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保重凤体,若是您累病了,朕如何和先皇交代?” 太后脸色一僵,殷稷这是在嘲讽当初在上林苑时,她拿先皇遗诏逼他回宫的事情。 她心里有些恼怒,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说起先皇,哀家更不能走了,先皇临终前嘱咐哀家,要好生看顾你,可现在……都是哀家看错了人,秦嬷嬷跟在哀家身边几十年,本以为是个好的,却原来是个包藏祸心的贱人,这次皇上虽然只是皮肉伤,可哀家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若不能亲眼看着你好起来,如何能安心?” 短短一番话就把自己和刺杀的事撇得一干二净,还明里暗里警告殷稷不要因为这点伤就想对她做什么。 殷稷心里冷笑,却已经懒得和她说话,只看了一眼蔡添喜,蔡添喜会意,连忙上前赔笑:“皇上纯孝,太后若是在这里照料,只怕皇上心中记挂,反而于病情有碍。” 太后一噎,心里憋了口气,可对方是个奴才,她不能自降身份去和他说话,只能瞥了眼大丫头青鸟。 青鸟会意,连忙上前:“公公这话说错了,太后在这里,母子连心,自然只会让皇上更心安的。” 眼见两人你来我往,半天都没争出个高低来,良嫔忍不住皱起眉,正打算开口打个圆场,身边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第206章 烫伤是这种感觉 “太后,您这一片慈母之心实在让人动容,可想来皇上也是有此顾忌,怕您看见伤口难过,不如我们退至外殿,既能陪伴皇上,又不至于让您瞧见血污。”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不好反驳,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良嫔侧头看过去,果然是王贵人。 对这个中庸之法,太后率先表示了同意,反正她的慈母之心只是要表现给旁人看的,真让她照顾殷稷,她也下不去手。 殷稷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劝退太后,何况他的伤不能再拖了,便也点了下头。 双方算是达成了一致,太后转身出了内殿,后妃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殷稷摆了摆手:“都出去吧。” 惠嫔先松了口气,这些人里她是最进退两难的人,不管跟不跟着太后出去,她都落不到好。 王贵人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她先前已经被殷稷厌恶,在这个印象没有扭转之前,她不能太殷勤,刚才已经露过脸了,这时候退下刚刚好。 良嫔却有些犹豫,她和殷稷之间没有男女私情,可对方待她不薄,现在对方受伤了,她于情于理都该照料一番。 “良嫔也回去吧,你身子弱,不用来回奔波,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殷稷忽然开口,打断了良嫔的犹豫,她抬眼看过去,见殷稷脸上没有丝毫言不由衷的意思,知道这是真的不需要自己陪,这才松了口气,应声退下,可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内殿里还站着一个人,是萧宝宝。 她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抬脚走了,将内殿留给了两人。 打从上林苑之行后,殷稷和萧宝宝有小半年没见过了,上次回宫接驾也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可他发现自己对这人竟并没有丝毫的思念,甚至在近距离看见她的瞬间,他脑海里想起来的,还是那天她跟自己说,谢蕴不好了的样子。 那么糟糕的记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也下去吧,太后既然放你出来了,过去的事朕就不会再计较,但不要再有下一次。” 萧宝宝仍旧低着头不说话,殷稷有些不耐烦:“萧嫔,你听见朕的话了吗?” 萧宝宝这才点了点头,她抬眼看过来,眼睛有些红:“我听见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疼不疼?” 殷稷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摆摆手:“下去吧。” 萧宝宝大约真的成长了一些,竟没有纠缠,等她不见了影子,蔡添喜这才上前伺候殷稷将龙袍脱了下来,只是布料被血污粘住,废了好些力气才清理下来。 他松了口气,有了心思闲聊旁地:“许久不见,萧嫔娘娘倒是清减了许多。” 殷稷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好一会儿才开口:“有吗?” 他刚才打量过萧宝宝,可大概是打量得太不走心,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蔡添喜连忙点头:“有有有,看着也内敛了许多,连装扮都换了风格。” 以往萧宝宝偏爱华丽繁复的妆容服饰,可今天却只穿了十分寻常的宫装,连簪環都不起眼。 然而殷稷仍旧没有注意到,索性就不再开口,只是目光移到了窗户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瞧见偏殿。 寻常窗户是没有这么大的,后来他找了个借口让人改了,大了那么三寸,在特定角度就能看见偏殿的情形。 但这件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可他这看窗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蔡添喜这些年眼看着他和谢蕴闹腾,一眼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皇上,可要老奴去请谢姑娘过来陪着?” 殷稷眉心极轻微地跳了一下,显然是动心了,可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夜深了,等明天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目光却仍旧不曾从窗户上收回来,直到太医清理伤口的时候手一抖,他才浑身一僵,骤然回神。 太医一哆嗦:“皇上恕罪。” 