闻言,萧必安的眼神冷了几分,被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小姑娘逼着说自己不想说的话,他心底生出反感,“你的心思,是同沈小姐一样吗?” 此言一出,房内都古怪压抑了几分。 仿佛只要子书岁说“一样”,就会换来萧必安无情的奚落。 他一直是那样的喜怒无常,子书岁夹菜的动作一顿,她神色恹恹地垂下眸子,“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结局,她与沈令宜注定不同。 得到想要的答案,萧必安也失了几分胃口。 他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是刺挠的痒痒,可你却不知究竟何处发痒。 让人心烦得很。 子书岁没他那样纠结,他爱听,她就说,不爱听的,现在不是时机说的,那就不说。 此刻,她已经隔着面纱,嚼起烤鸭肉来。 她快活地好像刚才追问问题的人不是她一般,刚才那个一会儿自信一会儿失落的少女现在眼中只有美食。 萧必安一筷子没动,挺直地坐在那儿,静静地看她吃着东西。 在子书岁即将吃饱的时候,忽听身边许久不做声、保持低气压的男人忽然开口—— “武宁侯府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不会被欺负。”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子书岁能听明白,这是对她方才疑问的回答。 作为表妹,对于萧必安来说,她自然是该在武宁侯府的庇护之下的。 只是他这话说的,却像是没有一点私心。 因为过于广泛了,原本子书岁问的,是他会保护她吗。 而萧必安的回答却是会保护侯府的所有人。 不,这不是子书岁要的回答。 故而子书岁便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吃菜,没有做出任何对他的回应。 而萧必安能回答子书岁这个问题,便已经说明了,她是不同的。 就像萧锦瑟做错事,萧必安不会在外头教训萧锦瑟,会给萧锦瑟留颜面,因为她是武宁侯府之人,大家族的继承人做事自当以家族为重。 这一点,没有什么错。 他那点仅剩的人情味都留给了家人,可他仍然不会表达自己。 所以这番话,萧必安是绝对无法对萧锦瑟说出的,能对子书岁说到这样,已是十分不错。 子书岁默默不说话,萧必安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次搜查房间,子书岁在梦魇中呢喃的话。 只是想起的一瞬间,萧必安便突然嗤笑一声,这笑声传入子书岁的耳中,还以为是因为她没有理他而发出的哼笑。 子书岁诧异地抬头,嘴里的米饭还没完全咽下去。 只见萧必安的眸子深了几分,浮现着探究之色地问她,“你从前见过太子吗?” 见? 何止是见。 饶是八年过去,子书岁也记得,年幼时她经常跟在子书扶暨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她八岁时第一次骑马,也是他教的。 他牵着小马驹,带着她在马场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不害怕了,他才松手。 两人相差七岁,虽是表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从前的子书扶暨并不是那样冷漠疏离的人,他是真的温润君子,而并非只是温润面孔。 或许是年幼露了太多锋芒,一手文章天下知,帝后宠爱于一身,年少便已才名远播, 可自从他十五岁被立为太子,明明是皇帝亲自立的太子,皇帝却仍要疑心太子。 本是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在经历了各种兄弟相残,父子离心的事情后,不得不收起所有锋芒。 当八岁的子书岁头一回看见哥哥消沉下去,听见哥哥说,“世人都说皇家亲缘淡薄,果然如此……这权利,是我要的吗?” 她尚且还不明白,权利为何能让骨肉离心甚至相残。 那天,子书扶暨牵起了子书岁的手,在子书岁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下,依然坚持把她抱上那匹小马,非要让她学会。 许多人没有看过三十六计,却都能说出“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很多时候,也将此当成一句玩笑话。 可那天,子书扶暨分外认真地对她说出这句话,“跑,也要看如何跑。” 子书岁还是不懂,她只知道,这燕京八岁就学骑马的女子少得稀罕,加上实在害怕,于是反驳道:“我可以长大再学吗?” 子书扶暨一向温润的面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可敌人不会等你长大。” 