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一条没被证实的多年前的情报,可自萧必安看见开始,不知为何,他下意识便已经信了。 小楼内灯光昏暗,他靠在座椅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小憩,刚刚陷入黑暗中,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九岁的小少女。 她明明很怕他,却故作镇定,一双如小鹿般朦胧又明亮的眼眸,带着几分誓死不屈的决心。 也不知道是同谁学的,那副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模样,母女三人都是如出一辙。 或许这就是皇室宗族血脉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便身处于诏狱中,即便是个小女孩,即便她很害怕,却偏偏强装不怕。 时至今日,萧必安早就忘了对方的样子,所以即便在梦中,他也没有看清少女的样貌,但那双眼睛,确实漂亮得如同宝石一般,清澈又闪亮。 不过,那并没有保持多久,酷刑之下,宝石也会失去光芒,少女的眸中不再有焦点,偶尔清醒时也只会迸发出无尽的恨。 恨……萧必安蓦然睁开双眸。 更夫已经打响三更天的锣鼓,夜色深重,萧必安起身往小楼外走去。 同一片月色之下。 一袭夜行衣的子书岁浑身是水,悄无声息地从湖水里露出脑袋,背着失踪多日的剑,轻轻地朝岸边游去。 …… 第108章 表哥别看,难看死了 等萧必安归家时,他仍是思绪万千,心里头想着事,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幽兰苑的方向踏去。 彼时,子书岁正在月光下擦拭着头发。 冷风凉飕飕地刮在身上,她正要进屋去用炭火把烘干头发,忽听小院外隐隐有些动静,她抬步朝着院外走去—— “谁?” 她嘴里轻轻喊着,一个字毫无威慑力。 直到她看见那抹似被浓郁夜色吞噬的身影,他站在古老的樟树下,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与周围融为一体。 子书岁不知他在看何处,只能看见他侧身的模糊轮廓。 “表哥?” 她不确定地轻唤一声。 少女柔和的嗓音如美妙琴音般沁人心脾,不自觉让人放下心头焦虑和躁动。 萧必安不急不缓地转过身,月色下,少女身上披着的白色狐裘格外显眼,见她走近,萧必安站在原地未动。 待少女走至面前,他才发觉她的发梢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他带着几分严厉地开口,“不怕冷?” “怕,”子书岁抬头,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但是我听见外头有人,就出来看看,还好是表哥,不是什么贼人。” 少女的每一句话都透着依赖。 萧必安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轻轻捻动,“进去吧,不早了。” 子书岁伸出小手搓了搓,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表哥是才从外面回来吗?最近公务很忙吗?” 她的双手摩擦着,掌心微微发热。 萧必安注意到她的举动,突然伸出,隔着衣袖将她手腕握住,然后抬起。 “这疮,你没擦药吗?”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威严。 他握得不紧,子书岁完全可以抽出手来,可她却任由他握着,而另一只手凑上去阻挡他的视线—— “表哥别看,难看死了。” 娇娇的语气就像是撒娇,空气中都透着几分甜腻。 她手指上的冻疮比前几日越发严重些了。 萧必安只看了一会儿,便松开了她的手,给了中肯的评价,“确实。” 确实难看。 “表哥你——”子书岁瞪着眼,尽显娇憨,“你怎么这样?” “哪样?”萧必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不满。 子书岁将手拢进衣袖中藏好,振振有词道:“我说难看,并不是为了听你赞同的,你该说‘不丑,很好看,’这样我听着也开心。” 说话时,子书岁的眉眼弯弯。 旁人自欺欺人时,萧必安会觉得可笑。 可子书岁这般模样……让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觉得她到底是年纪小,愚蠢中都透着可爱和天真。 萧必安始终没有说出违心的话,“与其骗自己,不如多涂点药。” “哼,表哥身居高位,平日里一定也有很多人奉承你,你当然不用自己骗自己了!”子书岁反驳。 萧必安不置可否,子书岁清楚地看见他那“嘲笑”的嘴角,决定反击一下,她不服气地说:“你在外面,一定没人说你年纪大吧,他们定是说表哥年轻有为。” 闻言,萧必安刚才还勾着轻笑的嘴角突然紧抿成一条直线。 偏偏少女就如同没有看见他的不悦一般,小嘴仍在叭叭,“可是在大多数的人家,表哥这个年纪都有七八岁的儿女了!” 语毕,少女眨了眨眼,望着萧必安不说话。 空气似乎都沉默了一瞬。 “你说我年纪大?”萧必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见状,子书岁愉悦地笑了笑,双手又从狐裘里伸了出来,阴阳怪气地勾着唇角,“不大,很年轻。” 说完,就转身朝着幽兰苑内跑去。 萧必安望着她的身影,夜色里,她一会儿便跑得没影了。 那句“不大,很年轻”却还在他的耳边徘徊,与子书岁前面说的那句“不丑,很好看”呼应上。 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萧必安察觉到她弦外之音,她在骂人,她在说他年纪大。 在月色下,男人沉默良久,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倏然冷笑一声,而后抬步离去。 当天边亮起鱼肚白,太阳悄然升起时。 一名大夫被请到荣信侯府诊脉,从庐山回来开始,沈令宜便日日都要请大夫诊脉,不过如今时日尚短,根本诊不出什么来。 