殷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妨事,你继续。” 太医这才重新爬起来,放轻了力道继续去清理,可烫着人的是刑具,上头沾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清理起来十分琐碎,力道难免时轻时重,好在殷稷再没有过很明显的反应。 太医本以为是自己本事见长,等清理完了才发现殷稷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皇帝这是担心他紧张手抖,所以一直忍着没开口。 他羞愧地低下头:“皇上,臣这就上药,上了药就好了。” 殷稷没开口,只轻轻动了动伤处,火烧火燎地疼,他低低言语了一句,太医离得近才勉强听清楚,他说的是,原来烫伤是这种感觉。 这话没头没尾,太医听不明白便也没放在心上,绷着精神给殷稷上了药,伤口有些深,又是夏天热的时候,太医便没有包扎,只涂了药膏,如此一来殷稷便躺不下了。 蔡添喜有些心疼,正想抱几个软枕过来让他侧靠着,就听他开口吩咐:“把没处理完的折子送过来。” “……皇上,这个时辰也该歇着了。” 殷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太后在外头守着,朕怎么能睡觉?自然的陪着才好。” 蔡添喜听得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太后要让人看见她的慈母之心,殷稷偏不肯如她所愿,他就是要让外人知道,有太后在,他这个皇帝连觉都不敢睡。 可伤上加伤,还要熬到天亮…… 蔡添喜有些怜惜,殷稷却笑了一声:“收起你那副表情来,一宿而已能有多难挨?朕也不只是因为她,你去找找,有几封带着蜡封的密折,取过来给朕。” 明明处境这么糟糕,他心情却似乎很好,看的蔡添喜一头雾水。 殷稷大约心情的确不错,竟然主动提起了:“那里面是一个大秘密,虽然有些难,但只要朕做得够好,谢蕴就会永远陪着我了。”
第207章 狗咬狗的好戏 这一夜乾元宫的灯火并没有熄灭,殷稷在内殿看密折看得全神贯注,外殿太后却坐立难安,只是碍着周遭都是宫人,她不好表露,可心脏却擂鼓似的跳。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秦嬷嬷怎么会行刺殷稷,内侍省那边应该有人为她周旋,怎么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明知道自己的举动代表着她这个太后,秦嬷嬷怎么能如此莽撞?眼下就算殷稷自己不提,御史也要参她这个太后御下不严了。 只盼着这场慈母的戏,再加上宗亲们的周旋,能让她避免离宫。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干涩难受的厉害,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多少年都不知道疲乏的滋味了,一时有些受不了,可这样还不够。 她给青鸟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转身悄悄退了下去,不多时就递了个帕子过来,上头沾了葱汁,轻轻往面前一放,就熏得人眼泪直掉。 等明天早上朝臣来问安侍疾的时候,她这双红肿的眼睛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赞许地看了一眼青鸟,以往她宠幸秦嬷嬷,长信宫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给对方管理,这个大丫头一直被压着,并不起眼,今天秦嬷嬷一走,她的能干就显露了出来。 既能和蔡添喜在言语上打机锋;又有眼力见,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以后你就跟在哀家身边吧。” 青鸟似是受宠若惊,连忙低头谢恩。 太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门上,天马上就要亮了,她得打起精神来继续演。 钟声响过三遍,蔡添喜去宣布罢朝的旨意,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几个重臣,祁砚秦适徐功和各家的掌权人都在,连前不久才从前线回京的靖安侯也来了。 太后赶在几人进门前抓起帕子摁了摁眼睛,将本就红肿的眼睛摁得越发凄惨。 “臣参见太后。” 太后连忙起身去扶,身体却是一晃,青鸟适时惊呼一声,上前来扶住了她:“太后,您身体本就不好,还在这里照顾了一宿,快传太医来看看吧。” “大惊小怪什么?”太后装模作样训斥了一句,“不过是一宿没睡有些乏累罢了,只要皇上好就值得。” 秦适立刻上钩,面露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太后这般精心照料,想来皇上不日就会康复。” 其余人纷纷跟着附和,只有祁砚借着抬头的机会打量了一眼四周,谢蕴不在。 他面露失望,越发不吭声,可他不说话并不影响什么,其余几人已经看见了太后的眼睛,又是一番感慨,听得太后心里长出一口气,眼下的情形来看,她这戏应该算是成功了,现在只等宗亲来了。 她忍不住往外头看了一眼,巧的是老安王和敬王就在这时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太后总算等到了他,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姿态也从容了起来。 “皇上可是醒了?” 她拿出当家做主的姿态来看向蔡添喜,蔡添喜十分谦卑:“是,太医正在给皇上换药。” “那咱们就去看看吧,皇上安稳,哀家才能放心。” 朝臣们应了一声,纷纷跟在她身后进了内殿,如同蔡添喜所说,太医的确正在给殷稷换药,只是却不是后背的伤,而是那些旧伤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了,可看着却仍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秦适是知道殷稷之前受过伤的,却仍旧免不了惊讶:“皇上这伤是出了什么岔子,竟现在都还没有愈合?” “前两日不甚裂开而已,不必在意,朕宣众卿来是担心佃租之法推行不利,众卿需得多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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