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上桥廊,护卫对于子书岁的到来也算习惯了,再加之有太子同行,故而并未阻拦。 萧必安穿着一身黑金色锦衣,出来迎接,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在瞥见子书扶暨身后的少女时,意料之外地皱了皱眉。 他移开目光,见子书扶暨脸色苍白,“恭迎殿下。” “表兄无需多礼,”子书扶暨温和地开口,并主动解释,“孤在半道遇上了戚家表妹,便一道来了。” 此言一出,萧必安询问的目光看向子书岁。 子书岁抱着那本《女德》,紧抿着下嘴唇,将自己嘴唇弧度上扬,眯着眼笑得灿烂,也不说来意。 子书扶暨虽没有转头看她的表情,但对眼前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有所察觉,他心知肚明地率先走进了书房。 待子书扶暨进了书房内,萧必安才开口,“来做什么?” 子书岁老实地说,“本来想请表哥陪我逛街的,我想去买些书。” “又是《女德》?你看不厌?”萧必安不置可否地扫了眼她手中发黄的女德。 “不是,我还想买别的书……”说到这,子书岁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但是太子来了,我知道表哥定然不会陪我去了。” 这话,说得好像太子不来,萧必安就会陪她去逛街似的。 萧必安从腰间取下钱袋,语气淡漠得很,“去找管家安排车马,自己出门记得多带几个人。” 子书岁将那个熟悉的钱袋子接过,下意识地在手中颠了颠,笑得更灿烂了,“我会省着花的。” “不必。” 他留下两字,便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合上,子书岁收起了笑脸。 其实子书岁还挺好奇子书扶暨是来干什么的,可是这青天白日的,想偷听他们谈话都难。 只好转身离去。 子书岁并没有去找管家要车马,而是独自一人上了街。 没有外人,她的脚程很快,绕过了三四条大街,最终拐进了一条南市的小巷子中。 连云巷中,居民密集。 一路走去,巷中有不少小摊贩,子书岁停在了一家小书摊前,摊位上的书大多为二手书籍,生意也一般,摊主还在打瞌睡。 抬眼见看见一位少女站在摊前,瞌睡都没了,“姑娘看看,随意看。” 子书岁将自己的《女德》递给摊主,“卖书。” 那摊主接过《女德》,打开看了眼,笑着道:“您这书太旧了,我可不收。” 说着,就将书重新递到子书岁手里,摊主一副轻蔑的态度,“快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话虽如此说,可这摊位的生意何须打扰,已是差极。 子书岁接回书本,也没发脾气,朝着巷子里继续走去,过了拐角处,她低头将书本打开。 书封下,被放了一张薄薄的纸条,上头写着:连云巷二百零六号。 彼时,连云巷二百零六号门外,是一个麦芽糖的摊位。 这家麦芽糖做的好吃,只可惜位子偏僻了些,摊主也没有考虑过换个位置。 开张不过两月余,每日慕名前来买的人就有不少,与方才那个二手书摊的孤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子书岁到的时候,还有三四个人在排队,她抱着《女德》在一旁排队,等排到时,卖糖的阿婆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的书。 子书岁道:“二十斤可卖吗?” 不等阿婆回答,排在子书岁后头的几人便惊诧地开口,“姑娘,你要吃这么多?” 阿婆为难地望了眼摊位上剩下的麦芽糖,“小姑娘,我家中到还有一些,但没有二十斤,我女儿在里头呢,你进去让她给你称吧。” 子书岁点点头,从队伍中退了出来,推开二百零六号的门,落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巧朴素的院子,她还不忘将门给关上。 象征性地问了句,“有人在家吗?” 见无人应答,子书岁才朝着里头走去。 庖屋内,一位身着灰金长裙的女子,面戴一个凸月状的银色面具,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此时挺着背脊,一脸严肃地拿着菜刀在切麦芽糖。 菜刀砍得邦邦响,就如同剁肉一般。 第105章 你这个表妹,兴许不如你看见的这样简单 手法虽不算娴熟,但绝对快准狠。 子书岁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这格格不入的女子,低叹了一声。 女子闻声抬头,子书岁已经步入庖屋内。 女子在见到子书岁的第一眼,嘴角下意识地勾起,提着菜刀走到子书岁的面前,冷淡的语气却能让人听出欣喜,“主人!” 大概才注意到自己还提着菜刀,女子后知后觉地将菜刀放下。 子书岁见她身体康健,没有缺失,才道:“灵琅,前几日你救了个女子?” 名叫灵琅的女子,正是那位冷酷的女剑客。 灵琅没看出子书岁是喜是怒,“是,顺手而为,主人不高兴吗?” “倒也没有,”子书岁从桌上捡了块剁碎的麦芽糖,认真地翻看着,实则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事,“你既已入京,想必我交给你的任务,是完成了?” 问完,她才将麦芽糖含进嘴里。 刚嚼了一口,便发觉嘴里甜腻腻的,还粘牙得很。 