沈令宜每日都在嫉恨和不甘中度过,今日诊完脉,她又将自己关在了浴房内。 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明明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她的鼻尖却仿佛总是有一股奇怪的气息缭绕着,挥散不去。 让她一次次想起那天面对的众人的嫌弃和轻蔑之色。 宫中的赐婚圣旨已经传下来了,可沈令宜还是不甘,她恨陆玮,恨陆玮对她图谋不轨,导致她成了现在这样子。 陆玮算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事不会闹成这样! 他是欢喜了,可她成了燕京的笑话。 沈令宜更恨“戚岁”,恨“戚岁”的存在阻挠了她嫁入武宁侯府的路。 也恨父亲沈勤美的懦弱无能,无法替她讨回公道,反而还要打碎牙齿和血吞。 恨母亲周氏出生乡野,没有世家夫人的足智多谋,无法替她筹谋未来,在她受到屈辱时也只能教她“未婚先孕”这种下三烂招数。 沈令宜哪里还敢出门社交游玩,只有日日待在家中,等待着婚期的到来。 腊月廿六。 各地回京述职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入京,其中颍川知府崔焕也在其中。 皇宫内。 崔焕在几名官员中,算是年轻出众,年仅二十七岁已官至知府。 此时的御书房内,崔焕身着绯色官服,正红色衬得他面庞白皙,俊俏中又透着文雅柔和,毕竟是出身世族,举手投足虽温柔却不失气度。 待燕德帝问完话,让一行官员都退下时,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开口,“崔爱卿。” 崔焕闻声止步,“陛下。” 作完揖后,他挺直腰杆时,腰间象征身份的银鱼袋也很耀眼,“陛下。” 一众官员都退出了御书房,唯有崔焕被留在其中,他心中打鼓,却没有表现出来。 “今日是甘六,明日是甘七,”燕德帝像是在数日子一般,不经意道,“爱卿可知是什么日子?” 听见这话时,崔焕正好是低着头。 腊月廿七……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日子,他恐怕此生也不会忘记。 他的眼底闪过痛苦和压抑之色,他不知燕德帝为何突然明知故问,他预感不妙,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对的,“回陛下,臣不知。” 第109章 君子如珩,将来我的儿子要取名珩,女儿雯华 “不知?”燕德帝沉默片刻,语气里透着惋惜,“明日是永宁的忌日,朕记得你和永宁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你怎么忘了呢?” 崔焕的手在身前颤了颤,他自然记得,可他不敢承认,因为沈永宁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之尊,她是个罪女。 当下,崔焕还以为燕德帝在怀疑他的忠诚,于是头也不抬地立刻表忠心,“陛下,那都是陈年往事,臣已有家世,怎会记得一介罪女。” 语毕,燕德帝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的沉默仿佛让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崔焕忍不住抬头,朝上方望去,只见龙椅之上的燕德帝正盯着他,那神色怎么看,都像是不满意,像是在看个负心汉一般。 崔焕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神色,心中却不禁惆怅,摸不透帝王之心。 明明沈永宁是被燕德帝下旨流放,如今燕德帝却这般试探他,又这样不满他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杀人凶手还替受害者抱不平了? 这很怪异。 燕德帝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说的又是另一件事,“朕听闻,你上个月喜得麟儿啊,倒是喜事,这是第几个儿子?” “是,”大约是为人父的顾虑,崔焕忐忑道,“是臣的第三子。” “哦。” 燕德帝低声应了,就在崔焕松下口气以为无事时,又听燕德帝低叹一声—— “爱卿真是好福气,连朕都只有三个皇子。” 崔焕一听,紧张地抬头,“陛下,臣,臣……” “你紧张什么,”燕德帝又倏然爽朗一笑,“你能忘记永宁重新开始生活也是桩好事,朕还能怪你不成?好了,你退下吧!” 直到崔焕走出皇宫,神色都还是留有几分警惕紧张。 毕竟是为人父的,都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 他上了官轿,回了崔府,没过多久,便带着妻子和长子朝武宁侯府而去。 崔家与武宁侯府是姻亲,武宁侯府夫人崔氏便是崔焕的亲姑母,所以萧必安与崔焕也是没有血缘的表兄弟。 崔家虽为世族,却没有萧氏根基深厚,故而很多时候还需要仰仗萧氏。 武宁侯府,夫人崔氏早就收到了口信,午后便等着侄儿侄媳的到访。 武宁侯府有客来访这件事,子书岁还是从容露口中得知的,得知后,子书岁便出了院子,美名其余散步。 实则是她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这对传闻中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这些年,她只让人去查过崔焕过得如何,至今都没有亲眼见过。 穿过前院的廊道,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 男童“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后退一步,仰着头,一双眼睛瞪着子书岁,他举着一把小木剑指向子书岁,“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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