那时的子书岁哪里有敌人,也没有概念,但迫于哥哥的威压,她还是学了,一边还吐槽着,“敌人若将我扔在水里,我能骑鱼吗?” 子书扶暨知道她不满,也忽略了她的不满。 骑马学了个七七八八后,她便很久没有见到子书扶暨。 她九岁的那年春,东宫太子染上重病一事在燕京传开。 她是真的担心,于是扮成小太监,偷偷跑到东宫去,却意外发现他安然无恙地躲在卧房中,正在画一副山河地图。 子书岁生气地问他为何装病,子书扶暨却将她揽在怀中,他执笔将谢氏占领的定阳城圈了出来,一边告诉她,“病,能让人放松警惕,弱,才能让人小看你,放下武器对付你。” “哥哥你装的?”她惊讶无比。 子书扶暨无奈地捂住她的嘴,再三叮嘱,“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你就没有哥哥了。” 子书岁这才明白重要性,连亲娘亲姐都没有说过。 她注意到了地图上被圈起来的地方,于是问,“那是什么地方,我好像没有去过。” “反贼之地。”他言简意赅。 子书岁:“反贼背叛了我们国家,一定是很坏的人吧?” 子书扶暨默了默,缓缓开口,“嗯,很坏,可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再后来,太子“病重”,常年闭于东宫不出,她装作小太监也进不去了。 他要装他的病太子,做戏要做全套。 如今想来,八年前的那次对话,是子书岁作为沈永安,最后一次与他说话。 后来公主府落难,她日日期盼太子哥哥会来替她做主,即便在牢狱中被打,可每每听到脚步声,她仍会抬头看看,是不是哥哥来救她了。 可惜没有,一次也没有。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她就明白了,他要装病,他要自保。 她不怪哥哥,只是明白了那句皇家亲缘淡薄,哥哥也没有义务为她担风险。 他只想自保,可她却无力自保,于是只能被放弃,成为芸芸众生之中,平凡又不起眼的那个。 第70章 他很不受宠吗?你很关心吗? 回忆只是几瞬息的事情,子书岁抬头时,萧必安还在看着她,等她回答。 她将眸中的悲凉尽数化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戚岁自然是没有见过子书扶暨的。 子书岁尚不知是自己的梦话让萧必安有此一问,她只知道子书扶暨装病这事,或许连身为太子外戚的武宁侯府都不知太子是装病。 毕竟子书扶暨说过的,亲缘淡薄。 子书岁有些疑问,“太子的马车质量为何那么差?他很不受宠吗?” 照理说,子书扶暨经过那些年的装病,和如今的“稍有起色”,应该能让皇帝放下疑心了。 即便是定阳的探子也说过,太子如今在朝中虽然十足的话语权,但一两成还是有的,基本的尊重也还是有的,毕竟皇帝这么多年也没有换太子。 萧必安原本见她摇头,神色还缓和了些,一听她又问出大逆不道的话,顿时皱起眉头,“你很关心吗?” “也不是,”子书岁认真地看着他,“只是有些好奇。” 萧必安眼神不离她的眸子,仿佛是为了看清她眼底的情绪,“太子要选妃,你若是想,可以让皇后给个良娣的位置。” 他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思。 闻言,子书岁却一副大为震撼的模样,她震惊得瞪圆了眼睛,“表哥往后莫要这样说了!” “我可不给人为妾的,即便太子也不行。” 她一本正经地告知他,没想到萧必安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他沉着嗓音,幽幽道:“太子妃,你是不可能的。” 子书岁无语住了,“表哥觉得我长得如何?” 萧必安皱了皱眉,觉得她应该是吃饱了,于是没有商量就起身,朝门外走去。 子书岁小步子跟上,追问,“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远侍卫早就结完了账。 “如何?” 她一直问如何如何。 萧必安走在前头,不耐烦地回了句,“一般。” 这个词,不是个好词,至少在子书岁的字典里不是。 她如炸毛一般,小跑到萧必安身前,不论他走哪一边,她都要拦着。 萧必安只好停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自己不清楚吗?” “哪一般了?”子书岁隔着面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十分不满,“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该是十里八乡罕见的大美人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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