子书岁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灵琅见她皱眉,也收敛了嘴角的笑,恢复成了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属下扮鬼刺杀崔焕三次,每回都没有留下痕迹,如今他日日担心安危,即便让多人保护,也是日日噩梦缠身。” 崔焕,出身崔氏嫡系,家中行四,年轻时是燕京出了名的翩翩公子,与永宁郡主郎才女貌,海誓山盟。 如今的崔焕,是颍川知府。 眼下正值年末,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他已在路上。 而子书岁交给灵琅的人物,便是装成鬼魂索命在夜晚行刺,但并不伤及性命,只给他精神折磨。 对此,其实灵琅不太理解,只是照办而已。 灵琅继续说道:“不出两日,崔焕便能抵京,上个月他的妻子诞下了嫡子,如今他已有三子两女。” “主人若想杀他,属下立即动身,也可以赶在他入京前杀了他。” 只因路上更好动手,也更查不出痕迹,倘若入了京,天子脚下杀四品朝廷命官,那难免引起骚动。 但子书岁却不怕的,想到自己的阿姐尸骨无存,而那曾与阿姐海誓山盟的薄情负心郎却三妻四妾,子嗣满堂,她便十分不爽。 “阿姐的忌日未至,再留他几日,有些事,我还要亲口问问他。”子书岁说着毫无温度的话,神色冰凉,似乎已经想到该怎么杀了崔焕。 “是。”灵琅没有质疑。 子书岁嘴里的麦芽糖终于嚼干净了,她皱着眉头道:“这边生意做得太好了,阿婆是想在这儿安家吗?” 灵琅听懂了她言下之意,“属下明白了。” 这麦芽糖不能做得太好,这片热闹了,更容易引出麻烦。 此处与永安酒楼不同,这里本就是子书岁的私人据点,自然也都听子书岁的。 灵琅是她的心腹,只忠心于她一人,而永安酒楼和风如心,则是效忠于她的义父谢笺。 除灵琅外,子书岁还有一位格外信任的手下,名叫夏灼,正被派遣在外执行其他任务。 子书岁离开后,听见南市的大街上有人在议论谢厌。 准确来说,是议论“陆沉州”。 “那陆家的大公子真的和纨绔子弟不一样嘞,你们是没看见,今晨时他在一个衙内的马车前救下了两个孩子,那身手好的哟,果然是年轻呐!武将的孩子看着就不凡!” “我听说了,还把那嚣张的衙内给揍了一顿,可解气了!” “还给那两个孩子买了两串糖葫芦嘞!老娘真是百八十年没瞧见这么接地气的官宦子弟了,这样的人活该富贵命。” “我表姑的舅舅的侄子是御前当差的,听说最近好几个官员联名为陆公子请官呢,好像是要把他搞军营里头去。” “那也是应该的,毕竟虎父无犬子!” 子书岁听了一耳朵,又买了份糖炒栗子,才离开。 所谓的好几个官员联名,必然不能是陆将军的人脉,陆将军一介武官,文武官员本身就不亲,他常年带兵,又非世族出身,与朝中文官交集不多,很难让文臣联名上奏。 那么这是借了谁的光,便很明显了。 回到武宁侯府时,太子的车驾还停在侯府外,这次的马车倒是文雅华贵了些,比上回被子书岁砸破顶的不知好了多少。 彼时,子书扶暨正与萧必安走至大门内侧,便见少女孤身一人,一手提着麦芽糖,一手托着糖炒栗子回来了。 萧必安见她悠哉悠哉的步子,又见她身后连一个随从都没有,他的眉头又蓦然蹙起。 “表兄,”子书扶暨也看见了,看戏般道,“你这个表妹,兴许不如你看见的这样简单。” 上一回,摔破他车顶时,子书扶暨便觉得她不简单了。 谁家的小姑娘一言不合敢跳楼的? 少之又少。 闻言,萧必安却不以为然,“殿下多虑了。” 子书扶暨轻笑一声,嘴角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嘲弄,而后很快收敛,他原本也是念在与武宁侯府是亲戚的份上,难得好意地提醒萧必安一番。 但既然对方不信,他也就点到为止罢了,“表兄孑然一身,小心为妙。” 子书岁走近,隐约听见了“小心”两个字,于是她迷茫地看向他们这对气质截然不同的表兄弟,“小心什么?表哥们。” “表哥们”双双诧异地看她,也许是因为那个“们”字。 子书岁笑容一淡,在两人面前站定,立马解释道:“太子殿下也是表哥呀,我这么喊没有错吧?” 萧必安听她说话时,只见她手腕上挂着的钱袋子鼓鼓的,正在空中摇晃,他很想问她为何不听话,为何要独自出门,但此刻并没有问出口。 只听她又道:“路上买的糖炒栗子,表哥要吃吗?” 她的目光放在萧必安的身上,可子书扶暨却故意笑问,“这喊的是哪个表哥?” 这话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子书扶暨很少这般调笑谁,平白让子书岁听出几分疏离和厌恶来。 子书岁还未答,她疑惑地看向子书扶暨,只见他又恢复了那副清高文雅之态。 “既然无法区分,便还是同表兄一样,唤孤为殿下吧。” 哦。 不让喊表哥。 第106章 还有哪个表哥,自然是必安哥哥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子书岁心中冷哼,面上还是笑嘻嘻地递上自己的糖炒栗子,“殿下吃吗?” 子书扶暨望着她递过来的东西,目光在糖炒栗子上停留片刻,他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怀念之色,仿佛能透过这包糖炒栗子想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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